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李茆苴听着手下人传回的这一消息时,倒也没凸显出多少不耐,只是轻哼了一声,语气颇为有些不满。
“既然都知道府中有人虎视眈眈地望着自己,又怎这般松懈?”
那话虽说在吐槽着顾筱的无脑,但眼中却是包含笑意,“得亏脑子还算灵活,知道做事要留一手。”
此时李茆苴正坐在梳妆台前,李嬷嬷将一众丫鬟差退后来到她身后给她按着肩膀,硕大的屋中也就只有她们两人,说的那话自然不需太过避讳。
几日下来,顾筱的所作所言李茆苴都是看在眼中的,对于她的性子也基本有所了解。
对于李茆苴而言,顾筱这直来直去,一阵见血的模样确实更为让人喜爱一些。
“只不过可惜啊,人的出身终究是一块敲门砖,若非这般,我也不至于如此气愤。”
李嬷嬷的手转而游走而上,停在了李茆苴的太阳穴上,指尖轻摁,力度恰好,引得李茆苴都不禁舒服得闭上了眼。
她说着这话倒是当下的事实,放眼全京城,又有哪家官员富家子弟的正妻是丫鬟出身呢。
“老奴倒是觉得,若是老夫人当真喜欢顾筱,倒也不用对其这般苛刻。”不觉间,李嬷嬷也开始为着顾筱说话,“别到时候将那丫头吓走了,这府中又少了这么一个机灵的人。”
李嬷嬷好歹也是跟随在李茆苴身旁多年,对于她的心态变化自然是了然于指。
或许连李茆苴都未必感受到自己现如今已然开始对顾筱有所改观。
“再看看些吧。”
李茆苴说完后又是一声叹息,不知是在叹息着顾筱的身世,还是在叹息着这命运的作弄。
待到日薄西山之时,天边晚霞似血,街道上的行人来往匆匆,陆景之也在这时被陆勇安紧急唤回将军府中。
清净雅致的书房对于陆景之而言并不陌生,其中壁间悬画,精致摆饰更是无法入得了他的眼,真正让他觉得揪心的,是悬挂在书房正中央的那副美人画像。
画中人身穿四喜如意云纹缎锦,手持罗扇,轻掩面容,一双丹凤眼勾人心魂,美的不可方一物。
那正是陆景之的母亲,夏安姬。
许是当时的她都没想过自己最终竟是这般下场吧。
陆景之就这么无言望了许久,不禁觉得鼻头有些一酸,等到陆勇安走进时,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副景象。
“许久都未过来看你母亲了。”
陆勇安的声音骤然响起,引得陆景之毫无防备的擦了一下自己的眼角,随后才神色如常的回头望向他。
虽然他掩饰的极好,但陆勇安还是看到了他眼尾还未来得及褪去的一丝猩红。
或许于他们而言,夏安姬的死确实是不可跨越的心病。
陆勇安吩咐下人退下后,自己率先坐到那榻上,随后指手示意,让陆景之无法拒绝,只能也跟着坐于他的对面。
他不明白陆勇安为何会突然唤他回府。
“为父听闻,你近日带了一名女子回府。”
陆勇安手持茶壶倒了一杯茶,不急不缓,举止间透着几分从容,“这可不像是你的作风。”
两人许久没这般对面而坐,交谈间,陆勇安甚至能够清楚的看到陆景之脸上神态的变化。
只是令他感到失望的是,他说出这番话后,对面的人依旧是淡定如常,似乎这不过就是一件寻常而又普通的事罢了。
“不过是偶然间路过将其从歹人手中救出罢,又何来的作风之说。”
陆景之知道,对方既然能够问出这么一个问题,说明在此之前他已经见过顾筱,并不知为何而对顾筱产生了怀疑。
这对于陆景之而言,确实是不太妙。
陆勇安笑了笑,将茶杯稍微往陆景之那边推了推,双目幽深,意有所指。
“歹人手中救出?你可知这顾筱真实身份是何人?”
陆景之心中暗道,自然是早已知晓。
只是这种话自然不能随意说出口,他只是稍微沉思了一番,随后才继续淡然一笑,“难不成今后救人之时,还须先查明对方是何种身份后,才能出手相救吗?”
陆景之并未直面回答陆勇安的询问,而是反问了这么一句,这让对方不禁心中有了个底。
当年事件发生之时,陆景之不过也只是一个乳臭未干的孩童,虽说与顾筱见过几次,但毕竟已经隔了几年,现如今二人再次相见,陆勇安一下琢磨不透他是否还能够认出对方。
可若是没认出便将人从歹人手下救出,这未免也太过巧合了一些。
当年此事牵连甚广,纵使陆勇安也是因为自己身居边疆,家眷无法私自做决定,这才与之相隔,护了将军府一命。
毕竟事件发生太过突然,就连他不知该相信哪一方。
现如今那本应在黄泉中的尚书嫡家千金竟换了一副模样出现在自己府中后院,这让陆勇安怎能不感到一丝警惕。
按常理来说,先不管这顾筱究竟是怎样逃脱了当年诛九族的圣旨,现如今苟活于世,她的身份就是罪臣之女,若被发现,自己就是包庇之罪。
天下安泰,陆勇安不想因为顾筱一人而打破将军府这短暂的宁合。
陆勇安深深的望了陆景之一眼,随后才道,“你可知你救下的,乃是当年通敌叛国,被圣上下令诛九族的尚书府嫡女顾筱?”
“那顾筱非但没有随着族人一同下了黄泉,反倒出现在将军府后院,你可知这其中,究竟藏着多大的隐患?”
陆勇安不想让陆景之因此困扰,语气也不自觉地有所减缓,“为父并不知你究竟如何将这顾筱救下,也不知你又是为何要将她带入将军府。”
“可今后,顾筱绝对不能在呆在将军府中。”
三言两语间,顾筱的去处似乎已经成了定局。
陆景之抬眸望向对面的男子,似乎从自己有记忆开始,那人就是这么心安理得的掌控着一切事端,以为自己所做都是为了他人好,殊不知此举令人厌恶。
“她会走,但不是现在。”
两人之间沉默许久后,陆景之最终说出了这么一句。
自顾筱入府以来,他就从未想过对方能够借着丫鬟的身份一直苟活于这后院之中。
于他而言,陆景之更希望看到的是顾筱不需掩饰,将自己真性情展现出来的模样。
眼下沈严正密谋着如何潜入首辅后院将顾栖救出,届时若是成功了的话,那他身旁必定要有人倾情照料。
陆景之觉得,此人非顾筱莫属。
“过段时间,我会将她带出府。”
末了,陆景之又补上了这么一句,让陆勇安气的吹胡子瞪眼,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
自己明明说了这么多有关顾筱的来由,合着他竟丝毫没听得进去,只听到了最后那句顾筱绝对不能呆在将军府?!
“胡闹!老夫真意并非是让顾筱出府,而是让你不再与她有所牵连!”
陆勇安觉得,就算自己不将顾筱身份说出,到时依旧是会有人有所察觉,若陆景之执意要护她周全,那后果必定是不可想象的。
“还是说,近期府中传闻是真的?你当真看上了那顾筱?”
见到陆景之依旧沉默不语,陆勇安只觉得眼前一阵晕眩,不免想到了自己让手下人打听回来的消息。
他一直都期望陆景之能够如同其他官员嫡子一般,找个门当户对的娘子,相敬如宾,携手共度此生。
但他从未想过那对方竟是前尚书府家的千金顾筱。
“是的,孩儿心悦于她,此生非她不娶。”
没想到陆景之竟直接了当承认,倒是让陆勇安心中怄气但又无可奈何。
毕竟有劲阁书院在前,他是知道陆景之这性子若是真决定了某事,自己是十头牛都无法将其拉回。
“你为何一定要淌这趟浑水?”
最终,陆勇安还是妥协下来,强忍着自己的怒气缓声询问。
对于他而言,他确实是想不通陆景之究竟为何在此事上竟是这般执拗。
直到后面陆景之一一将自己进入劲阁书院后遇到的一系列事情全数告知陆勇安后,他的神情才微微有所缓和,直到后面听到这其中竟还有瀛国人的参与后,他的神情顿时变得有些严肃。
“父亲,不管是尚书府一事或者是母亲遇难一事,这背后都与这瀛国人有关,而现如今大哥又在边境奋起抗敌,我们又怎能眼睁睁的瞧着而不有所作为?”
陆景之苦口婆心的劝说道。
这几日他也想了许久,觉得柘冉祥可随意在圣上面前大放厥词这事确实对他们的计策有些不利,而能够与之对应的,正好是身为将军的陆勇安。
陆景之觉得,若是能够借着陆勇安在朝廷中与柘冉祥对峙,撮去对方锐气,或许他们计策的实施就能够更为顺畅一些。
“父亲,难不成你当着想要让母亲含恨而死,最终也没能看到杀害自己之人得到该有的惩罚吗?”
陆景之盯着陆勇安的双眼一字一顿的说道,终于看到对方眼中微微有些动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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