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音出门,却没见到废太子的身影,她喃喃道:“咦?人呢?”

    片刻后,有宫人们从院门口端着膳食往主屋里去,兰音心下了然,原来废太子进屋去了,她站在主屋门口,静静等着。

    她等了好久,从宫人们进去又出来,实在有些等不住了,开始在门口探头探脑。

    不得不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太子爷即使被废,吃得也比普通人家好得多的多。瞧这整整一桌子,也不知道他一个人吃不吃得完。

    “进来。”

    兰音怔怔地对上废太子的眼神,她正了正神色,僵硬行礼:“奴婢见过公子。”

    废太子看她一眼:“你来为孤布菜。”

    “是。”兰音低眉顺眼地走近,她心中暗暗吐槽,不让人叫殿下,却又自称孤,这太子有大毛病。

    兰音看着一桌子菜,想着之前问到的太子喜好,她拿起太子面前的银箸,准备夹菜。

    “咳咳。”废太子以手抵唇。

    兰音一顿:“公子,您嗓子不舒服吗?”常年身居上位,让她被捧得有些直来直去,暗示?反正她是听不懂的。

    卓公公见势不对,上前捧起一副筷子递给兰音:“兰音姑娘初入宫,想必还未学过礼仪,这布菜啊得用公筷,喏快拿着吧。这次念你初犯,公子便不罚你了,若有下次,定是饶不了你。”

    兰音接过筷子连连点头,接着为废太子布菜。

    废太子的食量很小,每个菜尝了一口,放下碗默默看着一桌子菜,兰音也跟着他一起看着菜,心里馋得不行,有饭不吃盯着看,她更加确定这废太子有病了。

    她站了好久,天都黑了,腿都麻了,废太子才开口道:“赏你了。”

    兰音也不与他气,直接坐下来大快朵颐,看得卓公公心中直跺脚。

    她想,她都要陪她睡觉了,吃点他的饭不算过分吧?

    “好吃吗?”赵行往轻轻一靠,懒懒道。

    兰音点头,咀嚼完嘴里的食物:“好吃。”

    “好吃你就别吃些。”赵行觉得有些好笑,“孤先进去了。”

    兰音听着他远去的脚步声,双手微微颤抖,碗里的饭突然不香了。她欲哭无泪,他先进去等她是吗?

    她疯狂在脑海中做斗争:没事,他长得帅,人还挺好,还没老婆,可能是处男,或许还不行……可他们不熟啊…

    她猛扒了几口饭,端起茶水漱了漱口,迈着沉重的步子朝里屋走去。

    兰音刚到门口,就看见废太子在脱外衣,她咬了咬牙走了进去。

    赵行听见脚步声,还以为是卓公公,但一回头却看见兰音雄赳赳气昂昂地走近,他甚至没想起来发火,一脸莫名其妙地问:“你进来做甚?”

    兰音赶紧刹住车,也是一脸莫名其妙:“啊?不是您让我来陪您的吗?”

    赵行额角跳了跳:“我何时说过这样的话?”

    “没…没有吗?”兰音满脸涨红,结结巴巴道,“那我先出去了…”她闷着头往外走,一头撞上门框,疼得呲牙咧嘴,却还是极力管理表情回头道歉,最后小跑出门。

    她刚出门一头又撞上卓公公。

    卓公公咂了咂嘴:“兰音姑娘,以后做事还是得稳重些。”

    兰音有些不好意思,点头应声,仪态端庄地走开。她拍了拍头,觉得肯定是自己水土不服了,否则怎么能做出这么蠢的事?

    她进门,屋里的多添了些摆设,都是些花瓶、屏风之类的,她正轻轻触摸着这些古董,听见外面有送水声。

    “进来吧。”她正了正神色,站在门口,两个小太监抬着水进来,千鸟跟着太监身后。

    她微微俯下身子:“兰音姑娘,不知这房中的摆设您还满意吗?”

    “满意满意。”兰音道。

    “芳姑姑说了,今时虽不同往日,但规矩万万是少不了的,她让您这几日跟着我学学基本礼仪。”

    “啊?”兰音一脸不可置信。

    接下来几日,她果然每天天不亮都被喊醒,去前院学规矩,一学就是一整天,整个人萎靡不振。

    红叶寺中没有什么事儿做,宫人们都指着她找乐子,一时间,她倒与众人打成一片。

    规矩总是要学完的,生活也渐渐恢复平淡,自那日布菜之后,废太子每日就把自己关在主屋里,除了卓公公,没人见过他。

    兰音不用侍候废太子,每日就是睡觉扫地闲聊,日子一天比一天无聊。

    秋去冬来,院子里的红枫叶子掉完了,只剩下光秃秃地树枝。夜里,寒风呼啸,像是小儿啼哭,兰音躲在被子里,有些睡不着。

    一开始她还庆幸自己能单人单间,可到了冬天她就后悔了,尤其是白日里听前头宫女八卦,说是红叶寺是前朝留下来的,曾有几批军队死在此处。

    她想到这儿,更害怕了,整个人都缩进被子里,闷得自己一头热汗。

    夜色渐渐浓郁,兰音眼皮子开始打架,缓缓睡了过去。她迷迷糊糊之间听到外头有动静,猛然惊醒。

    “不好了不好了,有人出事了!”

    她定耳一听,是人声。紧接着外头都亮起来了,她裹上披风,匆匆忙忙开门,往喧闹的前院里奔去。

    “出了何事?”她拉住其中的一个侍女。

    那侍女眼中含着泪,手捂着唇,颤抖指向红叶寺大门边。

    兰音垫脚朝人群中看了一眼,只见红叶寺门大开着,门口站着禁军,他们手里的火把闪得人眼睛疼。

    她抬袖挡光,心道不妙,从人群中挤了过去,刚看见前方的画面,便转头干呕了起来。

    红叶寺门口躺着今日讲鬼故事的小宫女,她死状惨烈,身前破了个大洞,血流了一地。

    兰音弯身,眼泪掉在地上,感觉有人拍了拍自己的背,她回头一看,是芳姑姑。

    宋嬷嬷安慰地笑了笑,悄声道:“若害怕,便先回去罢。”

    兰音勉强勾起嘴角,点了点头,转身欲离开。

    此时,卓公公扶着废太子赶到,兰音又收回了脚,

    废太子披着个灰色的披风,整个人瘦脱了相,满脸胡子拉碴,看着苍老了十几岁。

    他皱着眉,抵唇轻咳一声:“怎么回事?”

    “启禀殿下,这小宫女想趁夜色逃出红叶寺,已被臣就地正法。”禁军道。

    废太子抿了抿唇:“拖下去,好生葬了吧。”

    “你们为什么不让我说!”

    一道女声乍然响起,众人看过去,兰音才发现,在角落里,有两个侍女正死命拉着另一个侍女。

    “让她说。”废太子淡淡道。

    那侍女得了令,立即挣脱,朝着死去的侍女跑去,她抱起那具尸身,痛诉道:“你在此处待一辈子吃香喝辣,凭什么我们要在此为你当牛做马!我们难道不是人吗?”

    兰音垂下眼眸,默默赞同。

    废太子却面无表情道:“宋嬷嬷挑你们的时候,想必说过,凭自愿来红叶寺吧。”

    “是。”一旁的宋嬷嬷道。

    那侍女愣住了,她忽然大哭起来:“那我们也没想到,你真的就此废在此处了,我们一直以为你待个几天就会回去的…”

    废太子嗤笑一声,喃喃道:“原来如此…”他仰起头闭了闭眼,又道,“既然如此,你们想走的就走吧。”

    “殿下!”宋嬷嬷低呼一声。

    “闭嘴!要滚的都滚!有谁再多言,孤当场了断了他!”

    废太子突如其来地呵斥声,吓得宫人们跪倒了一地,只有兰音被吓得傻愣愣地站在原地,宋嬷嬷眼疾手快拉着她一同跪下。

    废太子深吸了口气,又淡淡笑道:“你们去与父皇说,我身边不用人服侍,把这些人全都放走吧。”

    禁军们面面相觑,最后只能应下。

    废太子说完,便转身离去,他忍不住剧烈咳嗽,卓公公想上前扶,却被甩开了。

    闹了这么一通后,红叶寺内安静了,兰音与宋嬷嬷打完招呼后,慢步回房,她听见身后隐隐的啜泣声,暗自叹息。

    到了晚上,她便开始做噩梦,梦里总是那小侍女死去的样子,晚上睡不好,白天里就顶着两个乌黑的眼圈。

    好在今日里也没有活干,院里死气沉沉,傍晚时禁军前来传话,说是皇帝准了,想离开的宫人们走就是。

    宋嬷嬷将人都聚在前院偏殿里,叫想走的上前一步。

    兰音左右看了一眼,侍女中除了千鸟,全都站出来了,于是她也想走,可那日她已放出话去,要是让她走,她宁愿死,如今她再提出想走,岂不是崩塌人设

    “你们几个想走的,收拾收拾东西,随禁军从侧门出吧。”芳姑姑道。

    兰音一脸羡慕地看着离开的侍女,她们背着小包袱,一个接一个地从侧门离开。

    她蔫蔫儿地耷拉着脑袋,转身向前面的千鸟:“千鸟,你怎么不出去?”

    “我十二岁便进宫了,得殿下厚恩才能一直留在东宫,太子在哪儿,我便在哪儿。”

    “呃…”兰音没话说,她轻拍千鸟的肩膀,“嗯…那你…嗯…就…我先回去了。”

    她是不能明白千鸟的,废太子只是将她留在东宫中,她就能永远追随废太子,兰音想,她自己是做不到的。

    她默默走在院中,心中感慨,原来只剩下这么几个人了啊,芳姑姑、卓公公、千鸟,还有因为戏太多自坑的她…

    红叶寺空了大半,所有人都搬到了内院,说是这样有人气儿些,可凄凉孤寂的氛围挡不住的攻击他们。

    皇帝好像真的把他们忘了,那些来送饭菜的下人开始克扣他们的食物,日子越来越难过,临近年关,宋嬷嬷实在无法,带着几人在红叶寺后山开辟了几块地,只待来年能有收获。

    兰音坐在火边,有一下没一下地戳着燃烧的柴火。

    “唉,殿下已经两日未进米水了。”卓公公道。

    宋嬷嬷瞥了他一眼:“如今只有你能进主屋,你还不劝着点?”

    卓公公苦着脸:“那也要殿下听啊。我倒是能进屋,但也不敢靠近殿下床边,轻则挨顿骂,重则被赶出去。”

    “这可如何是好,明日便是除夕夜了,没有物资便罢了,殿下也如此…”宋嬷嬷愁眉苦脸。

    兰音与千鸟对视一眼,不敢多言。

    除夕一早,宋嬷嬷和千鸟就在小厨房里忙活,卓公公与兰音两个不会做饭的,在一旁打下手,几人聊至兴起,红叶寺里终于有些年味儿了。

    几人拼拼凑凑做了一桌子菜,宋嬷嬷示意卓公公去喊废太子,卓公公撇了撇嘴还是进了屋里。

    其余几人在外等着,兰音冷得搓了搓手,哈了口气道:“也不知公子会不会出来…”

    宋嬷嬷瞪了她一眼,她悻悻闭嘴。

    几息之后,卓公公哭着跑出来:“不好了不好了!殿下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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