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醒来又是一阵兵荒马乱。暖暖进进出出地替苏眠打理行装,见自家小姐还穿着里衣,
瞪眼道:“小姐,你怎么一点都不急呢。”
她边开箱找衣裙,口中念念有词,“今儿的寿辰可是在京郊的海棠园举办,肯定有很多世家
大族的千金小姐露面,小姐可不能被比下去。”
“呃……”
暖暖左比比,右晃晃,小脸几乎皱成一个包子,“粉色?还是绿色?”似乎两件都不满意,
又嘟囔道:“要是老爷还在,早给小姐做新衣裳了。”
苏眠淡淡瞥了一眼,随口道:“拿那条淡紫色的吧。”
暖暖看着自家小姐换完衣衫,不禁赞叹:“小姐穿这身特别好看。”
苏眠照照镜子,没发现有什么不同啊。不过暖暖这丫头一向护主,她也不甚在意。
直到在侯府门口见到傅与时,苏眠笑着打招呼:“公子表哥。”
傅与时却怔住。
淡紫色的衣裙仿若薄雾一般将阿眠笼住,她整个人呈现出一种朦胧而又清明的矛盾的美感,
令人无法移开视线。
心仿佛鼓噪得要冲出胸膛,傅与时深深吸气,艰难笑道:“快上车吧。”
难道裙子破了?苏眠前后看了看,没有啊,心里满腹疑虑地钻进马车。
“哇,”傅与梦惊叹:“阿眠姐姐,你今天就像天上的仙女一样,特别美。”
是吗?不过是一条裙子而已,苏眠一脸疑惑。
傅与晴掩下心里的惊艳,浅浅一笑,“是和平时感觉不太一样。”整个人多了一层神秘和梦幻。
“怎么以前没见表妹穿这件衣裳?”
苏眠无奈道,“暖暖那丫头昨儿从箱子底下翻出来的。”
傅与梦向傅与晴撒娇道,“姐姐,我们也让祖母做这种样式的裙子好不好?”
“是和平常穿的裙子不太一样。”傅与晴思索道,传统的襦裙齐胸处上下分明,苏眠的襦裙
却在齐胸处到腰间添缀上一层锦缎,收束住膨胀的裙摆,行动时裙摆微荡,层叠的效果如月
华一般。
傅与晴看了妹妹一眼,“这成何体统,好好坐。”
傅与梦忙缩回身子,挺直脊背,眼睛却不停地鼓溜溜直转。不一会儿,又觉得全身不自在,
见傅与晴正在闭目养神,于是小心地掀开车帘的一角。
官道上不时能看到出行的华丽马车,大概都是往京郊海棠园去的。越靠近目的地,道上的马
车摩肩接踵,喧闹声不绝于耳。
傅与梦看到这番景象,不禁咋舌:“人也太多了。”
五月里,日光和煦,草木焕新。
“哥哥,你累不累?”傅与梦看看阳光,笑着问傅与时。
傅与时透过车帘看到苏眠和傅与晴都在休息,对傅与梦摇摇头道:“恐怕还有会儿才能到,
你也休息一下。”
傅与梦想起过往的经历,撇下嘴角,寿宴才开始是很兴奋,过不久就觉得累人,于是她愉快
地接受了哥哥的建议。
安平侯府的马车到达海棠园时,园前已经排着长长的马车队伍。各家女眷纷纷在海棠园门前
下车,下人自会将马车由侧门赶入园中照料。
相识的女眷三三两两地寒暄着,相伴着往园内徐徐前行。
海棠园因种满西府海棠而得名,曾经是皇家花园。福慧长公主喜欢海棠,当今便把园子给了
自己最宠爱的女儿。
今年北方的春天来得特别晚,上月还能感到丝丝寒意,进入五月,天气却一天天热起来。此
时,园里的海棠花开得正艳,往年这个时候,枝上的花都快落得差不多了。
园中不仅有海棠林,海棠盆栽,还有长在游廊边的孤植。海棠花树态似盈盈少女般俏丽,花
红叶绿,近看似胭脂点点,远看一簇簇、一丛丛,犹若晓天明霞。更兼风吹落,漫天花瓣如
粉雪般,令人心醉神迷。
穿行于游廊之上,苏眠掩饰不住内心的惊叹,真的太美了。
走到正堂门前,何老太君转头笑道:“知道你们心心念念着海棠林,奶奶也不做恶人拘着你
们,快到林子里去吧。”
傅与梦笑意盎然,但仍忍住内心的冲动,和哥哥姐姐一同行礼后才离开。
花林里拥满了前来赴宴的女孩们,连不少青年才俊都被吸引,在树下、池边吟诗作画、喝酒
畅谈。夫人们则大多在厅阁里闲聊。
四人刚从□□走入花林,迎面撞上闷闷不乐的辛忱。见到傅与时,他略略抬抬眉毛,“啰,
前面溪边在作诗,最适合你这个假仙儿,快去吧。”
傅与时冷笑道:“你皮又痒了!”
“哼!”辛忱甩甩头。
刚好临清伯的公子来请傅与时,很快又有和傅与晴、傅与梦交好的小姐相邀,瞬间原地只剩
苏眠和辛忱两个人。
呃……为什么这个画面似曾相识呢,苏眠无语望天。
“喂,你刚刚是不是翻白眼了!”辛忱跳脚。难道和小爷在一起就这么难受和委屈。
“你看错了。”
她还是好好欣赏海棠花吧,苏眠径自往花林里走,
辛忱跟在她身后嚷道:“你别乱走,小心迷路。”
苏眠压下一支海棠,低头轻嗅花香。
辛忱这才注意到,她今日穿着淡紫色的襦裙,细碎的阳光从叶缝中洒落,光影在她身上斑驳
一片。她眯着眼睛,手里是嶙峋的花枝,白皙的肌肤映着如云的粉色海棠。辛忱脑海里突然
闪出一个念头,臭丫头好像比花还好看。
苏眠一睁眼就撞上辛忱呆滞的目光,上下打量着他,秀眉微拧。
辛忱下意识挺直胸膛。
“你好像瘦了。”
真的吗?辛忱眼睛亮晶晶的,这一段时间,他可是每天起来拉弓射箭,没有半分懈怠。
“对了,”苏眠挑挑眉,“你射箭练得怎么样?”
她放开花枝,往林间深处走去,却闲不住似的,不时压下一枝海棠又松手弹开。
“我已经射中靶了,假以时日,一定能百发百中。”他偷偷看了苏眠一眼,“到时候,你想去
打猎吗?”
苏眠停下脚步,看着花枝上的簇簇白色海棠,悠悠道:“父亲原本打算今年带我去草原的。
我想,在蓝天下纵马奔跑的感觉一定像风一样。”
辛忱愣愣地看着她。这是臭丫头身上第一次流露出悲伤的气息,辛忱觉得此刻的她陌生而遥
远。
苏眠手心这支海棠花枝,枝条嶙峋细长,形态不一,微微铬人。她将花枝压低到极致,然后
瞬间松开手,震荡的花枝在空中摆出一个弧度,花朵簌簌落下,景希赫然出现在海棠树后。
四目相对,苏眠纯粹而坦然。
虽然内心抵触,景希也不得不承认,这真是一双令人心动的眼睛,清亮流转,如同掩映在流
云里的月亮。
“你好!”景希恶作剧般吐出两个字。
果然这对瞳孔里闪出突然、惊诧、疑惑还有丝丝无奈。
辛忱张大嘴巴,眼睛里的不可思议怎么都藏不住,而始作俑者却撂下两个字就潇洒离开。
他哆嗦地指着景希,语无伦次道:“他……他……”
苏眠垂下眼睛,为什么她的心会有一丝慌乱,难道仅仅只因为那个人跟自己说一声“你好”,
太不可思议了。
她喃喃自语道:“真是可怕的人。”
辛忱附和地点点头:“是的,太可怕了。臭丫头,你要离他远一点。”边说边用手拍拍胸膛,
和颜悦的的景希真是太吓人。
苏眠回到女眷的宴会厅时,厅里人影攒动,热闹异常。
身着锦衣华服的贵女们端坐在案几前,三三两两闲谈取乐,衣香鬓影,环佩叮当。碗碟如水
般呈上案几,宴会开始了。
傅与梦眼尖地看见苏眠,欢快地朝她招手。苏眠微弯着身子从宴会厅的后侧快步走到她身边。
“阿眠姐姐,你坐我旁边。”
傅与梦起身,拉着苏眠坐到她旁边的案几后。坐在前边的傅与晴转头向她微笑致意。苏眠发
现,她的脸上洋溢着一种自得的神采。
“海棠林好玩吗?”苏眠问傅与梦。
傅与梦两眼放光,语气里有掩饰不住的兴奋,“和崔文秀她们一起投壶可开心了。与晴姐姐
参加了诗会。”她凑近苏眠,用手掩住嘴小声说:“晴姐姐的咏海棠诗,长公主很赞赏呢。”
苏眠眨眨眼,心下一片了然。
傅与晴瞟到靠在一起的两人,笑道:“你们说些什么悄悄话呢。”
“投壶的事。”苏眠回答。
傅与晴看着傅与梦嗔道:“一天天的,还像小孩子一样。”
傅与梦吐吐舌头,悻悻地坐回自己的案几前。
苏眠身前的案几上摆满小碟,各色菜肴点心水果一应俱全。她尝了一口煎鱼,鲜嫩多汁,唇
齿留香,不愧是长公主的寿宴。
“那儿坐的是哪家的孩子?”坐在主宾席正中的福慧长公主看向苏眠道。
何老太君忙笑道:“是我的外孙女。”
“哦。”福慧长公主垂下眼,继续和周围的贵妇谈笑。
苏眠察觉到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抬眼小心翼翼地打量四方。眼神不知不觉飘向由众人簇拥
的长公主身上。她一身华丽衣衫,皮肤白皙如玉,高高在上的浅笑着,仿若一口深邃的古井,
不会再起任何波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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