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例会的规则是得票最多者淘汰,可如果每个人的票数一样多呢?这便形成了一个平局。
而在这个平局之上,时偏星那最重要的一票压在了简柏数身上,本应该是高高在上的裁决者,如今被他落下神坛,与大家一起成为即将“被淘汰者”。
这是一个死局,也是一个百分百的活局。
若简先生执意在这周执行淘汰规则,那么按照规则来说,包括他在内所有人一同出局;若他选择平局,那么这一周将不会有人出局。
所有人都意识到了这一点。
画家若有所思的看着小说家,似乎已经猜到了平局背后的真相。
简先生站在神像之下,紫眸中流露出浅浅的惊愕,他接过那张写有他名字的纸条,简柏数三个字潇洒流畅一气呵成,这张纸上并无任何玄机,小说家一开始写下的就是他的名字。
不多时男人便想明白了一切,低低的笑声从他的喉咙里溢出来,叹道,“原来如此,从一开始你就想好了这个结果,倒是我失策了。”
这一声遗憾的叹息,却叫所有人都毛骨悚然。
沈长许满脸不可置信,“简先生,难道、难道岛上发生的一切真的都是您授意的?”
阿尔曼也是脸色大变,他看着简柏数,眼前这个男人却让他陌生的心底发寒,最初他以为这一切都是小说家为了预言书做的事,但如果这一切的幕后操纵者是简柏数……
那就太可怕了。
即便是为了证明自己,不惜与虎谋皮的收藏家,此刻也有些不寒而栗,那可是整个艺术界都为之敬仰的简先生,而他们所在的还是艺术家的朝圣之地。
猫女的脸色扭曲着,一个劲的自言自语:“这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呢……?”
然而这样的混乱之下,简先生却未理会众人的质疑,穿过混乱的人群,他与时偏星对视了一眼。
男人的唇角含着笑意,伸手鼓了鼓掌,从容不迫的赞道:“这个结果的确出乎我的意料,小说家,你的表现让我非常惊艳。”
简先生果真是气度不凡,即便被算计了一场,也仍旧没有半分失态,眼中反而多了几分对时偏星的欣赏,他说:“作为奖励,我可回答你一个问题。”
“任何问题?”
“自然。”
这番对话吸引了众人的注意力,大家看着时偏星,有人张了张嘴,但最后还是没有说出什么。
问什么,问简柏数这么做的目的吗?还是问怎么才能活着离开这座岛?但似乎无论怎么问,得到的答案都不会让他们轻易解脱。
时偏星:“简先生,我很好奇一件事,如果今天所有的票数都指向你,那你会死吗?”
简柏数深深的看了他一眼,答道:“我会出局,但周例会不会结束,他会一直延续到最后一周。”
……不会结束,这个答案显然是非常糟糕的。
时偏星磨了磨牙,真是完全不出预料。
简先生却似乎并无所觉,他面带微笑,如绅士般的优雅,对着众人微微颔首,说道:“第二周例会结束,感谢各位带来的艺术盛宴,我在此祝福大家,创造出最绚烂的艺术品,请尽可能的留在岛上。”
这句话在一瞬间与邀请函上的内容出现重合:【请尽可能的留在岛上,创造出最绚烂的艺术品。】
那时所有人抚摸着上面的字,内心只有激动,如今再听到这句话却是不寒而栗。
简先生已经退场,众人神色各异。
有人怔怔的开口,喃喃道:“如果创造不出最绚烂的作品,无论再过几周,是不是最后结局都是死亡?”
时偏星冷静的道:“第二周已经成功的博到了平安夜,后面鹿死谁手还不一定呢。”
沈长许回过神来,有些激动的拍了拍时偏星,“耐意,还是你厉害,我刚才真以为今天悬了……”
时偏星朝他眨眨眼,语气轻快:“请相信我,今夜不会有人死亡。”
沈长许被这句台词逗笑了,“你以为你是狼人杀里面的守卫呢,别说,今天这氛围还真有点像!”
“你到底是怎么做到,预判平局结果的,不会真的是预言吧?”
“哪有那么神,其实每个人的投票在例会开始之前就已经定性了。”
时偏星看了一眼猫女,说:“歌丽丝与阿尔曼素来不合,而在今天午餐时间两人又打了一架,周例会的时候互投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他所做的不过是提前几天就在猫女那里,给收藏家拉满了仇恨值,又在今天嘱咐收藏家要挑衅猫女,增加她的心理暗示。
“我之前就和白先生有约定,我要他投你,”时偏星对钢琴家说,“同时,我给你的纸条内容也是,要你去投他,这样你们四个人就会形成互投的局面,唯一的变数只在简柏数身上。”
时偏星看了一眼已经简先生离开的背影,轻笑一声,说:“我之前就在猜他会投谁,最大的可能性就是我,但为了保险起见,今天在教堂里我还挑衅过他一次,以此增加他选择我的概率。”
“但即便如此,今天这一局仍然是在赌,一旦有哪个环节不在我的预料之中……”
他没说下去,但大家心知肚明。
收藏家目光灼灼的看着他,语气热切:“但是你成功了。”
成功了吗?
这本应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但不知为何,时偏星的心底却有一丝古怪,他总觉得还是有哪里不对……简柏数的反应不该如此轻描淡写的。
可一时半会,他又想不到其中的关窍,这种困惑一直维持到了晚餐时间。
【中午时,餐桌旁有六位客人,如今晚餐时间一个未少。】系统评价。
【是啊。】
时偏星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心里想着,这的确是一件值得庆祝的事情,毕竟这代表了他终于赢了大boss一次。
但就在他抬头看向众人的一瞬间,一个恐怖的念头在脑海中一闪而过,时偏星一把抓住了手里的刀叉,脸色瞬间难看了起来。
他终于知道哪里不对了!
简柏数怎么可能那么轻易的放过他们,即便是他可以放过,但狄安娜那个疯子真的会这么安静的就此罢手吗?
那个女人可是中午还在对他们虎视眈眈。
“狄安娜……”他自言自语着,“狄安娜肯定会动手的,可是他会对谁动手呢?”
时偏星看向几人,脑海中一一过滤出原著相应的情节,最后目光落在了猫女的身上。
他喊着猫女的名字,看着对方阴沉恐怖的猫脸,冷静的提醒道:“歌丽丝,如果想安全离开这座岛的话,你最好尽快将那对猫眼摘下来,降头师给予的馈赠必然是要付出代价的。”
“代价?你以为我安上这对眼的时候没有心理准备吗?”
猫女的唇角溢出一丝冷笑,伸手轻柔的抚摸着自己的眼睛,像是在对待珍爱之物,慢慢的脸颊上也浮现出浅浅的红晕,她呢喃着:“可什么样的代价,会比离开舞台更绝望呢?“
钢琴家担忧的问他:“歌丽丝会出事吗?”
时偏星沉默良久,“我不知道。”
然而,这件事比他猜想的还要更快,也更恐怖。
深夜,一声惨叫惊醒了正在熟睡的时偏星,他从床上下来,循着声音跑到花园,只看到了一滩血迹。
有人出事了!
时偏星顺着血迹一路向前走,最后却来到了音乐厅,他看到一个踉跄的身影爬了上去,是猫女。
她的猫眼挂在眼眶处开始出现腐烂的征兆,鲜血不停地渗出来,猫女拼命的捂住自己的眼眶,剧烈的疼痛让她的身体不住的颤抖,身后是一直在追她的狄安娜,脸上带着贪婪兴奋的笑容。
狄安娜已经迫不及待想取走她的头颅了。
时偏星大声提醒猫女:“歌丽丝,你现在把那对猫眼挖下来还来得及!”
“不!没有了这双眼睛,我就不是《猫》的女主演,不是舞台上唯一的主角,那我宁愿死在我的聚光灯下!”
猫女赤着脚走上了舞台,像是陷入了疯魔,她颤抖着捧着自己的脸,身体轻盈灵活的旋转,伴随着低哼的猫叫,紧接着是她歌唱的声音。
那双猫眼已经完全腐烂,伴随着咚的一声掉在了地上。
猫女却没有停下脚步,她仍然在唱着、跳着,像在百老汇剧院舞台上唯一的女主角,面对着成千上万的观众,展现着自己的万千风华。
直到灯光完全暗淡了下来。
直到她倒在地上没有了呼吸,如一朵盛开的玫瑰,在此刻悄然凋谢。
时偏星闭上了眼睛。
猫女宁愿死也不愿摘下眼睛去做一个普通人,这份对舞台的偏执,是他永远都无法理解的事情。
但是直到这一刻,他才清晰的意识到,猫女是一个有思想有主见有自己梦想的活人,而不是纸片人。
这个世界,也不止是一页纸。
这个认知,压得他喘不上来气。
一只手落在了他的肩膀上,黑暗中,男人在他耳边轻声低语:“这一次,你的《红黑馆》与现实完美对应了。”
《红黑馆》第二章中,第二个人死了;
萨安塔岛的第二周,第二位客人也伴随着自己的艺术走向了毁灭。
时偏星没有回头,他沉默了一会,说:“你没有阻止平局,因为你知道,即便我掌握了投票结果,仍然不可能改变他人的死亡。”
简先生含笑的声音带着一如既往的赞叹,他说:“你从来不是守卫,而是预言家,你的预言终将都会成功,即便是你自己都无法改变。”
他握住了小说家细长的手指,放在自己的唇边轻吻,“我相信,你会让接下来的故事更加精彩。”
时偏星不为所动,“如果我的故事接下来写死了你呢?”
“你可以试试,或许你会成功呢?”简先生鼓励他。
时偏星闭了闭眼,声音有些疲倦:“我不懂,歌丽丝死掉不就意味着承认了岛上的确有问题吗,那这不是和你想培养艺术家的心态完全相反?”
“当然不,”简柏数说:“极致的爱,极致的恨,极度的渴望,都可以成为艺术的催化剂,极致的恐惧当然也是如此。”
他在他的耳边低语着:“你以为你揭露了岛上的真相我会生气吗,不,我很期待。因为你的揭露,他们现在陷入了极致的恐惧之中,或许会给我带来完全不一样的艺术结果呢?”
“而你,我亲爱的小说家,我想,你能说服阿尔曼配合你,应当是他觉得你的预言书有足够大的艺术价值吧?我也是这样期待着。”
时偏星深吸一口气,牙疼的厉害。
此刻他才完全意识到,他前面所有的那一切,他以为的反抗,都在这个男人的掌控之中。
你在第二层,他在第十层。
你跳的再高,仍然还在他的计划之中,甚至变成更深层次的催化剂,让他的游戏变得更有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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