夜色渐深的时候,他借着守备的松懈还有房间两人的痴醉,在窗前的槐树上盯着那抹红色身影看了许久许久。
每当那抹红抬起身子往前远眺的时候,他忍不住屏息。
期待他发现自己,又害怕他发现自己。
今天除夕。
他穿的,像一只火红狐狸。
正犹豫等两个人都睡熟再进去的时候,一个不留神的功夫,那只狐狸竟然就要从窗子上掉下来。
微缩的瞳孔里倒影着即将栽下来的温煦,他的心口突的一下猛跳,两步并到下方的枝杈上,朝着温煦跳过去,一手揪住了温煦那貂毛领,一脚踩在窗边一脚登着枝桠,顺势带着怀里的人往屋里倒去。
温煦的腿脚无力,由于重力掉落眼镜掉在胸前,他闭着眼睛,没等享受到失重的感觉,就被一个人拥在怀里,那人力道很大,先是揪住了自己的领子,而后环着自己又回了那个炉子似的屋子。
圆凳绊了下温煦,两个人的身形踉跄一下,温煦的指尖抓住了来人腰侧的衣服。
他来不及让自己给温煦当靠垫儿了,看着面前那个脸庞发红不肯睁眼的人,他的手拖到了温煦的后脑,撑起双臂,免得自己砸在温煦身上。
小屋里,先是木凳倒在地板上的声音,紧接着在重物砸在地上后,响起了一道闷哼。
“温煦?”
他抽出垫在温煦脑后的手,轻轻拨开温煦额前被汗水浸湿一层的头发,拇指揉在温煦蹙成一团的眉头上,用气声轻轻问着:“哪儿难受?”
许是他一直呆在外头的缘故,身上的寒气让温煦很喜欢。
抓在他腰侧的手也牢牢的圈住了他。
“热。”温煦闭着眼,凑上了身上这个冒着寒气的人,直到侧脸蹭到了这人的胡茬,温煦被扎的一激灵,才缓缓睁开眼睛。
他回头朝那个在窗边躺椅上睡着的人看了一眼,再转过头时,发现一双黑亮的眼睛紧盯着自己。
是被抓包的慌乱吗?不是,他很愉悦,他享受温煦的目光。
温煦没说话,盯着头顶这个人,拉过他放在自己脸上的手,放在了自己的领口上。
那人没动,温煦轻抿了下唇,十分不满的开口,却在只说了一字之后就被人捂上了嘴巴。
温煦的双眸微瞪,似是十分惊讶,带着微怒,张嘴咬上了捂他嘴的那只手。
力道不大,他能感受到温煦唇齿间的舌头也抵在他的指腹。
“嘘你别说话,我带你去个凉快儿的地方。”他看着只露出双眼的温煦,勾了勾嘴角,跪起身拉着温煦坐起来,放下手时,才发现温煦的嘴上沾了一片晶莹。
他只瞥了一眼那光泽的唇,吞咽了口水后,躲开视线,盯着温煦右颊上的小痣轻声道:“能起来吗?”
“不——”
温煦又没说完话,就再一次被人堵上了嘴,这一次温煦是真的生气了,抓着面前那只手,朝着那人的虎口就要咬上去,谁知那人的动作更要快些,直接塞了一方手帕到温煦的嘴里。
那人扭头看了眼没什么动静的陈舸,将温煦的双手搭在了他的肩上,一把将人抱起,轻手轻脚的朝着暗门走过去。
怀里人没什么动作,只是双目追随着他。
罢了,这人醉了就是什么都不知道,他浅笑一下,哄孩子般低声说道:“这样才乖啊,吵醒别人可不是好孩子。”
走到了暗门那儿,他站定,压低了身子凑近温煦的脸,结果这人一点也不躲,他无奈的同温煦磕了下脑门,又问:“外头可有人守着?”
温煦收手拿下嘴上的手帕,学着对面差不多的音量回道:“外面没人。”
他的眉头一挑,往上颠了下温煦,朝人使了下眼色说:“那你开门。”
“我为什么给你开门。”温煦拿着手帕盯着他问。
“你不热了?”他的眼中尽是笑意,和温煦对视着说:“那我们不去了。”
“去哪儿?”温煦颊边的红晕越来越浓,微微眯了眯双眼,往前探了下身子,看着面前这人说道:“去重庆吗?”
“我不去。”温煦的目光从面前那微滞的人身上移开,落下手打开那道暗门开口:“快走。”
两人没再说话,他抱着温煦出了办公室,果真没见走廊上有人,直直带着人朝着温煦那间休息室走去。
几乎是进了休息室那一刻,温煦的双脚就被人放下来,那人将他压在门板上,紧紧盯着他问:“我是谁?”
温煦左右看着他的眼睛没开口,他们两人僵持着,对面又一次哄问:“温煦,你看看,我是谁?”
一直不见对面说话,他不死心道:“为什么不去重庆?谁让你去重庆?是那个当兵的吗?”
“是。”
终于等到温煦肯定了,他低低笑了两声,又一次将人抱起,小心放到床上,转身去开了扇窗子,窗户不能对着温煦吹,否则这人会生病。
他在窗前捣鼓了半天,再回身时,发现床上的人依旧睁着双眼盯着自己,他突然有些畏缩,不明不白的,竟不知道要不要靠近他。
“你不睡觉吗?”
“睡。”
温煦的问话就像是给他一个稳稳的台阶,他紧跟在温煦的话后说了答案,抬脚朝着那张床走去。
他走过去,先是将温煦的眼镜摘下来,在床头放好,摆了好一阵儿,确保明早温煦起来能够摸得到,又替温煦解开了他一直没解开的领扣。
露出的那一小截脖颈都热的带着汗,他微微蹙眉,欲掏手帕去擦一下,却发现手帕方才堵了温煦的嘴,他又在口袋里掏了掏,拿出另一条手帕的时候,却发现温煦手里拿着一沓照片和一块布。
他的瞳孔微张,下意识的上前拿回来,却发现温煦不松手,还转头和他对上了眼。
即便知道对面是酒鬼,他现下也有些忐忑。
“你,有我的照片。”温煦仰面看着他,小指在照片下摩挲了一下,目光带着躲闪的放到那块淡青布料上蹙眉道:“可我们不是割袍断义了。”
“什么割袍断义?”他顺着温煦的目光看到那块布料,急忙否认道:“你难忍脏污,我就将那沾了血的一片扯了下来,和割袍断义有什么”
说着说着,他对上温煦的那双眸子变得凌厉,也瞧出了对面眼神里带着闪躲和几分清明,温煦的目光再一次躲开后,他心一横,抓住人的手腕上了床,压在温煦身上,又一次俯视着温煦。
“装的?”在温煦几次闪躲后,他轻笑一声,这回低头凑近时,发现底下人会躲了,哼笑两下,另一只手捏住温煦的后脖颈,揉捏着说道:“我是谁?”
温煦没说话,这回倒是不装了,侧头躲着他,可他打定了主意,那就不能让温煦装不知道了。
指尖在颈后碰到了绳结,不止他僵了下,身下人也呆住,动作很小,却也让他发现了。
无视掉温煦的挣扎,他将那块一看就是带了许久的小玉牌儿拽了出来。
温煦的脸上发烫,他觉得自己的脸现在就像是个刚出炉的火烧,挣扎无果后,他听着那人笑,闭上眼睛逃避现实。
“快,你就说我是谁,说完就让你睡。”
温煦不说话,那人的手就在温煦身上胡乱作怪,不是去那摸摸,就是上那碰碰。
不过多时,温煦终于忍不住了,抬手推高了身上浅压着自己的人,盯着他口齿清晰的吐出两个字:“荣昭!你是荣昭!”
“否。”
对上温煦那双充满疑惑的双眼,荣昭拎起那块儿挂在温煦颈间的玉坠子晃了晃,一双鹰眼紧盯温煦,正色说道:“我是你相好儿。”
荣昭亲眼目睹温煦的表情由呆滞变成惶然,而后带着不可置信的语气道:“你、你说什么”
看着温煦的脸,荣昭的耳边登时想起了大哥之前说的话。
——“你知道温少爷的心思吗?你能知道他也愿意和你走这反人伦的路吗?”
——“若他只当你是好友,在你说出你那心思的时候,你就再也不能靠近他半步了。”
他当时是怎么回答的呢?他盯着温煦想起了那时的回答。
——“我不告诉他的时候,他能当我是朋友。可我既选择了告诉他,那我就是笃定,他对我也有一模一样的心思。哪怕还如鸿毛般轻,我也让它变得如泰山一样重。”
张嘴与温煦说的时候,却没有更多的词藻加以修饰,变得越发简单,越发莽撞,越发急切。
“我不告诉你,你能当我是朋友。可我既选择了告诉你,那我就不是了。”
强压下自己的紧张后,荣昭微微倾身,靠近了热源,望着温煦的眼睛,抓着温煦手腕的手悄悄挪到了他的指尖,小指与温煦的勾住,和他一同攥着那一沓荣昭的私藏。
那一瞬间,即便它还在疯狂的跳动着,□□昭知道他心安了许多。
“因为我确定,你和我的心思是一样的。”
荣昭的拇指捻着温煦的拇指,说道:“你要否认吗?”
温煦的眼睛是直勾勾的,荣昭偏了偏头发现温煦还是直勾勾的盯着上头,连眨眼都变的极为缓慢,荣昭的心跟着温煦的轻眨一上一下。
他另一只手牵着温煦的手摸到了温煦胸口前的那块玉牌儿,俯身在温煦的耳边,再一次呢喃:“你不承认吗?对荣昭的心思?”
温煦不说话,荣昭就越发没谱,向来打仗性命攸关的时候也极为稳重的人,却在这短短几分钟里,慌乱的溃不成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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