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辰羽顺着她的手指抬眼望去,靠近画框边缘位置,有一个造型奇怪的建筑物。由于画框已经有点变形,并不能很清楚地辨识出是什么东西。”
江落羲的声音很轻,“那是个灯塔,看起来像一个倒立的葫芦,葫芦底部有个小小的瞭望台,台上插着旗子,上面还有字,风一吹,旗子就跟着乱摆。”
江落羲弯着眼睛,脸上忽然洋溢出纯净的笑。
萧辰羽没有看到旗子也没有看到什么字,他回过头,面色沉静地望着江落羲。
晨光透过薄薄的纱帘,柔柔地铺了一室,仿佛将眼前的病房带入到了另一个世界,那里有个小女孩,在娓娓倾诉一段幸福而难忘的时光。
话音落下,萧辰羽却发现江落羲脸上的笑容已消失殆尽,眼底涌起一股浓重的忧伤。
他伸出手,轻拉了一下江落羲的胳膊,对上她的目光,“你去过那个地方?”
江落羲看着他,点点头。
“你怎么确定是同一个地方?”
江落羲的视线飘飘悠悠向窗外游移而去,呆呆地摇摇头,“感觉。”
这次萧辰羽侧过身,挡住她的视线,用力握了一下她的胳膊,“所以,这到底是哪里?”
江落羲看到眼前高大的身形,恍然回神,一甩他的手,“不知道,我又不是神仙。”
萧辰羽靠回椅子,声音沉了下来,“不是昨天求我的时候了?现在你就给我说这个?”
江小姐一挑眉,没脸没皮地反问:“那萧队长为什么答应我?”
萧辰羽看着时刻在他的底线边缘疯狂瞎蹦跶的女人,神色微凛,“因为你那滴鳄鱼的眼泪。”
江落羲一愣,再次看向那幅画,放低了声音,“对不起,我真的记不起来了。”
萧辰羽一动没动,确切地讲,是连睫毛都一动没动。
江落羲终于察觉到,萧队长可能真的不高兴了,于是挤出一个讨好的笑,“我虽然不记得,但有人知道。”
萧辰羽轻推眼镜,继续看她。
江落羲不知死活地抛出了答案:“韩旭。”
此刻,萧队长没有立刻从椅子上跳起来,绝对是基于跟犯罪分子长期斗争经验积累和君子作风使然。
于是,江落羲赶紧趁机接起嚎了半天的电话,“喂,唐晓”,“我知道了。哦,没事,以后再跟你说。”
一通电话的功夫,江落羲好像完全忘了自己刚刚的胡言乱语,立马另起炉灶重开张,拉着长声说:“萧队,如果帮你找到地方的话”
百炼成钢的萧辰羽,平静地看着她,“说。”
江落羲弯起嘴角,“我要见金放,不能监听,不能有人在场”
结果话音没落,就收到了一个冰冷的眼神,“为什么要见他?”
没想到,江小姐病来如山倒,突然体力不支躺了下去,被子盖住半张脸,有气无力地说:“萧队长,杨子文可不会一直在那里等你,你确定还要浪费时间吗?”
萧辰羽一愣,“你怎么知道昨天的人不是杨子文?”
江落羲继续闷声闷气,“猜的。”
萧辰羽觉得自己过去这么多年,能像正常人一样生活,完全是因为没遇到江落羲,冷声说:“你说的不可能,但可以文字交流。给你5分钟。”
毫无矜持的江小姐一把掀开被子坐起来,满脸喜色,“成交!我还有个条件”
萧辰羽顿时有种一脚踏进藻泽的感觉,越陷越深,难以自拔。他霍地站起来,转身就走。
江小姐眼急手快,一把抓住他。
萧队长不可思议地看向那只正在把自己裤子猛劲儿往下拉的爪子。
爪子的主人仰起小脸,柔声说:“找到位置了,我也要去。可以吗,萧队长?”
萧辰羽俯视着那张毫无血色的脸和清澈无波的眼睛,声音平静地问:“警方行动,江小姐以什么身份参与?”
“就说随行家属?临时的,反正没人认识我。”
“”萧辰羽眉头狠跳两下,打量着身残志坚的女人,“刚从icu出来的家属?”
“那就顾问?嗯,顾问。”
终于给自己定了性,江小姐满意地松开了爪子,然后看着被自己抓得皱巴巴的裤子眨眨眼,极其自然地在人家腿上用力抚弄了几下,一仰头,“好了。”
萧辰羽:“”这到底是个什么女人!
———
5分钟后,萧辰羽站在窗边,看着江落羲发给自己的地址,“甬州市……”
他拿出电话打给丁帆,说明情况后安排道:“去甬州属跨省办案,现在没有手续,你带两个人在楼下等我,开自己的车。”
随即又拨通另一个号码:“喂,闻时”,“是,有个事情能不能帮我查一下”,“对,我现在过去。”
萧辰羽挂断电话,靠着窗台,“所以这幅画为什么对你那么重要?”
江落羲似乎早有准备,把头一蒙,缩了起来,“我饿了。”
萧辰羽背窗而立,阳光从背后透进来照在鼓起的被子上,让他忽然想起,火光笼罩的楼梯边那个紧握他手腕的无助女子。
此刻的江落羲,在他眼里就像一只柔软的小怪兽,明明弱不禁风,却硬要撑起厚厚的壳,珞珞如石,风雨不透。
———
医生办公室门口,来来往往的人群中,焦虑和忙碌掩盖了千人千面背后的万般离合悲喜。
萧辰羽耐着性子,至少听了三页纸的注意事项之后,主治医师才勉强同意他暂时带走江落羲,并要求他保证自己的病患身边不能离人。
训导结束,时间已近中午。
江小姐借机彻底回归了病号儿状态,现在正半死不活地靠在牧马人的副驾驶位昏昏欲睡。
突然一阵响动,丁帆坐进后座,“江小姐,早餐,不对,午餐”
不管什么餐了,一听有吃的,江落羲可算来了精神,回头一看,两个包子,一份粥,一个吸管。随口说道:“还有粥?真好。”
“哦,萧队说你不喝豆浆。”
江落羲一愣,想起了自己拒绝过左小菲的那杯豆浆。
她隔着车窗,看向树荫下,萧辰羽正在打电话安排工作。
他的神情跟昨天楼上看到的没什么不同。但现在的他,由于那场火灾,不得不剪短了头发,人显得更加干净、利落。他肩膀受了伤,虽然没表现出任何行动不便,但隔着衣服也能看出,他伤的不轻。衣袖挽起的小臂上还有几处看着就很疼的烧伤,没有包扎,只是简单涂了药。
她知道他怎么受的伤,为谁受的伤,她也知道,不是所有人都能从那样的火势中死里逃生。
但她垂下眼帘,不再去看那个男人,她告诉自己,萧辰羽之所以会那么做,都因为,他是人民警察。
她调整好情绪,尽量把注意力都集中在自己面前那俩包子上。
就在江落羲不顾形象地往嘴里塞包子的时候,她看到一辆黑色宝马x7停在了不远处。
车上下来一个衣着讲究的男人,手里提个大包。他走到萧辰羽面前鞠了一躬,萧辰羽微微点头,他就把包放在了牧马人的后备箱。
萧辰羽刚要拉车门,丁帆就从车上跳了下来,“萧队,我来开吧。”
萧辰羽没言语,只是看了眼副驾位置的江落羲。
江小姐顿悟,“啊,我坐后面吧。”
于是从后门上了车,继续啃包子。
可一口包子没咽下去,座椅一沉,那个面无表情的男人已经坐在了身边。
“这是悟错了?”江小姐心里顿时升起一种不好的预感,默默为自己祷告,“不被审问,一路平安。”
萧辰羽打开文件袋,抽出几页材料,静静看了起来。
江落羲暗暗松了口气,开始唏哩呼噜喝她的粥。
“你怎么知道杨子文在甬州?”
江落羲一口粥差点喷出来,“萧队长,食不言寝不语,还让不让人吃饭了?”
萧辰羽神色平静地盯着手里的尸检报告,向后翻了一页,上面写着:“创口深度178c创面不规则,据创缘形态判断,凶器为双刃锐器。”
他微微皱起眉头,嘴里淡淡回道:“据我所知,这两点你平时也没做到。”
丁帆从后视镜望了眼萧辰羽,“食寝”我是不是知道的太多了?
江小姐完全没想到,萧辰羽一句话把自己掀了个底儿掉,没好气儿地说:“我也正想请问萧队长,为什么愿意付出代价换我的情报?”
萧辰羽的手一顿,幽深的眼神转向江落羲,“如果回答不了这个问题,我想,“顾问”这个头衔,应该不太适合江小姐。”
江落羲把吃剩的垃圾包好放到一边,打开车窗,潮湿的热气一下涌了进来。
只见她精神抖擞地朝萧辰羽嫣然一笑,“我现在身体好了,还可以兼职其他身份。”
萧队长扫了一眼某人肥大的病号服,“你确定?”
江落羲完全没预感到即将到来的危机,眼珠转了几圈,主动给自己挖了个深坑,“当然!”
———
萧辰羽收到许闻时信息的时候,江落羲已经再次精神萎靡地睡了过去。
他看了眼发过来的图片——一望无际的海岸线,隐约可以看到一个造型奇怪的灯塔,图片后面还有一句留言,“凌沫也在。”
原来真有这个地方。
萧辰羽看着脑袋歪在靠背上的江落羲,神色复杂地拿起她唯一随身携带的物件儿——白色纸袋。
纸袋用订书机封了口,但一晃就知道,里面是药片。
他慢慢放下纸袋,叶一苒她是精神心理科医生。
萧辰羽帮她关了窗,视线停留在忽然开始飘雨的窗外。牧马人一路开上高速,向甬州方向疾驰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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