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北玖跪坐在地上，怀里躺着的是一位奄奄一息的男人，她手捂着他脖颈的伤口，仍汩汩地不断冒出血来。
黑发散落在身后，三千发丝随着风飞舞，她眼睛猩红，泪珠掉落，竭尽全力地大吼，像是诉诸命运的不公。
悲痛要把她撕碎了……
“卡。”导演的声音从对讲中传出。
怀中的男人起身，擦拭脖子上的血浆。
夏北玖坐在地上，大起伏的情绪让她疲倦，失神地盯着眼前的鲜红，手虚握了握，黏黏地。
“再来一条。”导演对之前的拍摄还有些不满意，想再调整一下细节，“北玖，他刚倒下时你先别哭，等镜头摇向你再抬眼，眼睛发红，但眼泪要留到最后。”
“知道了，导演。”夏北玖吸了吸鼻子，因为先前声嘶力竭而声音沙哑。
导演拍了拍她的肩膀，“你不错的。等下是不是还有别的拍摄？”
“嗯。”
“那我们抓紧拍，拍完你就可以走了。”
导演虽给了她这样一颗定心丸，但这位完美的细节主义者，之后又拍了十几快二十遍。
“北玖啊，声音怎么弱了呢，先休息一下喝口水，我们等下再来一遍。”
现在的时间已经比约定的晚整整一个小时。
陈梦影挂掉电话，向她走来，“我跟那边说好了。”
“好，怎么样也要把这边的拍好。”声音嘶哑到说不出话，夏北玖的眼睛因为哭的太多，红血丝密布。
陈梦影看着她的这幅模样，心中酸涩，明知是演戏，但看见她因为角色的悲苦而失去了本人的活泼，还是会心疼。
演员与角色总有一小块血肉相连，无法剥离，一遍一遍地重复她的痛苦，苦楚或多或少会融进心底的吧。
“继续吧。”
第不知道第几次的最后一遍。
“卡，这次非常不错。”导演起立，在监视器后面鼓掌，终于把这一场最重的戏份解决。
夏北玖露出松懈的笑容，整个人泄了气，坐在地上软弱无骨，像化成水了一般。
紧绷的神经松弛，她虚脱到站不起来，直到陈梦影走过来，借着她的力站起。
“导演，那我们先走了。”
“去吧，去吧，”导演心满意足，轻松摆摆手放人，“别迟到了。”
夏北玖腹诽，都迟到一个多小时了。
换下戏服，妆只能简单得在车上卸下，因为血浆在脸上停留的时间太久，色素不易擦去，在脸上留下不少红红的血点子。
夏北玖想要说话，第一个音就发声艰难，清了好久的嗓子，哑着声问，“宣传片是我跟陆恒一起拍的吗？”
陈梦影听见她的声音皱起了眉，将水递给她，“你少说点话吧。”
“有各自拍摄的部分，还有他们两个一起的场景。”
夏北玖捏了捏眉头，轻轻点头，她还没从先前的情绪中完全走出来。
但闭上眼，一想到一会儿要与陆恒拍戏，不由地心情舒畅起来，堆在心中的郁结也渐渐散开，她转头看向车窗外，脸色变得明亮起来。
到了现场，匆忙下车赶到。
绿幕那块有人正在拍摄，因为动作不到位，工作人员正向前指导。
那人一身《荣耀》里李白英雄的装扮。
看背影就知道这是陆恒，不是专业的演员，动作做出来木木的，僵硬得让站在一边的夏北玖笑出了声。
突兀的声音，让前面两人双双回过头来。
夏北玖微笑着，朝陆恒挥着手，欢快的动作中透露着她的喜悦。
打完招呼后，她似乎也有点不可思议自己的过分热情，明明他们就只是个见过几面相识的人。
夏北玖给自己的解释是，他是第一个差点让她吐露心声的人，窥探过内心的人，大概都会在朋友上加一个等级。
可陆恒并不是这么想的。
他看清她的时候，脸色明显由平静转为不悦，让夏北玖为之一怔。
那种不满，像是在她笑脸上扇了一耳光。
“她怎么来了？”他问导演。
拍摄的导演有些怕他，陪着笑，“夏北玖是代言人。”
陆恒抱着臂，淡淡道：“为什么是她？”
兴高采烈的夏北玖怎么也没想到，面前的陆恒与之前的判若两人，竟说出这样的话。
她来了，他不开心吗。
导演见两人语言针对，谁也惹不起，不敢轻举妄动。
“推掉这个，至少找会玩《荣耀》的人代言。”
“凭什么？”
她的声音干涩至极，令陆恒准备要说的话一顿。
“你会打《荣耀》吗？”
夏北玖没有接话。
陆恒表情分不出喜怒，“你了解电竞，你不合适。”
“那你呢？”夏北玖握紧拳头，抬起头，“不会演戏又演什么演，以为自己打比赛就高人一等吗，在我眼里你不过就是个打游戏的。”
嗓音没输掉她的气势，却让人听得吃力，像手指甲划着黑板，激起一身不适，到后面完全是失掉声音。
“你声音…”
没等陆恒说完，她便甩手离开，不理会他假惺惺的关心。
关系又跌落至冰点，但这一次是陆恒亲手毁的。
走去化妆间，陈梦影刚好准备，正在找她，“诶，快来吧。”她招了招手，走进盯着看了几眼夏北玖的脸，“眼睛怎么比之前更红了，你先闭着眼睛休息一会儿。”
她没有讲话，闭上眼睛在椅子上坐下，脑海里浮现的却都是之前的画面。
比起生气，她心中更多的是委屈。
过去重蹈覆辙，不怪别人，全都是她一厢情愿。
妆画完，造型师拿来衣服。
“你这个是王昭君的，等一下需要你和酒上表演离别的场景，不用说话，眼神戏就行。”
夏北玖翻动这衣服，人看起来蔫蔫的，“我需要什么心情？”
“额，就离别的情绪，悲伤，痛苦。”
拍个广告宣传片，要求没有影视那么严格，她不再追问，换上戏服就到绿幕场地。
陆恒也换了一套，和她的是一个色系，听陈梦影说这是游戏中的一个情侣皮肤。
夏北玖让她找出来看看，听一下里面人物的台词找找感觉。
游戏中的动画制作的很精美，她低头看了眼身上的衣服，不知要有多厉害的特效才能拍出着装的华丽。
夏北玖为成片感到担忧。
主要都到了现场，导演拿着剧本准备讲戏，碍于之前他俩大吵一架，他试探地询问，“你们个都可以吧。”
夏北玖的眼睛从始至终都没看向陆恒，对导演比了个“ok”的手势，“专业的。”
导演又看向另一侧，对方点了点头。
他仍不放心，却无话可说，“那先试一条。”
这个场景要拍的就是两人分别的场面。
机器开始前，两人面对面站着，但夏北玖一直低着个头，让导演为之产生深深地担忧。
“action。”
开始，夏北玖屏除杂念，深吸一口气，抬起头来，看向身前的人。
将他想象成自己的心爱之人，如今他们就要分别，下一次见不知是什么时候，或许永生都不会再见了。
他是如此名动天下的人物，令无数少女心向往之，然而，然而……
为什么他要这样说她，明明之前他是那样的温柔。
为什么……
夏北玖久久地盯着他的眼睛，看见他眼中的光点闪动，倒映出她的身影。
不知不觉，一颗眼泪滑落，让她品尝到了湿咸。
陆恒的瞳孔有一瞬间的收缩，意想不到夏北玖真的会哭。
导演说的戏中不需要眼泪，只需浅浅的痛苦。
他不懂，或许这就是专业演员的实力，可以随意的落泪。
只是，今天夏北玖的脸上不知为何总是红红的，掺着白，眼眶发红，像是被澎湃的情绪折磨，快要支持不住的模样。
仿佛随时都要破碎。
他心跟着那一滴眼泪一齐抽痛。
是他把话说的太重了。
陆恒抽离出了演戏的状态，全然忘记还有摄像在对着拍，精神集中在她的眼泪上，看它被抿进嘴里。
她的眼神不是平时带刀的倔强，而是柔情似水，有着深深的眷恋。
鬼使神差地，他伸出了手，抹去了夏北玖脸上的那一道泪痕。
粗糙的指腹在脸颊上划过，陆恒这时才察觉，女孩的皮肤竟然这样的脆弱，轻轻刮一下就发红。
夏北玖没有因为他突然的举动而吓到，自然地接过了他的戏，将手附在他的手上，让身体的接触更加紧密。
倒是陆恒变得害羞起来，不敢去看她的眼睛，低下了头。
“卡，”导演笑着走来，“演的不错啊，要是你后面不害羞继续演下去就好了。”
陆恒不经意瞥向夏北玖，她正自己擦着眼眶的眼泪，那种充满爱意的眼神不复存在。
“导演，我刚刚那滴眼泪没事吧，我那时没控制住。”
“特别好。”导演语气夸张，竖起大拇指，“那一滴眼泪真的是太美了。”
“那就好。”
“你去换一套衣服吧。酒上这边拍摄都结束了，可以回去休息了。”
“好。”夏北玖直至离开，除了演戏之外都没有正眼看陆恒一眼。
但陆恒的眼神自她转过身去就一直追着她。
“梦影，我好累啊。”
夏北玖很少工作的时候会抱怨，今天不知是怎么了。
“坚持一下，拍完下面的就可以休息了。”
“梦影，为什么没有人喜欢我？”
然而，陈梦影刚好被路过的工作人员叫住分了神，“你刚才说什么？”
她浅浅地笑了下，摇了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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