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出所料,苏眠赶回宴会厅时,已经接近寿宴的尾声了。傅与梦见她安然回来,不禁暗暗松一口
气,再晚些时候被人发现就不好了。
傅与晴装作没看到两人之间的互动,面上微微一笑。今日的海棠诗得到福慧长公主的赞赏,
公主还要选日子上府里拜访。祖母虽没明说,但她历来聪慧,心下已有几分了然。
回程上马车时,傅与梦眼尖地发现苏眠后裙处有一处印迹,细看后问道:“阿眠姐姐去哪里
沾上的青苔?”
苏眠随意拍拍,不介意笑道:“我忘了,反正是在海棠林中的某处地方。”
夜里,风雅轩内。
暖暖见自家小姐拿着书半天,一页都没翻动,惊诧不已。往日小姐可是恨不得马上看完一本
书的。
她试探地问:“小姐,长公主的寿宴不好吗?”
“很好啊,”苏眠喃喃道:“就是太好了。”
暖暖纠结,这到底是好还是不好。
苏眠却没空理会暖暖,心中思绪万千,景希为什么要告诉她这些,他到底在暗示什么?其实
她进京伊始就发现了,这位太孙殿下对自己有莫名的敌意。可他们以前没有任何交集,唯一
的联系就是父亲。
莫非太孙殿下和父亲之间发生过什么?如果是这样,那这人可真不大度。苏眠对此嗤之以鼻。
景希也说不清楚,他为何一次次和苏眠针锋相对。难道就是因为苏季威未履行十年后回到
京城的承诺,所以自己把对他的怨恨转移到苏眠身上?
“太孙殿下没有实打实的功劳是赢不来的。”
耳边又回响起这句话,景希惨然一笑,“连一个小丫头都觉得自己赢不了,京中那些人又
当作何感想。”
不过,景希在罗汉床上翻了个身,从小到大,还没有人下花雨来讨好自己,感觉似乎还不赖。
苏眠万万没想到还能再见到福慧长公主。
这日,她刚收拾完毕准备去学堂,老太太跟前的姜妈妈走进风雅轩,笑吟吟道:“今日有贵
客上门,老夫人已经做主向董夫子请了假,小姐快随我到紫薇苑去吧。”
苏眠默默跟在姜妈妈身后,穿过曲曲折折的回廊。
园子里草木青翠,五月底繁花盛开,空气里浮着一股燥热,苏眠恍惚闻到夏天的味道。
原来自己到安平侯府快三个月了,总觉得比一年还要漫长。
今日的紫薇苑与往常不同,除傅与晴、傅与梦之外,连冯氏和梅姨娘都到场了。
苏眠一一问候之后,便坐在傅与梦的下首。
冯氏坐在傅与晴对面,她嘴角微翘,脸上的欢喜似乎都快要压抑不住。苏眠虽到安平侯府的
时日尚短,对府里的情况也多少有些了解。她一直觉得,这位舅妈隐隐有些苦相。
苏眠转头眼光飘到傅与晴身上。她端坐在檀木椅上,举手投足间都是大家闺秀的风范,笑容
温婉,淡蓝色的衣衫衬得人越发娴静端庄。
姜妈妈守在门口,有婆子匆匆忙忙进来,在她耳边低语了几句话。然后,姜妈妈快步走到何
老太君身旁,搀扶着往外走。
只听门外有声音喊道:“长公主到。”
屋里的人都迅速起身,整理衣裙,有序站在门边迎接长公主。
福慧长公主头戴凤凰金钗,一袭红色锦缎,脸上流露出威严的笑意。她在上首的位置安然坐
下,笑道:“福慧擅自上门拜访,还请老太君不要见怪。”
何老太君笑意拳拳,“公主言重了,请见见我的媳妇和孙女们。”
冯氏领着梅姨娘,傅与晴领着两位妹妹,盈盈向长公主行礼。
“老太君福泽深厚,真是令人羡慕。”
苏眠这时才注意到,福慧长公主身旁还站着一位十八九岁的少年,高高瘦瘦的,阴郁的神情
为他俊朗的五官抹上一层阴影。他应该就是秦浩宇了。
很快,梅姨娘便在老太君的暗示下主动带着傅与梦和苏眠先离开。
回到梅姨娘的小院,傅与梦还颇有些懵懂地问:“我们为什么先走了?”
梅姨娘无奈地看着自己的女儿,又看看苏眠,随后用手点点傅与梦的额头:“你怎么这么笨!
你看你阿眠姐姐都已经猜到了。”
“是相看的吧。”苏眠道。
梅姨娘点点头,“老太太才提起的时候,我也有几分惊讶。”
傅与梦惊呼:“那与晴姐姐岂不是更能教育人了。”
苏眠一下乐了,看来傅与梦和暖暖那丫头有几分像,总是在不经意间发现事情的真相。
梅姨娘脸上添了几分忧愁,“你这孩子,怎么什么话都往外说。倒是秦小侯爷……”
苏季威病重时为苏眠订下安平侯府的亲事,自然也将京中的局势尽数告知女儿。他虽远离盛
京城多年,但还是保持着关注朝堂的习惯,加之从商之后行走各地,消息来源更多,对时事
的把握甚至比身在朝廷时更加清晰、透彻。
他又不避讳,往往当着女儿的面就谈起这些,兴致浓时,还要和苏眠讨论几个来回。苏眠之
所以能一口点出景希的困境也在于此。
只是福慧长公主和秦小侯爷,父亲言谈里倒是少有涉及。苏眠若有所思,听梅姨娘的语气,
秦小侯爷莫非不是良配。
“秦小侯爷看起来有些阴沉。”苏眠不由自主地接过话头。
梅姨娘眼里闪过惊讶,道:“秦小侯爷的父亲卷入永嘉宫变,陛下不顾福慧长公主的求情还
是判了处斩。长公主和陛下赌气,十几年没进皇宫看望陛下,幽居在公主府。”
看着陷入沉思的女儿,梅姨娘感到欣慰,与梦也要学着长大了。
“为什么秦小侯爷的父亲谋反,福慧长公主没有受到牵连呢?”傅与梦问道。
梅姨娘险些跌倒,敢情她想半天,就想出来这样。
“因为同一件事情,每个人付出的代价是不一样的。”
梅姨娘震惊地看向苏眠,傅与梦则一脸崇拜,虽然不懂,但听起来好深奥。
她们边喝茶边聊些家常,梅姨娘见贴身丫环梅香一脸急色地在门外探了好几次头,于是让傅
与梦陪着苏眠稍坐片刻。
苏眠见她从梅香手里接过一封信,拆开后神色渐渐慌乱,读完信,不可置信地往后退了几步。
要不是梅香扶着,她恐怕会跌坐在地上。
傅与梦奔到梅姨娘身前,大叫:“娘,你怎么了?”
“与梦,你外祖家……”梅姨娘眼里噙着泪花,想说什么,又惊觉苏眠在场,把话吞了回去。
苏眠见状,便起身告辞。
她走出梅园时,瞥见五月梅树洋洋洒洒舒展着枝叶。观梅姨娘的神色,看来前些日子景希口
中的军需案终究还是牵扯出了梅家,那么太孙殿下和四皇子的战争已然打响。
福慧长公主是在安平侯府用过午饭之后才离开的。
午后突然下起瓢泼大雨。
苏眠坐在窗前,手伸进雨帘之中,任由雨滴砸在手心里。
刚才在紫薇苑用餐时,冯氏和傅与晴洋洋喜气盈腮,梅姨娘则强颜欢笑,与梦眼里更是凭添
一抹黯淡的神采。
“小姐!”暖暖瞪大眼睛嚷道:“雨都飘进来了,你怎么不关窗户?”
“好,好。”苏眠暗自叹气,这小丫头是越来越会管人了。
暖暖把窗户关上,眉毛几乎拧成两条难看的毛毛虫,半晌才说:“小姐,怎么苏管家还不来
盛京啊?”
“苏管家处理完江南的生意就会来了。”
“哦,”暖暖像个小大人般点头,随即又抱怨道:“小姐身边没个大人很不方便。”不等苏眠
回答,她又自顾自道:“这雨估计要下很久,小姐要睡觉吗?”
“睡一会儿吧。”
苏眠躺在窗边的美人榻上,闭上眼睛。
说来,自从进了安平侯府,小姐就很少出去玩了。往年这个时候,她们不是在江南的庄子里
就是和老爷察看各地的商行。小姐应该觉得不自在吧。暖暖边想边将薄被搭在她身上。
紫薇苑里,何老太君歪在榻上闭目养神,姜妈妈轻柔地替她捶着身体。
“今天过后,冯氏恐怕又要多怨我几分了。”
姜妈妈笑道:“太太多虑了,哪有做媳妇的怨婆婆的道理。”
“刚刚我不过是提了句秦小侯爷看着性子不太与人为善,虽说按着礼数行礼,却颇有几分心
不甘情不愿的意思,要再看看为好,她脸色便不好了。我知道,她这些年一直憋着一股气,
怨祖荣帮衬不上娘家,偏偏我们又将阿眠定给与时。与时可是她的命根子,她啊,嫌阿眠出
身门第低了。”
姜妈妈低着头不言语。
“阿眠来了这么久,你看她怎么样?”
“阿眠小姐长得好,人也聪明,就是性子有几分随意。”
何老太君缓缓睁开眼睛,叹道:“但愿与时和阿眠成婚后能好好相处。”
“还早呢,”姜妈妈道:“老太太且宽心,平日与时公子对阿眠小姐挺好的,他们又是表兄妹,
亲上加亲,一定不辜负老太太的期待。”
“这样最好。”
冯氏气呼呼地进屋,看四下无人,才向身后的女儿埋怨道:“你说说,老太太是什么意思。
秦小侯爷不过傲气些,就是不知礼数;难道苏眠私自爬山就是知礼了?还说小侯爷不是良配,
长公主的儿子不是良配,他苏季威的女儿就是良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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