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陆景之他们不同,此时的柘皓月心情显得有些沉重。

    自上次与顾栖谈话过后,对方那番话如同一根倒刺一般一直悄无声息的存留在他心中,让他总是在夜深人静之时,时不时回想品味。

    从一方面来说,他确实承认顾栖的话中带着几分真实性,也同样令人深思。

    柘皓月回来想了几天,依旧没想通那日顾栖面露不屑询问自己的那几个问题。

    毕竟按照正常来说,顾栖身为罪臣之子,应当交由圣上发落。

    这连自己都懂得的道理,可为何父亲不将其交出,反倒在背地里滥用私刑呢?!

    柘皓月想不通,他也不敢想。

    他害怕事情的真相会如同顾栖所说的一般。

    令人感到诧异。

    望着那与周边假山无异的地牢,柘皓月生平第一次感到了一抹惧意。

    今儿柘冉祥有事进宫,而那些守卫又因为前几日疑似顾筱出现的事情被分派到外边一同搜寻,旁无他人,这无疑是自己最佳的机会。

    走下阶梯,顾栖的模样越发苍白,身上只穿着一件亵裤,身上已然没有一块好肉,垂着头悬挂在那,及其安静,似乎是没了声息。

    听着声响,顾栖睫毛微颤,半响后才缓缓睁开眼。

    昨天柘冉祥不知是不是在外面受到了打击,借着审问他而发泄自己的不满,最后竟丧心病狂的在自己身上涂满了蜂蜜,令下人放出准备已久的蚂蚁。

    蚂蚁嘴上的力牙嵌着那本就有些溃烂的肉,尖刺的痛感让顾栖一度快要晕厥,可偏偏柘冉祥在一旁笑得及其猖狂,让他咬紧牙关,眼中恨意波涛汹涌。

    最终,他依旧没挺过去,晕了。

    现如今看到柘皓月独自一人走近,顾栖稍微回了回神后,突然笑出了声。

    “许久不见……”

    顾栖轻声说着,血水顺着脸颊流下,没了往日的风采,脸上除了虚弱还有一抹倦意。

    “回去……回去告诉你……父亲罢……信件的藏身之处……我……我是不会说的……”

    顾栖说得断断续续,每说一句都足以牵动着伤口进而引发令人窒息的疼痛。

    虽说如此,但他依旧却透出一丝让人无法忽视的坚决,柘皓月听了许久,心中竟突然涌现出一股不忍来。

    “顾兄。”柘皓月顿了一下,微微舔了舔嘴唇,“你明知说出或许就是最好的选择,可为何……”

    可为何依旧这般顽固?

    最后那句柘皓月自然是没有说出,他不解顾栖这般举动,正如顾栖同样不解他为何这般执迷不悟。

    “呵。”

    顾栖听完,只是冷笑一声后并不言语。

    许久后,柘皓月依旧站在原地望着他,脸色阴沉,像极了那黑夜中伺机埋伏的狼,随时有突然爆发出击的可能。

    “怎么……柘公子还有何事……”

    顾栖喘着粗气询问道,明显不想和柘皓月纠缠太多,可柘皓月如同没听出那言外意义一般,依旧在那背手站立。

    “顾兄,我想知道,你上次为何要说出那番话语。”

    柘皓月毫不掩饰自己的来意,朝着顾栖这般询问道。

    “那你又觉得……觉得我为何……为何说出的呢……”

    顾栖直接来了一出反客为主,一下将柘皓月问住了。

    柘皓月沉思一番后道,“或许对父亲将你囚禁在这,心中有怨,故才会说出这般胡言乱语罢。”

    顾栖突然一下被柘皓月这番话给气笑了。

    他何止心中有怨。

    他恨不得吃了那柘冉祥的肉,饮他的血,要他此生长跪不起,祭奠那地下众多尚书府的亡魂。

    顾栖合上了眼,缓声道,“若你当着觉得我是胡言乱语……又为何要花费时间到我这寻求事实……”

    “除了这些事外……柘冉祥还暗中与瀛国人有所勾结……”

    “这才是为何他只将我关押在这……并不敢……将我交给禁卫军的原因……”

    今日见柘皓月孤身一人再次出现,顾栖多少还是感到有些惊讶的,现如今再看到他如此在意自己上次脱口而出的话语,顾栖更加笃定了心中的想法。

    或许这柘皓月果真是自己逃出去的突破口。

    “所以说……当年真正与瀛国人有所勾结的……是你父亲……”

    顾栖说罢,任由对方将剑架在自己脖子上依旧毫无所动,地牢里阴暗潮湿,时间一长便会让人感到有些不适。

    正如现在的柘皓月只觉得有些窒息一般。

    忽然,外面传来一阵骚动,脚步声由远至近,悉悉簌簌,像是有一众人簇拥一人而来,没过多久便会来到这地牢中。

    柘皓月知道是柘冉祥回来了,但事情发展到现在,心中的疑虑未解,反倒更陷其中,无法自拔。

    今日他是趁着柘冉祥不在府中,故才能偷偷潜入进这地牢之中,打算问顾栖一个明白的。

    若是现在就这么中途而废,想想都觉得令人难以咽下这口气。

    随着脚步声的逼近,柘皓月脸上的犹豫也就越发明显,甚至收起剑,不停来回踱步。

    顾栖似乎是意识到了什么,开始无声嘲笑。

    “怎么……柘公子依旧停留在此……难道是想要继续询问什么?”

    有的时候,柘皓月当真会敬佩顾栖是一条汉子,不管处于何种状态都能保持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任凭谁都无法将其撼动。

    可偏偏正是因为他这副模样,让柘皓月看着心生厌恶。

    “顾栖,你莫要得意得太早。”

    柘皓月匆匆留下这么一句后,将剑丢弃在一旁,最终还是在上面的人下来之前走了。

    柘皓月走后不过一炷香,便有黑衣人重新下来查探,只是那人在瞧见顾栖犹如往常一般有气无力垂在那后,他便也重新上去了。

    殊不知,在黑衣人刚消失在洞口的瞬间,顾栖无声的笑了一下。

    柘皓月自幼被柘冉祥管控,性子已然生的极易暴怒,但又要苦于维持表面姿态,所以一直压抑屯至内心最深处,只差有朝一日突然爆发。

    基于这点原因,他与柘冉祥之间早已存在一条裂缝,而自己那几番故意将其激怒的话语,则会暗中成为他们之间爆发的导火线。

    只是柘皓月心中也明白现如今自己并未能够完全摆脱柘冉祥的掌控,所以那些话短期内应该是起不了什么作用。

    顾栖垂眸无言。

    他已经等了这么久,再怎么样他都会坚持到最后一口气。

    所以妹妹,你一定要等我,顾栖暗自想着。

    此时另一处的武安侯府邸中,唐毅面色不善匆匆走过。

    此时园内山石水流,芳蕊残留,偶尔还能闻到特有的芬芳,一院春光看了个满眼,可唐毅却无意欣赏这一美景。

    走尽竹道,晴朗天色下隐隐瞧见一座精致阁楼,一院花团锦簇,而对面有一个屹立于水面的小露台,一切都显得这么惬意。

    一进门,唐毅便径直走到那八仙桌旁坐下,翘着个二郎腿,不由分说直接拿起桌上的茶杯抿了一口。

    另一端的唐展鹏见状,只能叹了口气,无奈的摇了摇头。

    “慢点喝,又没人跟你抢,怎么还是这般毛躁的样子。”

    唐展鹏笑着抚了一下自己下巴处的羊尾胡子,缓声说道。

    他身上穿着一件深紫色沟边云锦长袍,一条黑色皮革腰带系腰后,悬挂着一枚色泽透亮的玉佩,人已到中年,但却透着一股干练精明。

    “哎呦哎,也不知道是谁这么着急将我唤回来呢。”

    唐毅先是阴阳怪气的说了这么一句后,稍微缓了过神,最后才一脸不耐的继续说着。

    “所以说您老将我唤回来究竟所为何事啊,书院可快要小考了,耽误我学习别到时候说我排在末尾给您老丢脸了啊。”

    因自幼便得以唐展鹏的宠爱,使得唐毅生了一副没大没小的模样,在唐展鹏面前更是毫不掩饰自己这一点。

    只是唐毅终究是武安侯唯一一个嫡子,因于这点,唐展鹏自然是不会过多呵斥。

    “哎哟,你还知道小考啊,我以为你不过是过去玩玩罢了。”

    唐展鹏笑道,对于唐毅这般变化感到十分诧异,脑中更是自然而然地就回想起了最先开始自己与唐毅说到要将他送进劲阁书院中的场景。

    现如今这才过了多久啊,竟发生如此大的改变了?

    唐展鹏笑而不语,只是他那欣慰至极的模样让唐毅瞧着,不禁多了几分心虚。

    小考是假,他想赶紧回书院看看顾筱才是真罢了。

    “为父也知道你学业繁忙,但日常也要找个时间回来多陪陪你母亲,近期她可将你念叨得紧。”

    唐展鹏说完这一番话后,对方立即撇了撇嘴,装作起身想走的模样。

    他母亲去世多年,现如今武安侯主母乃当初妾室扶正而得,虽说对方膝下无儿,但一直暗中视自己这原配所生的嫡子为眼中钉,又何来念叨之说?

    没暗中动手脚都不错了,唐毅暗自想着。

    瞧见唐毅这般,唐展鹏也只能赶紧伸手将其拦下,无奈将自己目的说出。

    “过几日首辅庆生,你与我一同前去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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