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校的集合地点是在高专正门石阶上方的平地。依照五条悟的指示,虎杖悠仁早已躲在铁箱子中待命,只待全员到齐便会由前者推出来,来个华丽登场。
已经「死去」的同伴从铁箱里头噌的一下蹦出来——无论怎么想,信子都觉得是个与「感人」定义相去甚远的画面,可是她并没有出言阻止。一来五条悟一副言之凿凿的样子,二来悠仁又已经全身心投入到这个计划的执行中,三来……或许作为咒灵混血的她,真的不了解人类重逢时要做些甚么?
怀抱着对自我的怀疑,少女走到平地旁的树林中,挑了个能观察外头情况、但又不至于让人发现的位置,三步两脚俐落地跃到了树桠上。
不一会儿,六七米开外的距离开始传来熙熙攘攘的打闹声。
「我们不是要去京都开交流会吗!?」
「是与『京都』姊妹校在『东京』开交流会啦,上年优胜的学校会获得主办场地权哦。」
「啊啊啊!!可恶!!!」
时值初秋,天气依然炎热,钉崎野蔷薇愤怒的咆哮声,连同清亮的唧唧蝉鸣,此起彼落地传入居高临下默默观察众人的少女耳中。不认识的亚麻色头发少年和个头庞大的熊猫在一旁看热闹不嫌事大,耻笑的眼神惹得钉崎野蔷薇更为暴怒,而戴着眼镜的马尾少女则是一脸事不关己的样子,与翘起双手的伏黑惠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她两位同级生的气色都出乎意料地好。
尤其是伏黑惠,浅葱色的眸子依旧疏离淡漠,可里头好像少了一点迷茫,多了几分坚决。
也许五条悟是对的。人类比她想象中要来得坚强。
就像悠仁失去吉野顺平后——虽然花了一段时间——但最终还是能振作起来一样。或许人类的本质就是遗忘,然后头也不回地往前走。
明明不过数米之外,只要从树上轻轻一跃就能触及的距离,但嬉笑打闹的少年少女之间,并没有足以安插她存在的空间。
正午阳光毒辣,石地面晒得滚烫,不知是否受蒸腾而上的热空气影响,少女只觉胸腔某处也被甚么炽热的东西堵得慌。照理来说,这种情况从未在她身上发生过,可是神奇地,她却又丝毫不感到陌生——彷佛那是某种早在她诞生以前就应该要熟知的情绪。
「是甚么呢……」
恍神的少女喃喃低语,可思来想去,还是没法为这种诡异的情绪正名。
没有时间细想,一阵更为嘈杂的骚动已打断她的沉思,正门方向,一行七人迎石阶而上,有高有矮,有壮有瘦,甚至有个不知用金属还是木头制成的茶色机械人——不用多想,自然是京都校的师生浩荡登场了。
按照预订计划,五条悟现在是时候要出现了。
「各位久等了~我给大家带了出差的伴手礼哦!」
果不其然,戴着眼罩的男子推出来一台上头搁了个巨大铁箱的手推车,愉快地与众人打招呼,同时将一堆怎么看都像是巫毒娃娃的粉红色「护身符」分发给京都校的学生。
「至于东京校学生的伴手礼则是,登登登登,这个!!」
也不见他伸手去碰,箱子就啪的一声自动敞开,从里头冒出来的是元气满满的粉发少年——
「嘿,喔啪p!!!」
「……」
「……」
「……」
「……」
「……」
东京校五人,包括钉崎和伏黑在内,不要说感动落泪了,那是直接呆在当场,半点反应都没有。
全场陷入一片尴尬的死寂,此刻乌鸦飞过高专上空的嘎嘎叫声显得尤其清澈响亮。
「欸,怎么反应这么冷淡?」
始作俑者的某人左看看僵在原地的虎杖,右瞧瞧仍然坚持与他大眼瞪小眼的东京校众人,一脸不解地投出疑问。
「嗯哼哼,既然如此,那是时候让我们下一个惊喜出场了——」
匿藏在树上的信子知道这是给她的信号,纵身跃下,直接大摇大摆走到了虎杖旁边。
「哟,好久不见……我也没死。」
「……」
「……」
「……」
「……」
「……」
不一样的出场方式,如出一辙的反应。
当事人倒是并不在意的样子,大步走前,一直到离伏黑半米左右的位置,方停了下来。
接连承受两个爆炸性消息的冲击,黑发少年显然仍处于呆滞状态,因此当表情冷硬、不带一丝笑意的少女踏前一步,将两人之间的距离拉近到不足三十厘米时,他竟没能作出任何反应。
「我回来了。」
再一步。
在他还愣在原地、呆望少女步步逼近的时候,她已经毫不犹豫地伸出手轻轻抱了上去,同时以只有双方能听到的声量说了句——
「……让你们担心对不起。」
与温暖的话语意思正好相反,少女的语气如水清冷,单从听者角度看来,实在难以猜透她究竟是真心抑或虚情,认真抑或说笑。
「……!」
不论少女真意为何,耳廓处传来的这一句话总算触动了伏黑的神经——少年瞳孔猛烈一震,瞬即挣开环抱住自己的双臂,一把用力推开:「妳这是在干甚么……!」
咔嚓咔嚓咔嚓咔嚓咔嚓!
咔嚓咔嚓咔嚓咔嚓咔嚓!
响亮的快门声不合时宜地响起,蒙眼男子举着手机乐呵呵地围绕伏黑转圈圈,拇指以肉眼不可见的速度飞快连按,一秒下去就是二十连拍:「喔喔,害羞的惠~这个必须得拍下来珍藏~!!」
「你又在说些甚么鬼东西……」
伏黑伸手想要抢过五条悟的手机,但受限于身高差距,却是只能死死盯住后者高举在头顶上的手机,仰望而不可及。
「脸红的惠,都有多少年没看过了呢~?是自从小学以来么??」
面对额角逐渐爆出青筋的自家学生,某不良教师显然完全没有收敛的打算,只是边欣赏手机内的照片,边兀自提高声量感叹。
「……!你——这个混账教师!给我还来!」
伏黑并没有真的脸红,可是被五条悟这样一闹,耳根泛起的一抹可疑淡红倒是加深了几分。
「噗哧,伏黑你被抱一下就耳朵都红了?难道说是出乎意料的纯情派?要姐姐也来抱你一下么?」
「鲑鱼。」
「哎呀呀,还真的是呢。」
「扭扭捏捏的,真不是个男子汉。」
「钉崎和前辈你们也给我闭嘴……」
在钉崎他们几人忙着调戏伏黑的同时,信子的脸色却是越发阴沉。
「你骗我?」
——就知道信神信佛信鬼信咒灵都好,就是不能信满嘴跑火车的不良教师!
「悠仁你也是?你也联合他一起骗我?」
被五条悟耍是一回事,可是现在连悠仁都同流合污是怎么回事?
咒灵不发威,你还真当我是病猫!?
五条悟手插口袋不看她,满脸无辜地扭头吹起口哨,可怜被信子瞪得心里发毛的虎杖却是慌张地连连摇头摆手:「不不、不对——我没骗妳啊!我是真的有这样做过啊??小学时同班的樋口同学住院回来后,我也抱过她!!」
旁观的钉崎只听这么一句,就差不多已经把事情的来龙去脉猜出个八九成。怪就怪虎杖情商虽高,在某些方面却是出奇地天然呆。
这家伙绝对是那种班际篮球比赛时,惹得女生红着脸哇哇尖叫,但还要问朋友「为甚么女生们每次看见我都总是要逃跑?」的类型——光是稍微想象一下,那场面就已能在脑海中活灵活现地上演。
钉崎本来还想揪住「复生」二人的领子,严辞逼供过去两个月究竟发生了甚么事,然而经历这么一出闹剧后,实在也已经不知道是该生气该哭还是该笑了。
这个祸害人间的天然笨蛋!钉崎越想越恨得牙痒痒,干脆就抡起掌头在他头上狠狠来了一下。
「等等——我又对妳做错了些甚么啦!??」
莫名奇妙挨了一记的虎杖大喊道,但自然是不会得到任何解释。
「闭嘴!你给我回初中学习一下人情世故再说话!!」
伏黑没有作声,但心里却也是同意得很。这一来一回,究竟谁是联手坑自己的神助攻,答案已可说是一目了然。
他无奈地叹了口气,顺势扭头瞥了信子一眼,却竟正好撞上对方也回首看他,顿时有点尴尬地别过头去,并且才刚「冷静」下来的耳根又隐隐开始有泛红的迹象。
另一边厢,受害者之二的信子却已然回复平静。
其实,信子并非完全不通人类礼节,可毕竟她的知识基本都是从电影电视处获取,而且又长年都是独自一人生活,因此才会常常掌握不好分寸。
这次被五条悟戏弄,算是她失策,但从野蔷薇的反应也可以判断得出,悠仁应该是坑队友而不自知。
明白这一点后,她的怒气就已经降下去一半。
而且,她暴怒的另一部分原因,其实是不希望刚回归就与伏黑惠关系破裂。
现在看来,他的表情虽然有少许不自然,但似乎并没有在生气的样子,她也就放下了心来。
「很抱歉打扰你们感动大团圆……有没有人可以讲解一下现在是甚么情况?」
禅院真希没好气地插话,一旁京都校的学生亦是满脸迷惑摸不着头脑。现场除了伏黑和钉崎外,其他学生都只听说过虎杖和信子的名字,而从未实际碰过面,所以从刚才两人无预警现身开始,其余人等就一直是一片懵的状态。
五条悟正想出声说些甚么,一把透着怒气的声音就已率先打断了他——
「这是怎么一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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