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落羲接过大包,尴尬地嘿嘿一笑,“差点儿忘了。”

    凌沫狐疑地看向萧辰羽,只见他一脸淡然,转身进了自己房间。

    丁帆朝她一耸肩,后面的许闻时跟了上来,在凌沫肩膀一拍,也进了萧辰羽房间。

    萧辰羽和丁帆两个大老爷们儿,本来就是临时出公差,哪有什么东西要放,分明就是要等隔壁那位江顾问。

    萧辰羽对丁帆低语两句,丁帆转身出了房间。

    屋里就剩下俩人,许闻时棱角分明的脸上突然浮起一丝坏笑,他走到窗前,从背后搂住萧辰羽肩膀,“我说,你们这什么案子,还要带顾问?”

    萧辰羽纹丝不动,“你是问案子,还是问人?”

    许闻时压低声音,“你明知故问。案子是你的,我可不想管。”

    萧辰羽终于转头看了一眼完全没一点刑侦队长节操的臭流氓,“人又关你什么事?”

    许闻时松开萧辰羽,转身靠在窗边。

    他点起烟,吸了一口,朝天吐了出去,“怎么不关我事,兄弟我也是苦逼的单身汉。”

    许闻时的黑色衬衫与萧辰羽的灰色,一深一浅,形成鲜明对比,二人身高相仿,在窗边一立一靠。

    突然静下来的房间里,两人都静默着,伴着窗外哗哗的雨声,只有烟雾升起又消散。

    通黑的天,狂落的雨,最是揭人伤疤的利器。萧辰羽突然想起了终身孤独一人的曲建明,声音显得异常悠远,“当刑警的有几个不是?”

    许闻时一愣,房间再次陷入沉寂。

    良久,他捻灭烟头,“这么说你跟江顾问没什么特殊关系?”

    萧辰羽沉默着,没出声。

    “不吭声?我就当没关系了啊。那兄弟我可不客气了。”

    江小姐那不着四六,半死不活的模样,从萧辰羽眼前大摇大摆晃过,他不自觉地微微一笑,“我看你还不如跟我比划比划,最起码,皮外伤好得快。”

    “哦?敌人这么强大?看着挺温柔的呀”许闻时挑眉看萧辰羽,“你该不会是有私心,故意框我吧?”

    萧辰羽有样学样,搂住他肩膀,“身边有那么好的人你不要?听我一句劝,爪子别乱伸。另外,”他在许闻时肩膀有节奏地轻拍两下,“保命要紧。”

    土匪窝闯过八百遍的许闻时满脸问号,“保,保命?”

    丁帆一推门走了进来。

    许闻时看着丁帆手里的大袋子,脑袋瓜子里的问号更多了,“这又是什么?”

    萧辰羽:“晚餐。”

    “啊?饭店都订好了。”

    萧辰羽接过丁帆递给他的纸袋,“看出来了,确实不是你的案子。学校为什么要等到明天?我们又不看学生。许大队长头顶悬案的时候也这么体恤民情?”

    他眯眼看许闻时,“要不”

    许闻时脸一黑,摸出电话,“行!跟你干活儿,就她妈的俩字儿:‘玩命’!”

    萧辰羽嘴角轻挑,拿着纸袋走去了洗手间。

    ———

    此时,隔壁的洗手间

    江顾问为避免进一步尴尬,抱着从天而降的大黑包,坐在马桶盖上开始盘点。

    洗漱用品……一应俱全?难道萧队长没住过高档酒店?绝不可能!结论:这男人有洁癖!

    其次是,2件看起来十分高档的连衣裙,她咬咬牙,抓贼穿这个?结论:就爱看好看的,臭不要脸!

    然后是,淡黄色真丝……睡裙?

    江小姐哪里知道这都是董艾青女士的杰作,只能想到的是萧队长那张看似清心寡欲的淡漠脸。结论:伪君子!

    ……

    按照萧辰羽的安排,大家简单用过晚餐就在酒店大堂集合,去韩旭当初就读的“甬州泽源高级中学”了解情况。

    几位男士刚在大堂站定,两位女士也肩并肩走了过来。

    江落羲换上了一条淡紫色真丝连衣裙,婀娜身姿盈盈而显,长发松松挽在脑后,几缕碎发轻落在白净的小脸边。远望过去,仿若一朵初开的睡莲,娇丽而慵懒。

    许闻时和丁帆在大庭广众之下,当即本性暴露无遗,眼神直勾勾落在江顾问身上,毫不留情地忽略了另一位美女。

    江落羲不爽地瞪了萧辰羽一眼,萧队长低下头,单手轻推眼镜,掩住嘴角的笑,朝许闻时肩膀一推,“走了。”

    许闻时,“等,等会儿”

    往出走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萧辰羽忽然有点后悔给她准备了裙子。

    ———

    两辆吉普车在甬州的街道穿行,厚厚的云层下,断线的大雨倾盆而落,车前的雨刷器忙得脚打后脑勺。

    离开大路,又经过很长一段崎岖泥泞的小道,足足40分钟后,才到学校门口。

    门前几盏路灯的灯罩随着风雨摇摇摆摆,灯光飘忽不定。借着微弱的光线向里看去,一幢古老又破旧的4层小楼,像个历经沧桑的怪兽,沉默地盘在雨雾之中;楼前高高矮矮的漆黑树影随风飘摇,发出“沙沙”的怪叫。

    丁帆穿着雨衣,用手在眼前遮着,低骂一句,“我操,什么鬼地方!”

    萧辰羽撑着伞,看了眼身边的江落羲,只见她呆呆地望着前面,脚下却没动。于是,轻触了一下她的胳膊,“走吧,这里冷。”

    江落羲回头看身边的男人,“哦……”

    接待他们的是学校教务处的余主任。余主任看起来30几岁的样子,穿着深蓝色套裙站在楼门口。

    打过招呼,沿着昏暗的楼梯,大家被引领到4楼的教务办公室。

    没一会儿,一位看起来年龄较大、戴眼镜的女人抱着一堆材料走了进来。

    “这是我们档案管理员乔姐。”余主任介绍,“我在这工作才一年,有什么事你们可以问她。”

    萧辰羽看了一眼乔姐,伸手接过材料——是一本学员登记册和一个写有“韩旭”名字的档案袋。

    旁边的江落羲先看了一眼坐在办公桌前的余主任,视线才落在萧辰羽手里的材料上。

    韩旭那页已经做好了标记,翻开学员登记册,一个美丽鲜活的少年呈现出来。从记载看,韩旭各科学习成绩都非常优秀。

    他把登记册递给丁帆,丁帆继续翻看。

    但档案里的信息记载却少得可怜,家庭情况、住址之类一概没有。

    萧辰羽对着手里那张没用的破纸眯起了眼睛,抬头看乔姐,“这是你们的档案?”

    乔姐伸出中指轻推眼镜,面无表情答:“不好意思警官,我只负责保管,上面有什么就是什么了。”

    丁帆放下学员手册,“老大,没有杨子文。”

    萧辰羽看一眼屁股坐在余主任对面桌上的许闻时。

    许闻时当即会意,一敲余主任桌子,“把与韩旭同校过的另外几届学员册也拿来。”

    “等一下。”江落羲笑着看向乔姐,“不如我们自己去档案室看吧,”随即转向余主任,“可以吗?”

    余主任立刻走到乔姐身边,刚要说话,乔姐突然开了口,“余主任,我带他们去,您先忙吧。”

    窗外的大雨噼里啪啦打在窗子上,偶尔传来几声隆隆的闷雷。没有人说话,昏暗的走廊里只回响着此起彼伏的脚步声。

    大家一直走到走廊尽头,从另一侧的楼梯下到了一楼,来到一扇铁门前。

    乔姐正要开门,灯光忽然一闪,灭了。走廊陷入一片漆黑。

    凌沫一声尖叫,拉住了江落羲的胳膊。江落羲没来及说话,另一边胳膊也被一把握住。

    她猛一回头,不知何时后面的萧辰羽已经来到了身边。她对着萧辰羽微微一笑,握住凌沫的手。

    走在最后的许闻时和丁帆也快步走了过来,拿出手机照明。

    阴暗的灯光下,乔姐略显苍老的脸上忽然挤出一丝笑,幽幽说道:“小姑娘别怕,我们这老楼,一到雷雨天就经常停电。”于是借着手机的光开始在一大串钥匙里翻找档案室的钥匙。

    可惜试了几次都不对。乔姐不停推她的眼镜,感觉汗都要流下来了。

    她又换了一把,用手托着眼镜端详。

    “就这把,开吧。”一道冷声传来。

    乔姐猛地抬头看向戴眼镜的男人,手一抖,“哗啦”一声,钥匙掉在了地上。

    江落羲迅速蹲下,替她捡起钥匙,却没有递给她,慢悠悠说道:“乔姐,你这又是停电,又是掉钥匙的,就那么不想让我们进这扇门?”

    乔姐一愣,“小姑娘,这是什么话,我也想赶紧帮你们找完好回家呀。”

    江落羲一点头,“这倒是实话,但你,走错了路。”她拿着钥匙串,找出一把,插进钥匙孔。

    门,开了。

    她对着乔姐一笑,“请吧,乔主任。”

    众人都惊疑地看向乔姐,萧辰羽笑着推了下眼镜。

    乔姐刚要开口,江落羲上前一步拉住她的胳膊,在晦暗交错的光线中皱眉看她,“这里都是警察,你还想隐瞒什么?”

    乔姐看着她那双清亮漆黑的眼睛,忽然低头摘下眼镜,往档案室里走去。

    片刻,拿出一个同样写着“韩旭”名字的档案袋。

    萧辰羽接过来,在里面找到了一页写有韩旭住址的档案,再次抬头看乔姐。

    乔姐低声道:“对不起警官,他家里人的情况我真的不知道。而且,我敢保证,这几届学生里,绝对没有人叫‘杨子文’。”

    许闻时接过档案扫了一眼,不爽地拉过把椅子,一屁股坐下,“够可以的呀,在老子地盘蒙老子。说吧,怎么回事?”

    在没有灯的小档案室里,乔姐被几个手机灯光同时照着,估计这感觉不比审讯室强多少。由于自带氛围,警官们连装神弄鬼那一套都直接省了。

    乔姐垂头丧气站在原地,“韩旭高二那年,一次,有几天没来上学,我就按照这个地址去他家里找他。那是一处偏僻的老房子,我走到门口看到一个男人正从他家出来,看到我就问我听到什么了。我说什么都没听到,他就拿出刀威胁我说,今天看到听到的,敢说一个字就宰了我,还有还有我儿子。”

    许闻时:“那你到底看到,听到什么了?”

    乔姐:“我真的什么都没听到,但,但我好像隐隐约约看到房间里有两个人,另一个会不会是你们要找的杨子文?”

    萧辰羽示意,丁帆立刻拿杨子文照片给乔姐。

    片刻,乔姐摇摇头,“不记得了,而且当时也没有看清楚。”

    萧辰羽:“所以,还没到退休年龄你就提前辞职,也是为了你儿子?”

    乔姐点点头,又忽然抬起头,“警官,能不能告诉我韩旭怎么了?我,我儿子跟他一样大,会不会有危险?”

    “不会。”江落羲淡淡地答道,随即转身走出门口,靠在黑暗的走廊上点起一支烟。

    凌沫也跟了出来,靠在她旁边,从侧面打量着她,“你不是顾问吧?”

    江落羲没看她,淡然地吐出一口烟,“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辰羽他从来不可能允许陌生人留在队里。”

    闻言,江落羲转头看了她一眼,然后低低笑了,没有说话。

    “你笑什么?”

    “凌警官不用在意我的存在,不管我是什么身份,很快就不是了。”

    说完,她走到对面,推开古旧的窗户,风雨迎面扑在她单薄的身上,她的头发一下被吹得散落开来。

    她站在窗前,不躲不闪,在雨中捻灭了烟头,手指紧紧抠着破碎而潮湿的窗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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