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韫下了楼就看到沈知惬一个人坐在大厅的沙发里。

    晚上九点以后韦记不招待客人,这时候大厅服务台前也就只有一个服务生。

    厅内放着轻缓舒雅的轻音乐,奢华耀眼的水晶灯悬挂在屋顶,周围还有一大圈暗黄色的小灯,隐隐投在他冷俊分明的侧脸上。

    男人双腿交叠,一身暗蓝色高定西装裁剪得宜,微微侧着头。从时韫这个方向可以清楚看到他露出线条流畅的修长脖颈,颈骨向上攀沿,像不屈的高贵云鹤。

    时韫在距离他三米的位置停下,双手攥着皮质小包的包带。

    沈知惬一直对周围事物很敏感,似是察觉到有人在看自己,他微微转过头。

    女人眼睛里没什么情绪,一如往常的清澈透亮,要说唯一能看出来她现在开心与否,全在她那张微微撅起的小嘴上。

    像什么来着,对,急了的兔子,还想咬人的那种。

    沈知惬笑了,他起身走到她面前,昂贵的皮革底踏在大理石上,一步一步缓慢又沉稳,然后弯腰低了低头拉近与她的距离:“走吗?”

    他离自己一点都不远,再走一步就能贴上的那种,但也不算特别近,可是这两个字又轻又绵,像下一子挠在了她的耳蜗上一样。

    时韫还闻到他身上那种淡淡的沉木香,不停地侵略人的心际,明明空间很大,却又觉得喘不过来气,鼻尖乃至周围的空气里全是他的声音和淡淡的沉木香。

    感觉浑身酥麻麻的有点痒,她不自觉地缩了缩脖子。

    她还没来得及回神,头顶又传来一道声音:

    “嗯?”

    “……”

    时韫无奈,点点头,然后就率先绕过他走出去了。

    沈知惬也紧跟着她,两个人保持着一步左右的距离,一前一后。

    晚上莲花山下山途中的柏油小路旁边有两排小路灯,不是特别亮,只能微微照亮前面的路而已,所以要时刻小心脚下。

    而晚间山上的风又很凉,时韫又穿的单薄,走几步就发觉凉风透进薄薄的料子往骨子里钻,她不禁缩紧了两条胳膊。

    正当她准备加快步伐的时候,身上又突然温暖起来,她回头一看,是沈知惬将他的外套脱下来披在她身上。

    “不用的,不冷。”说完她就要抬手把衣服脱下来还给他。

    山里晚风本来就大,她自己冷也不能让别人把衣服脱下来给她。

    沈知惬两只手替她掖了掖衣角,固在她肩膀上,然后说:“我刚好有点热。”

    肩上传来男人手掌的温度,即使是隔着两层衣服,时韫却唯独觉得那一处有点灼热,她放下了抬起的手。

    “啊?热吗?”

    沈知惬把两只手拿开,肩上灼热的触感消失,他慢条斯理地说了一句:

    “男人就是比较容易热。”

    “……”

    时韫回头看他,停下脚步。

    “怎么了?”他似笑非笑,看到她停下不走了,自己也没再往前走。

    “你不觉得这——”

    嘴比脑子快,时韫说到一半才发觉自己说的话才不对,于是赶紧闭上嘴。

    但是总感觉他那句话带着玩味一样,不像是特别认真说出来的。

    沈知惬微微挑眉,笑意不可觉察:“怎么了?”

    男人的脸被昏暗光线劈成两半,一半柔和明朗,一半晦暗不清。

    身下的影子也被拉的老长,映出清晰明了的黑色轮廓,伴随着时韫的影子一前一后,一大一小。

    偏偏他喉结中间的那颗痣被照的清清楚楚。

    像一颗隐蔽又闪亮的星。

    “没怎么。”她拢了拢身上的衣服回头继续走着。

    手中的外套光滑又厚实,身上渐渐恢复温暖,不知不觉也放慢了脚步。

    “沈知惬。”她轻轻喊。

    “我在。”

    “你为什么要找我?”她没回头,也没停下脚步,只是这样问了一句。

    沈知惬看向她的后脑勺,长发在微光下柔顺又有光泽,自己宽大的西服垂到她的大腿,像偷穿大人衣服的小孩。

    他垂眼,眼神柔和下来,但又有一丝酸涩:“你真的不记得我了吗?”

    时韫敛睫,侧头用余光看向后面:“我们…见过?”

    “眠眠。”他突然抬头叫她。

    “怎么了?”

    “下个月是你生日了吧。”

    时韫有些惊讶:“你怎么知道。”

    沈知惬抬头看了看月亮。

    它被星星簇拥,星星都明灭不定,可是只有月亮,它皎洁又明亮,干净又耀眼。

    他收回目光,语气中似有怅然:“你没到的时候,我问的。”

    “好吧。”话音刚落,她又突然想起什么似的,“那你父母呢?”

    “你要和我结婚,不能不告诉你父母吧。”

    再怎么样也要告诉父母吧,即便他的家人是在国外。

    “我没有父母,他们去世了。”

    语气是格外的平淡,没有任何情绪。

    说不震惊是不可能的,更多的还是为自己的冒失懊恼,这种事情自己刚刚居然都没问清…

    “抱歉…我不知道,我刚刚也没问我爸他——”

    话音未落,时韫不知道脚下踩到了什么,脚底一滑就要往旁边的树丛栽去,失重感和恐惧在一瞬间涌上心头,旁边都是比较锋利的灌木丛和高大槐树。

    “啊——”害怕的本能使她叫了出来,脚底的细碎嫩草和落花踩的吱吱作响。

    “小心!”沈知惬大步上前单手握住她的纤细腕骨往自己的怀里带,左手搂住她的腰肢固定不让她摔倒。

    下一秒,她陡然落入了一个宽厚结实又温暖的胸膛。

    女人漂亮的狐狸眼中有惊吓过后的潋滟水光,风吹的她发丝微乱,好闻的果香从她发尖沁入自己的鼻息。

    时韫还惊魂未定地抓着男人胸前的领子,直到她闻到那股好闻的木香,感受到男人隔着衬衫肌肤也如此灼热的时候,她才反应过来立马松开,大步退后。

    男人的手臂抓了个空。

    她抬头看着沈知惬,只见男人名贵干净的衬衫瞬间出现了褶皱,在他利落挺括的气质中显得很突兀。

    “不好意思!”她伸出双手上前替他整理了一下衣服,想起刚刚的事,她又抿着唇说了句:“谢谢你。”

    沈知惬却突然抓住她的肩膀,那道温暖又灼热的气息再次袭来。

    “别动。”

    时韫的心加快跳了起来,不动声色地想退后,和他保持距离,身子却一步也回不去。

    “怎么了。”她问。

    “槐花蕊,掉在你身上了。”他拿起时韫肩上的槐花蕊,然后递到她的眼前。

    白色花瓣中间点缀着丝丝的黄色花蕊,绽放在男人掌心。

    应该是刚刚掉的,不过,是掉在他的西服上了。

    “谢谢你啊。”她扬起头笑笑,然后轻轻挣开男人的手臂。

    沈知惬看着她从头到尾的举动心里有点烦躁,扔掉手里的槐花蕊后,抿唇看向她。

    “这么想离我远吗?”他敛眉,有点不高兴。

    时韫听出来了,她摆摆手赶紧转移话题:“不是的,是怕把你衣服再弄乱。”

    “是吗?”他的语调慢慢上扬,虽然是反问句,但时韫总听出来反讽的意味。

    “……”

    她刚想反驳,就看见沈知惬朝自己逼近的身影,时韫下意识屏住呼吸,到嘴边的话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刚平复好的心跳再次加速,细小的风声在此刻格外明显,偶尔的几声蝉叫更加不合时宜,槐花蕊的香味也变得重了起来,揉在风中。

    一轮明月悬挂,月光的清冷杂糅着柏油小路两侧的暗黄微光,推着两个人的交织在一起。

    男人离她越来越近,她也不动声色地向后仰,直到沈知惬重新握住她纤细的腕骨,极控人心扉的淡木香充斥在周围,慢慢扩散。

    “那你为什么心跳这么快?”他的气息喷洒在她的侧脸。

    热热的,痒痒的,她小心翼翼地躲了一下。

    “……”

    以前怎么没发现他这么…会…撩?

    也不知道用这词准确不准确,反正,就挺那个的。

    时韫假装恼羞成怒,抓起身上的外套就往他身上撇去:“还给你,不要了!”

    “?”

    男人被突然其来的西服外套砸在脸上,不痛不痒,反而感觉衣服上沾染了她身上的香气,笑了笑。

    “不冷了?”他把衣服拿起来准备重新披在她身上。

    “不冷了,女人就是容易比男人热!”

    她说完这句话就往前走去,任风吹在她身上。

    反而更凉快了,她舒出一口气。

    沈知惬在后面愣住了,然后站在原地也没追,看着前面气呼呼女人的身影,漫不经心地来了一句:

    “有蛇。”

    “……”

    !!!!

    时韫立马定住了,反而下一秒还是硬着头皮说:“骗人!我从小到大在这里,我也没见过!”

    她没撒谎,虽然莲花山绵延巍峨,山峰错落,但是在她印象里还真是没见过的。

    但没见过,不代表在山里就没有。

    可是倔脾气还是准备继续往前走,她咬咬牙,我就不信那么倒霉!

    刚走出一步,身后沈知惬又冷不丁说了一句:“

    我今天见过。”

    时韫:……

    “绿色的,还带花纹。”

    时韫:……

    “听说越漂亮的毒性越大。”

    时韫:……

    时韫简直要疯了,她以前怎么不知道他这么坏。

    他是故意的吗?!

    她攥紧了拳头,刚想回头让他闭嘴,这时旁边的灌木丛不知道怎么发出“嗖嗖”的声音,本应该是没什么的,但是因为刚刚沈知惬说的邪乎,她突然就害怕了。

    绿色的,还带花纹…

    “……”

    她最怕蛇了,差点没当下就哭出来就不错了。

    就算是风声她也害怕了。

    下一秒,沈知惬的身上多了一条白皙纤嫩的胳膊紧紧环着他紧实的腰身。

    他把手上的外套披在他身上,在时韫的头顶偷偷笑了一下。

    其实他刚刚也觉得自己挺坏的,他也没想到。

    “快走!”她把一半的脸埋在沈知惬的身上。

    虽然这姿势有点暧昧,但都快成为夫妻了,占一下他便宜应该不过分吧!

    沈知惬肋骨处隔着一层衬衫感觉到柔柔的触感,于是唇角的笑挂的更高了,伸手揽住她的肩膀,往山下走去。

    这段路,今晚走的格外长,格外慢。

    比她小时候上学要迟到了走的时候还要慢。

    两个人就着暗光,踏着月光,互相踩着二人的影子,女人依偎在男人怀里缓缓往山下走去。

    时韫上了车打开镜子整理了一下乱糟糟的头发和妆容,然后“啪”的一声扣上镜子,有点不高兴:“你以后别再吓我了!”

    沈知惬打开车里暖风,柔声道:“好。”

    时韫听到这话放松了警惕,调整了一下座椅舒适度,准备小憩一会,可是耳畔却传来一阵舒缓婉转的轻音乐,挠在人的心上,像是在置入林间小路,摇摇晃晃,拿着小花篮悠哉悠哉那种。

    悠余绵长,喃喃细语。

    好治愈啊。

    “这个音乐叫什么?”她侧目问。

    “好听?”

    “好听。”她直接回答。

    沈知惬驱动车子准备出发,听到她的话在临出发前看着她眼睛一字一句说:

    “保-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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