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楠裹着暗红色的围巾,遮住了大半个脸,厚重的棉服让她整个个人都胖了一圈,这才看上去有些肉感。她手里拿着水杯看着迎面走来的江野。

    江野一脸得意的笑,向下看了眼,伸手接过水杯,“不错。”

    徐楠看着他故意的样子又说不出什么,绕开他就走,眼不见为净。

    江野笑,大步跟上,还在得瑟,“这么小气?”

    徐楠牵强的笑了下,“这不是给你接了吗?”

    只一瞬小酒没了。江野看着她嘴硬的样子心里破天荒的满足。

    北方的冬天总是要比南方更加寒冷萧瑟一些,外面的风总像封魔了一般,尤其是夜间,那呼啸的声音让人毛骨悚然。徐楠双臂紧抱头枕在上面,即使教室远比室外温暖许多可还是感觉冷风无孔不入的进入身体,徐楠眉头紧蹙。

    江野将灌满热水的被子向徐楠推了推,徐楠耳朵几乎贴近桌面,水杯摩擦桌面的声音在她耳侧无限放大,徐楠张开眼,看着面前的被子先是愣了下,而后抬起头,不明所以的看着江野。

    徐楠:“怎么了?我没下毒。”

    江野:“”,“不冷吗?给你。”

    徐楠眨巴两下眼才道:“你呢?”

    江野笑,“放心,哥热乎着呢?”

    徐楠无语,这人怎么总是说话这么不着边幅,让她无言以对。

    江野看着她吃瘪的模样心情大好,嘴角的弧度也加深不少。

    他的水杯很大,向大都数男生一贯的风格,热的也更久一点,徐楠有些怪异的拿过,又别扭的将头扭过去背对着江野,这才舒服的睡过去。

    一开始徐楠用他的水杯总是带着不自然的小心翼翼,时间久了,她也就习惯了,每次接过水她都没给他,先是抱着暖,等差不多温热是再给他喝,江野对此行为熟视无睹,徐楠边更加肆意,之前那点别扭早就不知道被她丢到了哪里,就连给他节水也不再不情不愿,心里平衡许多。

    眼看着就要元旦了,又是新的一年,但是学生除了对着三天的假期有些许期待外,剩下的就只有苦闷了,元旦过后就要期末考了,考好就是欢欢喜喜过大年,考不好,那寒假回家不说是棍棒交加,也得是体验一把‘语言的魅力’,这就是学生时期的常年的一道坎。

    徐楠倒没什么,不期待,不讨厌,看着旁边一如既往打游戏的江野,偶尔还能听见他沉闷的低骂,虽听不清,总之不用想肯定也知道不是什么好话,两人平日交流不多,日子日日如常的过着,平淡的让徐楠有种如梦般的错觉,有时总会恍惚。

    徐楠笑,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也开始神神叨叨了。

    江野把游戏往桌上一扔,徐楠看着,心想是输了吧,看被他不耐的揉的杂乱的头发,但看着一点也不觉得突兀,很自然舒适。

    徐楠声音缓慢,“江野。”

    江野才输了游戏,脾气还没平息,但还是好声道:“干嘛?”

    徐楠见他浓密的眉皱着,心中不解,一个游戏而已,怎么这么生气,要是能用到学习上恐怕也不会得了个‘驻城西中学大使’的称号吧。

    “快期末了,你还不学吗?”徐楠问他。

    江野好笑,这还是第一次有人劝他学习,“期末就期末,老子都过了多少期末了,再说以后多的是。”

    徐楠:“”

    这人怎么还挺骄傲?

    江野:“怎么?想拉我一起当破烂三好学生?”

    徐楠:“那不叫破烂三好学生?”

    江野挑眉不与她争辩。

    徐楠:“如果我拉你,你会学吗?”

    江野对上他认真的眸子,怔住,好久才开口:“徐楠,别太把自己当回事,老子的事儿还轮不到你管。”

    在看着徐楠认真又清澈的眼睛时,他的心突然就慌了,再没了平日的冷静,沉寂了许久的心再次跳动,鲜活又充满了力量,这种感觉很陌生,江野莫名烦躁,或许是因为这种改变,又或是因为其他,总之脾气上来,语气就好不到哪去,话刚说出口他就更心烦了。

    他的话砸在徐楠心上,一字一句,每一下都很疼,越是疼徐楠就越要笑,许久,徐楠看着桌上的书道:“好。”

    江野薄唇轻起,始终没发出一个字。

    后来徐楠和江野的关系就变得很微妙,不说话也不像开始时见面就吵,就算偶尔路上遇到对上视线也会立刻不着痕迹的躲开。

    关键两人还是同桌,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还不如刚开始拔剑驽张来的舒服。两人都不肯第一个开口,不管是不想低头还是因为别扭,总之,一直到期末结束两人都没说话。

    徐楠觉得也挺搞笑的,没彻底撕破脸,但是裂痕确实存在,说朋友算不上,仇人好像也不是他们这样。

    朋友?徐楠想起之前她问他,他们算不算朋友,他笑的又痞又玩味说他们是兄妹。他们从来不是朋友。

    徐楠在家看着窗外,万物凋零,倍感萧条。对徐楠来说,对于寒假,她唯一期待的就只有年关那几天,那或许是一年当中她最快乐的时间了,因为只有那几天她妈妈才会放假休息,她才会有大把时间说各种无聊的日常,怎么说都不烦。

    外面冷风还在叫喊,黑夜无边,她妈妈还没回来。徐楠套上外套走出去,站在路口,像以往一样,无论什么样的天气,她总会站在这里,只能接着路灯的灯光看着不远处的方向,一直在等那个熟悉的身影。

    寒风萧瑟,街上只有她一个小小的身影被暗黄色的灯光拉的颀长。

    临近年关,街上人也多了,妇人说笑,老人话家常,稚子撒欢似的满大街的跑,家家户户暖灯长明,炊烟不断,人间盛况,就连寒冬也有了温度,一切都是好迹象。

    即使放假徐母也闲不下来,不是擦洗就是呆在厨房做各种吃的,徐楠总不做声的跟在她身后,就这样徐楠就很满足,徐母偶尔回头对着徐楠笑,然会亲昵的喂徐楠吃东西,徐楠总会两眼放光的说好吃。徐母只是笑她夸张,她不知道对于徐楠来说,她有多渴求吃母亲做的饭。

    江野在家难得很少外出,外婆年纪大了,一到冬天就容易腿疼,江野给她揉着腿,外婆看他,眼里满是慈爱。

    “小野啊,没事出去走走别总陪我这老太婆。”

    江野手下不停,嘴角带笑,“外婆这是嫌弃我了?”

    “胡说。”外婆看着他,有些感慨,“转眼你都这么大了。”

    “是啊,不大怎么养外婆。”

    外婆眼神悲伤又深沉,“小野,早点成家吧,外婆怕等不到那天。”

    江野手一顿,继而接着给外婆按腿,心里堵的发涩,嘴上还打趣道:“外婆,我才多大,再说了谁家姑娘肯嫁给我这种混账。”

    外婆眼睛一瞪,厉声道:“胡说,我外孙多好。”

    江野苦笑。他好?那这世间还有好人吗?

    外婆又苦口婆心道:“小野,外婆总有一天会走的,不能一直陪你,外婆还能等几年,你也上点心,别让外婆等太久。”

    江野声音有些哑,“外婆,你看你,大过年的,说这些干嘛?赶紧呸呸呸。”

    外婆被他逗笑,“好,呸呸呸。”

    布满斑的手抚着江野的头。

    江野心紧的厉害,突然口袋里的手机响了,拿出来一看,眼底幽光乍现,又不敢让外婆看出端倪,低着头道:“外婆,同学找我,我接过电话。”

    说着就起身向外走。外婆声音传来,“你这孩子,外面冷。”

    江野没停,一直走到了院外,顿了下才接通。

    江野:“干嘛?”声音又冷又不屑。

    徐海生声音似是带着讨好,“江野,过年了,回来一趟吧。”

    江野冷笑,“徐总,大过年的我个外人过去多不好,您怕不是忙糊涂了。”

    徐海生似是有些累,声音带着疲惫,“江野,你我父子当真要这么说话吗?”

    江野彻底怒了,懒得和他周旋,“我要是可以选,也不会有你这样的爹。”直接挂断。

    江野靠在墙上,摸出一根烟丢在嘴里,拿出打火机,一手护着点燃,狠吸了一口,好似这样才舒快些许,江野没在外面呆太久,怕外婆生疑,吸完一根就回去了。

    外婆见他进来,道:“冷不冷?”

    “不冷外婆。”

    外婆还是自顾的将暖水袋递给他,江野笑着接过。

    过两天就是除夕了,这两天已经有人晚上放烟花了,像是着急着沾喜气,江野站在屋檐下看着撕裂天空绽放的烟花,脑海里莫名就出现了徐楠的脸,如果她看到这会应该是笑着的吧?

    这样想着,江野的嘴角也浅浅的勾起一个弧度。除夕那晚,烟火漫天,徐楠和周辛辰站在狭窄的街道,脸被烟火映的五光十色,忽明忽暗。

    周辛辰:“楠楠,你有什么特别想做的事吗?”

    徐楠仰着头,目光飘到很远,“有。”

    “什么?”

    徐楠收回目光,看着周辛辰道:“我想考上一中,然后去南方上大学。”

    “为什么是南方?”

    徐楠脸上带着浅笑,“因为我喜欢南方。”

    那里雨水缠绵,薄雾轻遮,有着说不清的温柔与故事,在那里,我不会很是突兀的存在。

    徐楠问:“你呢?”

    周辛辰气馁,“真羡慕你,我都不知道我要做什么?”

    徐楠笑的苦涩,“我更羡慕你。”

    声音被突然绽放的烟花声遮住,周辛辰没听见,大声问:“什么?”

    徐楠摇摇头,道:“走走吧。”

    “好。”周辛辰笑着,天真单纯。

    徐楠转身,看着前方不远处的人,愣在原地,光线昏暗,仅仅借着月光和烟花时而迸发出的光勉强的看清那人的轮廓。

    还是熟悉的一身黑,就是这普天同庆的日子也没有丝毫改变。

    太过熟悉,徐楠心跳不受控的加快,可又觉得不可能,内心不断挣扎着。

    直到江野走到她面前她都没反应过来,还是周辛辰拉了下她的衣服她才猛地回神。

    江野看着她呆愣的模样好笑,“才几天没见就不认识了?”

    徐楠还想做梦的似的,过来两秒才道:“你怎么在这?”

    他不该在家过年吗?

    江野也是突然悸动,老人家熬不了夜,早早睡下江野就悄摸除了门,走着走着就到了这。

    江野:“外婆睡了,在家无聊,网吧也关门了,出来走走。”

    徐楠没说话,也不知信没信他的话。

    上次吵架的事两人谁都没提,不见面时这件事总会是不是冒出来,像个疙瘩似的卡在心里,见了面好像这事就这么消失了,还是像以前,交流不多,就这么站着。

    周辛辰一直挺怕江野的,看着两人沉默她觉得快要窒息了,想着赶紧离开这个地方。内心好一番纠结,颤颤谔谔的开口,“楠楠,我先回家了。”

    徐楠:“怎么了?现在也没有很晚,再玩会吧。”

    周辛辰赶紧摆手,“不了,有点困,想回去了,你也早点回去。”

    自始至终周辛辰眼神都没敢往江野那边看一眼。徐楠也意识到了她的想法,也不多挽留,只是这样一来,这就只剩她和江野了。徐楠莫名有些紧张。

    想着要不说点什么吧,就这么站着挺尴尬的。

    徐楠:“那个”

    “什么?”

    “周辛辰她挺怕你的。”

    江野笑,徐楠从她的角度看,男孩儿清晰的下颌线在这黑夜中显得更加凌冽。

    江野侧头,带着淡然散漫的笑,“那你为什么不怕?”

    徐楠有那么一时语塞,随后道:“我和她不一样。”

    江野看她低着头,不知道她在想什么,这样的姿势,她看看只到江野的胸膛,身体瘦弱小巧,带着落寞和自卑。

    江野:“是,你们不一样。”

    徐楠抬头:“?”

    江野打趣道:“她没你爱逞强。”

    徐楠小声嘟囔,“你以为我想。”

    声音又小又模糊,江野没听清,侧耳问:“说什么?”

    “没什么。”

    江野看着她,眼光比这夜色还要漆黑,许久江野转身,一边走一边说:“走了。”

    徐楠看着他修长的背影,下意识开口叫他,“江野。”

    江野闻声脚步顿住,嘴角勾了下回头。

    她听见他说,“徐楠,新年快乐。”

    那一刻烟火布满了整片夜空,打破了黑暗,她清楚的看到她的脸,是那么干净,带着清冷,他比烟花绚烂,像是遗落在人间的宠儿,他笑着,还是熟悉的张狂傲慢,他还是那个肆意的少年。

    许久,江野消失不见,徐楠喃喃自语道:“新年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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