拍卖会的最上层是一个神秘的领域,只有建造这个地下交易王国的神秘富豪才有权限打开。
如今,时偏星有幸能够亲眼所见。
令他惊讶的是,所谓的私库并非是一个巨大的仓库,相反的,如果不是从拍卖行走进来的话,他会以为自己身处在某个公寓的住宅之中。
客厅的基调以黑金为主,轻奢典雅品味不俗,拱柱旁的雕像栩栩如生,墙上的油画风格独特,艺术品无处不在,但又都是恰到好处的点缀着整个空间,绝不喧宾夺主。
看得出来,房间的主人品味非常好。
倒也正常,若非真的有很高的品味和高智商的大脑,简先生也不会将整个艺术界玩弄于鼓掌之中。
时偏星在四周看了一圈,最后定格在摩卡棕色的置物柜旁,上面摆放着一个小巧的盒子,里面是一截银色的铁链,链子的末端挂着一个方形的透明玻璃牌,似乎是某种高科技的芯片。
“这是什么?”
“这是萨安塔岛过去的身份牌,他还有一个名字,叫做人牌。”
简先生站在他的身后,他拿起那条略粗的铁链,在阳光的照射下,链子在他修长的手上闪烁着银色的光芒,倒像是一种精雕细琢的艺术品。
他说:“白落锦应当给你讲过关于萨安塔岛的前身吧,撒州贫民窟里的人想要活下去就只能去萨安塔岛,在哪里参加十轮游戏,最后获胜的人就有资格拿到人牌,不仅可以拥有身份,还可以拥有高昂的金钱报酬。”
时偏星抓住关键词:“什么样的游戏?”
简柏数略一沉吟,轻笑道:“记得岛上的教堂吗,那里在过去是一个儿童拳赛场,就是其中一个游戏。”
“很多贵族少爷因为年龄太小,来到萨安塔岛后,不被允许参与赌博游戏,而儿童拳赛场就是他们参与下注的娱乐场所,他们可以赌哪个儿童拳击手能赢,赌注除了金钱外,还有可能是一些上流社会的资源,也算得上是一种社交方式吧。”简先生客观的评价道。
时偏星皱眉,“看一群小孩子为了生存互相搏斗,有什么意思?”
难得的,简先生竟然也赞同的点点头,他笑着说:“的确没什么意思,对于大部分的人而言,他们觉得比起看拳击,还不如听一场音乐来的高雅,所以儿童拳击场是第一次被拆除的,后面岛上几个项目也因为野蛮血腥毫无乐趣而渐渐没落,所以我买下来这座岛的时候倒是还算便宜。”
“不过,这个牌子我很喜欢,便一直留了下来,这是一个很好的纪念品。”简柏数将铁链放回到盒子里,语气中带着一股愉悦的欣赏。
时偏星听得古怪,一时半会却又分不清哪里有问题,他仰起头,墙上的一副画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看得出来作者有很好的美术功底,画上的九相神站在神坛之上,祂没有脸部,只有一个空白的头颅。祂穿着一袭白袍,庄重神圣,但下身却没有腿,而是无数条树根密密麻麻的向神坛之下蔓延,牢牢地注入无数信徒的大脑。
整体画面带着邪性的诡异。
“看起来像是克苏鲁神话。”时偏星评价道,“邪神,或者更具体点像是不可名状的怪物。”
简先生不仅没被冒犯到,反而饶有兴致的思考着他的话,“怪物吗,倒也还算贴切。”
时偏星:“请问画家是哪位?”
“是我闲暇之余的随手涂鸦。”
时偏星惊讶:“我记得简先生学的是科研相关,没想到对绘画也如此精通。”
“因为很有趣,”简柏数双手环臂,以一种朋友的口吻和他分享道:“我是在撒州上的大学,撒州的科研系其实很一般,与之相反的是几乎每个国家的上流精英都想来撒州念艺术系。”
“我记得那个时候,我是专业系第一名,但即便如此,我的导师仍然会说……”他学着导师的口吻,语重心长的说:“柏数,以你的艺术天赋,真是可惜了。”
时偏星眼皮一跳,“这个世界观是不是过于畸形了?艺术怎么可能胜过科研?”
他说完这句话时,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再一回头,却发现简先生正用一种奇异的眼神看着他。
简柏数清透的紫眸格外的明亮,像是紫水晶在夜里发出绚烂的光芒,他注视着青年,带着一种发现瑰宝的兴奋,那种眼神温柔且钟情,几乎要将人溺死在其中。
小说家被他看得毛骨悚然,不由得后退一步拉开距离。
下一秒,简先生发出低低的笑声,分外愉悦:“我也曾经有这种想法,我也怀疑过世界观是不是有问题,但是大家都会告诉我……他们说,我们的世界科技水平已经足够高,高到让所有人都能过上舒适的生活,但精神世界却还是一片空白,艺术才是这个世界未来的主流。”
时偏星低下头,陷入了沉默。
良久后,他问出一个问题:“后来简先生转到艺术系了吗?”
简柏数:“没有,但是在导师的帮助下,校方破例让我旁听了美术课。”
“破例?”时偏星觉得这个词很怪异。
然后,他听到简先生轻轻地说:“因为在撒州,非一等公民没有资格进入艺术系。”
时偏星陷入了沉默,像是被彻底颠覆了三观,完全不知该作何反应。
简柏数配合的没有再打扰他,而是善解人意的后退了两步,他走到餐厅的酒吧台,正欲倒水,突然听到小说家的一声叹息,近在咫尺。
“简先生真是好手段。”
简柏数正欲回头,却被时偏星扣住了手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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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家俯下身,将男人推坐在沙发椅上,一只手压在椅背上,另一只手压在男人的身上,形成一种将对方禁锢在方寸之地的姿势上。
素来清俊疏朗、雅正自持的简先生,此时像个囚徒一般的被圈在椅子上,他的黑色西装领口被青年的手压到微微凌乱,眼中满是讶然,比如这个姿势,更令他不解的应当是小说家说出的话。
“简先生的确是欺诈人心的一把好手,从今天将我带出来开始,应该就在一步步的引导我吧。”
时偏星低着头,俯视着被自己压在身上仍旧冷静自持的男人,他伸手,轻慢的抓住男人的衬衫领口往下一扯,霎时间钮扣绷断掉落在地发出清脆的响声,雅正不再,倒是多了几分凌乱的美感。
他的唇角勾起嘲讽的笑,看着简先生因不满而眯起的眼睛,不仅没怕,反而冷静的分析道:“从上船开始,白落锦母亲的死就造成了我的严重心理负担,让我的理智开始混乱,是你的第一步。”
简柏数不动声色:“哦?”
时偏星继续道:“来到撒州后,李特助对贫民窟的轻视态度,引起我的排斥;剧院餐厅内名流富豪们的反应,勾起我对艺术的排斥。”
“带我去看所谓的艺术背后的金钱拍卖会,粉碎我的三观,在我的理智彻底混乱之后,带我来到你的私库,美其名曰,了解真正的简先生。”
他凑到男人的面前,注视着那双漂亮的紫眸,两个人的距离近在咫尺,连呼吸都交缠在了一起,在这种暧昧的氛围里,是时偏星缓缓地低语:
“简先生通过一幅画和一个链子,侧面告诉了我一个故事,话中关于你自己的内容很少,但细细品味之下,又会发现,每一处都在讲述简先生的人生。”
简先生的唇角慢慢弯起,他噙着淡笑,被点破的时候不仅没有恼怒,反而饶有兴致的配合:“那你发现了什么故事呢?”
“我想想……”
时偏星认真的想了想,说:“简先生应当是出自撒州的贫民窟,就像身边的所有人一样,从一出生就没有身份,为了生存,你去了最初的萨安塔岛。”
“所谓的儿童拳赛场,应该是你自己的故事吧,为了生存要和同类厮杀,倒在地上濒死的时候,听到的却只是那些高高在上的贵族少爷们轻蔑的一句……”
“没意思,不如听一场音乐来的高雅。”
时偏星说完这句话后,他发现,简柏数的眼神慢慢出现了变化。
他没有理会,继续往下说:“年幼的简柏数在岛上活了下来,历经千辛万苦,终于得到了作为人的身份,一条拴着铁链的人牌,但这却仅仅只是人生的一个开始。”
“因为人牌只是三等公民,所以报考大学时没有资格学艺术,你报了别的学科,但无论怎么努力,在艺术面前得到的都是否定。”
时偏星剖析着他的内心,叹了口气说:“我猜,简先生应该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彻底改变,你开始学习艺术,利用艺术,玩/弄艺术,以艺术敛财来填补自己从未得到的一切空缺。”
简柏数的笑意慢慢收敛,冷淡的评价说:“这的确是一个好故事。”他的样子像是被点破了最隐秘的内心所想,渐渐露出了本来面目。
但时偏星半点不为所动,他说:“可我觉得,这并不是故事的全貌。”
“怎么说?”
“前面所有的经历应该都是真的,但我一点也不觉得,简先生会是因苦难经历而疾世愤俗,被世界迫害走向黑化的人。”
时偏星的唇亲昵的贴在男人的耳边,动作有多温柔,语气就有多犀利:“在你发现艺术的畸形时,你的反应不是愤恨,而是愉悦。你享受着操控世人,玩/弄艺术的感觉,你觉得你是这个世界上唯一清醒的人,所以你一边戏耍着世人,一边享受着高高在上的病态愉悦感……”
“你让我以为,你是被这个世界迫害的,只是想把我变成真正疾世愤俗的人,然后按照你的想法往外走,做你最好用的一把刀。“
时偏星松开了撑在椅背上的手,他轻柔的抚摸着男人的脸颊,顺着优美的线条慢慢上移,在那双尤为漂亮的紫眸旁轻轻摩擦,就像情人间的亲昵互动,他问:“我说的对吗,简先生?”
简柏数的瞳孔有一瞬间的收缩。
在时偏星点破他的心理的一瞬间,男人那张虚假的冷漠再也维持不住,他低低的笑着,笑声越来越大,像是完全抑制不住的愉悦与兴奋。
“被你发现了啊……果然,我想的没错,你就像是这个世界另一个我,真是什么都瞒不住你。”
“不过我也的确是他们说服了。”
简柏数闭着眼深吸一口气,似在感受着无处不在的艺术气息,他握住时偏星的手,亲昵的贴在自己的唇边,亲吻着对方的掌心,带着一种病态的赞赏,低语着:“我亲爱的小说家,我想你也应该有同样的感受,艺术在我们的手中,的确可以是无所不能的。”
下一秒,银光在空中闪过,映出时偏星昳丽而冷漠的面孔,目光坚决,眼神锐利,手中的手术刀毫不迟疑的朝简柏数的身上刺下去。
简先生反应极快,他迅速的向后一推,避免了要害的伤口,但却无法阻挡手术刀在他的脸上划过,霎时间……
鲜血四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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