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安平侯府的下人隐隐约约都知晓,寄居在府上的阿眠小姐不住怎的惹得侯爷不快,这
不,要被送到西山去思过了。
暖暖看着那群围在一起嘀嘀咕咕的丫环就来气,恶狠狠地瞪眼。
“哟,暖丫头还这么神气呢。”
说话的是管厨房的陈妈子的女儿。她平日里见暖暖人小鬼大,加之阿眠小姐在府上地位特殊,
大家都惯着小丫头,心里颇为不忿,如今可没有这回事了。
有她带头,其他人自然跟风奚落起来。
“你们……你们……”暖暖泪花在眼眶里打转,跺跺脚哭着跑进风雅轩。
苏眠正在收拾行李,见状,忙问:“怎么哭了?”
暖暖摇摇头,胡乱擦干眼泪,支吾道:“风沙吹进眼睛里,疼得慌。”
苏眠也不拆穿她,自顾自地整理着箱子里的书,书太多了,不知道带哪些过去。
“小姐,我们要带哪些东西啊?”暖暖边帮她把书从箱子里捡出来边随口问道。
“带些寻常的衣物和日用品就行。”苏眠暗想,大概也带不了多少东西。
“小姐,那我们要带钱吗?”暖暖怯怯地问。
“嗯……把银票都带上。”
暖暖捧出一个小盒子,里面是苏季威悄悄留给苏眠压舱底的二十万两银子,以防不时之需。
苏眠望着盒子,若有所思。
月亮如圆盘高悬天外,四下没有一丝微风,院子里奇妙得甚至没有蝉鸣。
原来蝉也知道自己明天就要离开了吗?苏眠淡然一笑,今夜是中秋之夜,是自己在安平侯府
度过的第一个中秋,或许是最后一个,谁又知道呢。
团圆宴上,外祖父语重心长的叮嘱,外祖母的关切,傅与梦的惺惺相惜倒让她生发出几分离
愁别绪,只是冯氏和傅与晴,她们应该是怨恨自己的吧,至于傅与时……
“小姐,与时公子来了。”暖暖的话骤然打断她的思绪。
苏眠想,她和傅与时之间,有点尴尬……就像现在一样。他坐在自己对面,两个人却都无法
开口。
暖暖送完茶后识相地走进里屋。
傅与时喝下一口茶,从怀里掏出玉镯,笑道:“这个镯子,我请最好的工匠将碎裂的两段重
新镶在一起,阿眠看看是不是和原来一样?”
苏眠淡然一瞥,工匠的手艺是很好,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相接处的痕迹。
“送给公子表哥吧。”
傅与时脸上闪过羞愧,忙转移话题道:“阿眠妹妹明日离开,不知我能做点什么?”
“不能带走的书可以寄放在表哥那里吗?”
傅与时这才发现,窗边的书桌上,甚至椅子上都叠满了书。他点头道:“阿眠这里很多书,
府里竟然没有,这样一来,我可算是近水楼台先得月了。”
“表哥尽可自行翻阅。”
两人漫不经心地聊着。傅与时突然有些难受,不知什么时候,阿眠竟和自己疏离至此。
“对不起。”
傅与时的声音很真诚,苏眠却笑了:“为什么道歉?是因为这件事让你觉得很棘手吗?你陷
入了事实和情理之间的两难境地,无法改变母亲和妹妹,所以转向我?”
她的眼睛一如既往的清澈明净。傅与时终于明白,这种透明不是小孩子的不谙世事,而是洞
察一切的清明。人有时候会惧怕如此纯净的力量。
“好久没一起上课,我都快忘记你是如此敏锐和犀利了。”傅与时笑笑:“早点休息,我会照
看好这些书。这个镯子暂时寄放在我这里,你想要随时可以收回。”
说完,他几乎落荒而逃。
暖暖听到声响,奔出里间,诧异地问道:“小姐,与时公子走了?”他哪次来不是要呆很久
才离开,怎么这次这样快。
“夜深了,该走了。”苏眠望向孤高的夜空,喃喃道:“我们也休息吧。”
第二天清晨,安平侯府大门外,暖暖扶着苏眠上马车。
当初驶进盛京城的长长的车队如今只余一辆孤零零的马车。苏眠看见傅周坐在车辕上,忍不
住笑道:“想不到当初和傅管家一起进京,如今也是傅管家送我离开。”
自从苏眠进侯府之后,傅周就很少和她接触。如今快半年的时间,还是以前俏丽的模样,只
是傅周总觉得她似乎有些不同,却又说不上来。
傅与时三兄妹一起在门口送她,至于长辈们,苏眠昨日已经辞行过了。或许是因为傅与晴也
在场的缘故,氛围有些许诡异。傅与梦神色最为悲伤,苏眠招她到车窗前,耳语了几句。她
讷讷地止住哭意,眼神微愕。
“你自己看着办。”苏眠说完最后一句话,放下车帘,马车踢踏着,渐渐驶离。
盛京城还是一如既往的热闹,朝阳的微光倾洒在街道上,为来来往往的人涂上光晕。城门处
进城的队伍弯弯曲曲像游龙一样,而出城的人只有零星。他们很快出了城,行驶在官道上。
官道肆意往前延伸,仿佛没有尽头。马车辚辚而行,快一个时辰之后,在官道旁通向西山的
岔路口停了下来。
“小姐,前面似乎有人。”傅周在帘外,语气中带着些许恭敬。
苏眠掀开车帘一看,发现是黑七,而景希赫然就站在前面的树下,不远处有士兵在休息。
她下了马车,慢吞吞地走到树下,景希已经坐到大石块上,指着另一块石头让她坐。
“没想到和太孙殿下同一天离开盛京,真巧。”
“不巧,我在等你,”景希摘了一只狗尾巴草在手里晃悠悠摇着玩,“不过,你可真够慢的。
对了,得偿夙愿的感觉怎么样?”他咧着嘴问她。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远离皇宫之后放飞自我,眼前的景希突然给苏眠一种吊儿郎当的感觉。
苏眠冷哼一声,“不怎么样,侯府的人都以为我惹怒陛下,迫不及待送我出门,估计是怕被
连累吧。”
“那真可怜。”景希止不住地幸灾乐祸,然后正色道:“安平侯傅演出了名的小心谨慎。当年
永嘉宫变,多少开国功臣牵连其中,偏偏你外祖父愣是一丝蛛丝马迹都没有。连皇爷爷都说,
世上最了解他的,恐怕不是他自己,而是傅演。所以啊……”
“殿下如愿以偿了?”
在自然之中,景希越发恣意,摆摆手道:“哪能啊。不过军需案后,四皇叔一党和某些人肯
定时刻关心我的下一步动作,皇爷爷派我总领西北之后,那些人惊得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
“为什么?”
“蠢呗。西北环境恶劣,蛮夷又时扰边关,以前都是靠东虎将军撑着。皇爷爷把王东虎调离
西北后,外族又进犯了两次,大臣纷纷上书皇爷爷让东虎将军戴罪立功。”
景希愤然道:“我就不信,天下这么多人,难道只有东虎将军一个将才。”他没说的是,皇爷
爷命他总领西北后,朝中多的是看好戏的人。想来也是,十八岁的太孙殿下,年纪轻轻,又
从小锦衣玉食,哪里知道战争的残酷。
“我已经立下军令状,不破西北,绝不踏入盛京一步。”
苏眠笑道:“殿下定能如愿。”
“哼!”
苏眠示意暖暖去马车上将两个小盒子取下来,拿给景希。
“这是什么?”景希皱着眉打开。第一个盒子里装的全是面值万里的银票。景希微微咋舌,
二十万两。他的脸上有些复杂,苏季威真这么有钱,难怪安平侯要让傅与时和苏眠定亲。
“这些钱就当酬谢殿下此次伸手相助。”
“你可真大方。”
苏眠笑道:“钱财本乃身外之物,多出来的就当为西北军民尽绵薄之力,预祝殿下得胜归来。”
景希把盒子扔给黑七,懒散道:“那这一个里面装的是什么?我现在的胃口很大,平常的东
西已经瞧不入眼了。”
“军需案的账本……”苏眠抬头望见阳光穿透树叶,地上斑驳一片,“梅姨娘给我的,本来
想保全家里人一命,现在看来也不需要了。”
景希嗤笑一声:“你好大胆,竟然敢隐匿重要罪证。”他快速翻了翻,这可是好东西,须知大
山可不是一下就能搬走的。
“好了,我要走了。”景希“蹭”地起身,利落地拍拍身上的尘埃。
“景希,我为你吹一首曲子吧。”苏眠拿出短笛,吹奏起来。
空旷辽远的笛声在官道上回响。景希此前很少听笛声,对乐器也不了解,但是他知道京城的
贵女们少有人会吹短笛这种简陋的乐器。
景希不知道曲子的名称,却听出淡淡的哀伤和临别之意。他毅然转身,走到官道上,整顿好
队伍,骑马离开。
突然曲调一转,居然高亢激昂起来。他仿佛看见荒凉的原野上,黄沙漫天,士兵们休息着等
待战斗打响。原来是出征曲。
“走吧!”他命令道。
训练有素的士兵列队而过,卷起官道上的尘埃,很快便消失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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