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学院之时,慕纤正与枫错身而过,光清晰看到眼中无物,端方君子一般的枫信步走着,仿若在他脚下天下归无。

    他的身后是一大片的火光,他闲庭散步地离开,留下燃烧的一切。火海里面,很多人对她说,“慕纤,快走。”

    可那么多人还在火里,看到慕纤过来之时,还有的人带着火跑过来一遍遍叫她离开。世界在她眼前颠覆,她看到无数人在火海里消失,又看到跑过来的人冲不过火的包围。明明是梦境一样的场景,可是慕纤感觉到了火的烧灼。

    身后跟着的人举枪步步上前,对着唯一从火海里走出的人。

    他的皮肤是不见天日的苍白,虽然样貌英挺,身上却带着腐蚀一切的沉没。

    莱格利斯家族的独子,也是自己母亲创作出来给自己长子左丘策的护身符——莱格利斯洛予。

    风云轮换,刚到临的齐肩发女子在枫身后侧一一说着。

    听了很久,枫才伸手制止,“你准备做得那些事情都不用,让他抢。”总要得到了才好全部失去,让他全部满足。

    “你是为了慕纤吗?”为了爱人放手天下,这是人类证明爱的通病吗?明明之前半途而废的乱局就做了一次,还以为后面已经清醒。

    怎么会呢?枫并没有回答,若是为她,他从一开始就不会去做那一切。他为什么要活活折腾自己,费尽功夫去布局天下,然后又要身居乱局放手天下。无论何时,他撒网天下不是为她,袖手天下也并不为她,仅仅是,站在这里只为了她。就这一件,让他穷尽了心血。

    “怎么放手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我要亲自接手。”枫看了一眼身后的齐肩发女子,“本来早该放你走的,只是还有一点私心,到了现在,你可以走了。”

    巨大的轰鸣声靠近,直升机放下阶梯。

    在这轰鸣声中,女子对他说,“她想见我,是不是?”

    明明该是听不清的,枫看着她回答了,“你要自己想一想。”枫上了直升机,亲自来到这里不就因为知道慕纤想见她吗?都已经做出了决定,却还是踌躇不敢信。有太多破局该去处理了,他本来早该先走的,却还是担心。

    在光来之前,慕纤的身体就已经全部康复,枫希望慕纤在和光的交集中能够尽全力,这样结果也能少一点难过。也知道慕纤赢不了,光在慕纤脑中的声音还存在,干扰太严重了。

    红火肆虐,枪声不断。

    直到莱格利斯洛予被按倒在地上,他木然的眼睛只盯着前面的两个人。“他,”洛予控制不住地吐出一口暗红色的血,然后坚持问完,“他死了,是不是?”

    慕纤蹲了下去,让洛予不必太过费力地抬头,“对。”

    “他死了,你终获新生。”光在一旁并不在意地说着。

    新生?!这也许是最深的讽刺。洛予还是竭力地抬着头,“爱,太累了。”无论是母亲对左丘策父亲的爱,父亲对母亲的爱,还是左丘策的爱,亦或是自己!

    “姐姐,他为什么要说爱你很累,这样一点都不合格。”光被慕纤一把拉着坐到了地上。

    “你爱我?确定吗?”慕纤问完,光就诧异地看着姐姐,这是第一次姐姐自己问的问题。

    “能够死在你的面前,这样也好。只是还有过那么一点盼望,有着那么一点遗憾、、、、、、”洛予生息变得越来越薄弱,他说,“对不起。”

    长刀从背后心口刺入,将洛予整个人钉在地上,慕纤抓着光的手伸出去,鲜血溅在两个人的手上。

    他生于上一辈阴暗之下,死于熊熊烈火的火光之中。

    终于不再是任何人的背后影,不必守着一个迂腐却难以违逆的请求。终于见到了你,让你清楚地看到了我。

    他闭上了眼睛。

    “痛吗?”慕纤问愣愣的光,“我很痛,你痛吗?”她睁大了眼睛,像是在找光脸上的痛意。

    光立马顺势做出痛极了的模样,“姐姐痛,我也好痛。”

    慕纤哈哈哈地笑了起来,光在一旁重复说“好痛”,似一场荒诞无比的戏剧。

    直到光终于慌了,他摇晃慕纤的肩膀,“姐姐,不要让任何人成为你的唯一,不然我们所有人死了,你也会死的。我不要你死。”

    笑声终于停了,慕纤脸上有着无比的疲累与悲哀,“你知道的吧,死去的是你的愿望,却是我真实的朋友。你可能是天底下最难教导的孩子了。”说到最后,嗓音已经变得嘶哑。

    光的脸色大变,“姐姐,他们是因你而死的。”

    “真的吗?”

    “对。”

    “真的吗?”

    “是的。”

    “真的吗?”

    “姐姐,是的。”光无比坚持。

    “傻子,傻子,傻子。”她语音悲戚而模糊,光又不知所措了,慕纤抬起头,蓝瞳变得暗沉,“你必须要知道一件事,他们不爱我,你要知道,光。”

    光变得温柔了,“姐姐,只是你不愿意他们爱你,而不是他们不爱你。”

    焦土一片的残骸,慕纤没有看太久。

    齐肩发的女子悄无声息来到她的身边,两个人静静地站立在这大片焦土上。

    慕纤蹲下伸指在混乱的地上写着字,写一个掩埋一个,写了五六个字也消除五六个之后,才站了起来。只是看着面前的女子,请你帮一个忙,但是,最终所有权都在你的手上。

    她明白慕纤的意思,可她并没有就这样离开。

    慕纤终于开口,“你是什么时候成为他的人?”

    “他说可以让我得到重新开始的机会。”商歌也以为自己会在那一次死去,结束这一生。但是枫救了她。圣雪娜三姐妹分管各部,脱离圣雪娜陨的话,她作为学院的继承者才是真正的全部掌权者。她在当初离开学院之时就被枫招揽过,直到用血色丝带的身份死过一次之后才真正成为枫的人。

    “我一直在等你复仇,也一直确定你不会向我报仇。我把爱与恨想的轻了,你终于还是背叛了我。商歌。”无论自己与枫有着什么关系,但是除了圣雪娜都是背叛。虽说背叛,慕纤却有着欣慰。

    当初商歌所在的贫民窟是被慕纤一手毁掉的,她带走了商歌,拉她离开了一个深渊,但是也意外让商歌最后一个亲人在病中死去。

    “我们之间,从来都是利用,一开始就已经谈好了价码。”圣雪娜需要商歌的能力,商歌要救自己的亲人,也需要一个得见天地的机会。谈不上复仇。她只是想来问一句,“你还有遗憾吗?”

    慕纤很认真的在想,然后才郑重地回答,“不遗憾了。”

    商歌点了点头,不如慕纤那般慎重,但是她们两个人都会明白。在离开之前还是说了一句,“感情是最无法回报的东西,如果不爱,那怎么做都是伤害。”所以,不要怪自己。然后急匆匆离开了。

    傻商歌,什么都能做好,唯独感情太浅白了。

    商歌,你看不见自己,你的世界有一个藏起来的主角,那是你。所以,慕纤把部救下来,只希望,有人可以帮帮你。

    而这一次,从前的谷凡,现在的部,你来决定要不要救他,如你当初救下锡尔一样。

    部不是锡尔,他经历非凡苦痛,是永远学不会放弃的人。商歌,希望你终会拥抱自己,此后一生被爱,永远有人呵护你的平凡快乐。

    不要回头了。

    找到慕纤之后,光狐疑地问,“姐姐,有人来过吗?”

    慕纤看了看天边,“有的吧,”天边的天使来过了。

    光虽然有些奇怪,但是下一个人他已经找到了,现在其他的都引不起自己的兴趣。

    只是,“姐姐,枫离开了。他对你那么冷漠,离开了也好。”看着慕纤依旧沉静,又小心翼翼问,“你伤心了吗?”那个忽远忽近,忽冷忽热的人,你为他伤心了吗?

    慕纤不去看光,“不,他曾经离开我漫长的半生,此生再也不会离开我。”

    明亮的阳光照射着整个岛屿,大火后的残骸也显得那么平凡。

    到山腰后,光就和慕纤莫名分散了,看来,人已经出现了。

    山路崎岖,乘带着慕纤快速下山,却不知道怎么最后到的却是山顶。

    光拍手出现,“乘埃斯科是吗?你是四个人里面第一个把姐姐从我手中成功带走这么久的一个。真厉害啊,我都在想要不要把你留下给姐姐了。我在帮你们啊,为什么退后?姐姐会受伤的。”

    光的话让乘停了下来,可还是严阵以待。

    匕首甩过来的时候,慕纤上前精准的握着刀柄挡了下来,手上的皮肤却被甩过来的力道弄红了。

    接下来双方的攻击中还加入了被慕纤吹鸣召来的大中小型动物,甚至光亲自上前的攻击被慕纤一拳打了回来,光的神情才开始变得有趣了起来。

    光挥手让自己这边停了下来,双方对峙着,“姐姐,为什么我不能动他?所有人都可以死,他不可以吗?”光好奇问着。

    慕纤对于乘的举动,明白说着唯独这个人不可以。

    “不爱前面那三个也是因为这个人吗?你爱他吗?”光继续问。

    “我不爱,与其他无关,只与不爱的那个人有关。你衍生太过了。”慕纤举枪回答。

    “啊,这样啊,”光惊呼,然后平静道:“接下来,我的枪也会对准姐姐了呢。”

    “砰砰。”

    “砰砰,砰砰砰、、、、、、”

    动物散乱了,慕纤已经没有精力去管了,她追着过去差点掉下山边的时候,光把她拉了回来。

    前面慕纤对着光打中的是拿枪的手,光对准慕纤的是无关紧要的地方,也是身后乘的致命处,两声枪响后,在乘突然不容置疑的把慕纤拉到后面中了两枪之后,枪声连绵,乘身上多了数不清的弹孔。

    慕纤看着乘消失的方向徒劳地想着,她明明告诉了乘,光的枪不会对她开,她告诉过乘、、、、、、

    乘总是傲气阳光的,二十多岁了身上也还总带着少年意气,最后自己带着满身弹孔后落下去的时候也是,睁着的眼睛像在回应慕纤,他不能赌,他得保护好你。

    不要看到我闭上眼,就当做我从来也没有死。对不起,只能做到这样了。可是,这句抱歉他再也说不出来了。

    慕纤被光拉着,再也看不到自己后退落下山的乘,她好似还听到了乘粉身碎骨的声音。

    慕纤睁着空茫茫的蓝眼睛,脸上露出再也不能掩饰起来的巨大悲伤。“你开心吗?”问完反而笑容璀璨起来,字字质问,美丽的蓝色眼睛中是无尽的沉重。问完又分不清楚这句话究竟是对光说的,还是对谁说的。

    手上的血还在流,光不顾手上的伤口反驳,“可是,我给了姐姐机会的,只要你说爱他,他就不会死,是你不说的。你曾告诉他们,无人可捧出真心,我让他们捧出来了,是姐姐不去接。”

    因为从一开始就错了啊。

    他们的真心不是属于我的。

    “那最后一个人呢?”她站起来,走近光,神情逼迫,“我的脸上有七道伤疤,除了我自己划下的那一道,总共六道,一痕一爱,六个说爱我的人,最初的申尺、左丘策、乘、莱格利斯洛予,以及后来的西奥多,那么,你能不能告诉我,最后一个人是谁,是谁让你变成这样?”

    光呆住了,好一会儿都反应不过来。

    我从一开始就知道,你太痛了。而最让我难过的也是你。

    光摇头,“我也在等,等那个人出现。可是,你这样,在我的面前永远不会倒下,永远不会哭。姐姐,你累吗?”

    慕纤紧绷了手臂,不再开口。

    山林间坐落着米白色的欧式别墅。

    褐发墨瞳的女子一路找过去,直到看到呆呆坐在大床上的卡萝,女子皱了皱眉,这么大的别墅只有她一个人在?

    “是伊潼?还是树月?”卡萝睁着空茫茫的眼睛问。

    伊潼走过去,“是我。”

    走过去一看,才发现卡萝满脸泪痕,一直在流泪。伊潼轻扶着卡萝的双肩查看她的情况,“你怎么了?”

    卡萝流着泪说,“果然,我传过去的消息你都没有得到。”

    说话间,卡萝的眼泪也没有停过,但是她的双眼无神,卡萝再次看不见了?伊潼拧眉,细看她身上的问题。

    卡萝伸手阻止了伊潼的举动,“你知道学院的人出事了吗?蓝海域的那座岛屿再也上不去了。”

    学院的人都已经离开了,她安排好一切之后,就断掉所有联系,但是水翌的人还在关注,怎么会出事?然后她听到卡萝流着泪抓紧伊潼的手说,“我的眼睛一直在告诉我,慕纤出事了。”这双眼睛是水氏之人送过来的,她并不是看不见了,只是她的眼睛看不到自己眼前的东西,而是一直看的是遥远的事情,眼睛原本主人输入的残破记忆以及慕纤现在经历的事情。

    “她在告诉我,去救慕纤。”眼泪一颗颗落下来,像是无能为力的信号,在声声悲泣。

    伊潼合上卡萝的眼睛,像是承诺,“我会救她,把她带来见你。水潆。”

    出去之后,伊潼挥手打开光屏查看蓝海域的情况,依旧如往常一样只有温格和沫色薇。她拿出手机拨打给水翌,“把李辉狄放出来,卡萝还在等他。”

    水翌看着被关押的李辉狄,“好,我会把李辉狄送回到卡萝那里。但是,伊潼,你阻止不了,我曾经插手的后果不想要你再经历一次。即使连水氏之力也阻止不了的事情,于你而言,即使翻遍这个世界,你也救不了她。”

    “如果我救不了慕纤,你应该要想好该怎么独自去见水潆了。”伊潼挂了电话,上了一直在等的车上,光屏之上还是找不到枫的踪影,可是,卡萝说看到枫离开了岛上。

    发动全球的祸乱,怎么会只有慕纤的那个弟弟,光一直的举动只是在大自然的事情上,他肯定在找什么。而人心诡谲,才是最终根本,毕竟这其中需要人力的太多太多。在光背后推动的人只有枫才能做到,除了她在小森林给的提示可以让学院的人避免很多事情,但同时在这些祸事里面也一直有一股力量在平复这场全球性的灾祸,而那个人、、、、、、还是枫。

    就像是,他和自己的斗争。

    另一边,水翌冰削一般的脸上露出不忍,他亲眼看过结局,而现在伊潼会再次看到。

    枫一个人在赌桌上发着牌,左边三张,右边三张,然后慢条斯理的一一打开。旁边那么多人没有一个敢上前和他一起玩的,一一站在旁边守着。

    两边的赌注,一高一低,在又一场结束之后,赌注的相差更大了。枫拿着手里的三张牌注视良久,让旁边的人都有了毛骨悚然之感。“啪”的一声,枫把剩余的牌全部平铺在桌上,牌都是背面的看不到正面,像在供人挑选,一双修长雄劲的手从中拿了一张牌,枫抓着牌翻过来一看——红桃,他把手放在高赌注那边,然后看到是红桃10。

    我做出雪色的那一天,你要答应嫁给我?慕纤。

    好。(配图两个人小指勾缠)

    那是伊潼离开的第二天,他问慕纤的话,也是慕纤给的回答。

    她说,雪已经下了那么久了,春天的希望很快就会来的。

    只是那个希望不在此时。枫想。

    最初只会默默哭泣的她,还是慢慢丢掉了眼泪,当所有人以为这是一个成熟而强大的人时,她却依旧会迷茫着说着害怕,只是再没人看得到。她学会的只是不再表现出来而已,因为,已经没有软弱的理由了。

    再也没有听到过一句——我在。

    “无论他怎么做,也只能看着她只能遗憾的沉寂下去,余下说不出口的一切。”

    这就是故事的结局吗?听故事的人问。

    不是。

    不会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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