羂索在佛教意义上本是慈悲之羂、救济之索的法器, 虽然不知是谁给他取的这个名字, 但是光看他身上缠绕的厚重怨念就知道他和慈悲、救济这两个词是搭不上边的。
宇迦在白纸上写下“身体”和“灵魂”二字,又在中间写了个字号稍小的“术式”,分别用箭头画出分歧点等待填写。
笔尖指向“身体”,“羂索今天出现时身体并不是他本人的, 能够更换身体的术式即使是术式形式丰富的现代也很少见, ”笔尖又指向“灵魂”,这回在空白处敲了两下, “亡灵的怨念所纠缠的是灵魂, 所以不论他怎么更换身体,这份怨念都会如影随形,地狱审判时也会特别关注这点。”
“因为羂索现在的灵魂与身体不匹配情况这一点前提在,我们可以推断羂索的□□术式是瞬移,核对方式的话,五条悟。”
突然被点到名字的五条悟愣了一下, “在。”
宇迦拿出手机,将一段监控视频发给了他,“你可以让手里的人脉去核实这张脸所对应的人术式是什么。”
“哇,宇迦大人什么时候拿到的监控视频啊?”
“还记得送我过来的店员吗?我让他拿的。”
在安抚木之本桃矢的时候,宇迦顺便让他加了自己的联系方式,拜托他调取一份今日的店内监控视频。那孩子即使嘴上嘟囔着“我只是个兼职员工。”,但考虑到自身安全还有宇迦是神明这一点,最后还是帮他拿取了这份监控来。
五条悟摸着下巴反复看了三遍视频,最后暂停在羂索掀起帽檐的那里, 放大面部后评价道, “唔, 视频里来看就清楚多了, 杰那时候显示得像打了马赛克一样,除了一条缝合线基本都看不清楚。”
夏本一手支起,托着下巴避开五条悟伸到他面前的手机屏幕,“……我的器型锈迹多比不上液晶屏清晰还真是对不起啊。”
宇迦敲敲本子,阻止了他们课上聊天的发展趋势,“说回正题,前提情况已经确认,接下来就是羂索本人的术式,目前世界上的人类,除了曾经有成神资格的天元使用的是‘同化’方式外,不存在自主抛弃完整原身体的灵魂转移术式。所以羂索必然是受到‘束缚’限制保留了部分原身体,我的神术最后锁定在他的头部,大概率是保留着他原本的大脑,这应该也是他额部会有缝合线的原因。”
夏本战术后仰了一下,脸上露出嫌恶的表情,“他是把自己的脑子挖出来放到别人的脑袋里吗……好恶心。”
五条悟看似笑着,声音却没有半点笑意:“从理论上来说确实是可行的,大脑是人体记忆的储存中心,也是传递给身体各处行动命令的指挥塔。如果更换大脑确实可以算作是躯体存活,本身的咒术不会消失。这样的理论下来,反转术式这样计算能力强大的大脑为基础的术式也能保留,这样就能保证他更换大脑时不会出现意外。”
夏本思考的方面倒是新奇,“把大脑换出来确实能从奇特的方面保留‘活着’这一概念,本身的术式就不会消失。但成为大脑新容器的身体不是应该在死后失去术式吗?为什么羂索还能使用新容器的术式?”
五条悟假设道:“或许是因为术式保留的条件不只在大脑?只要满足其中一项,比如刚死亡的躯体还会有神经运动那样。”
织本可能是因为最近写,思维更加活跃,“常理来说,他要将自己的脑袋开颅,还要给新容器开颅,那么是谁来做从开颅到移植的动作呢?他有助手吗?”
宇迦将他们的问题一一记录下来,“等他死后我们去趟地狱的记录课就知道了,应该也用不了多久了。”
五条悟问道:“您知道他的死期吗?”
“羂索这种类型可以算是黄泉逃犯了,他所走的并不是天元那样正道的长生,又没有黄泉津大神的默许,告诉鬼灯的话会连夜来抓这种罪犯吧。即使不通知地狱,我也可以用迎接课上司的身份直接取出他的灵魂,带他下去的。”宇迦说着将本子和笔放回袖子里,转头看向夏本,“夏本的房间也准备了,今晚我们在高专留宿。”
夏本在被召唤来时就觉得宇迦在高专境内很奇怪了,听到他还要留宿时更是惊讶,“您确定要住在这里吗?学生宿舍?”
宇迦侧头看向他,金色的长发从肩头滑落又被拨到耳后,“嗯,有什么不对吗?”
那可太不对了,咒术高专的宿舍和宇迦的卧室舒适度可以说是天差地别,他以前也住过高专的宿舍,即使过了近十年,看现在这环境和当年其实是一样的没有变化。
在高天原的家里,宇迦的寝具都是最先进科技面料制作的,每当有了更舒适的寝具面料都会进行一次更换。夏本有些难以想象宇迦睡高专的这张木架床,躺在稍硬的床垫上能舒适到哪去,说不定还会整夜难眠,这样早上叫醒他的工作就会很危险。
夏本忧心忡忡地凑到床边,伸手按了按床垫。
呵,还是考虑到青少年骨骼发育的硬质床垫,多铺了几床被子也掩盖不了它过硬的质量。
也不怪夜蛾正道没考虑到神明平时是什么生活条件,而是因为是宇迦临时下的决定,他收到五条悟的通知时已经来不及准备了,学校里还有的库存是统一的硬质床垫,从外面调过来也不会比五条悟快多少还没办法处理新床垫的气味,能多铺几床被子已经是他能想到的唯一解决办法了。
宇迦握住他的手从床垫上抬起,方向一转又拉起五条悟的手,将他们两的手叠在一起,他还贴心地消除了五条悟的“无下限”让他们两能真正地触碰到,“只是一晚而已,没问题的,夏本难得来高专一次,要和五条悟去聊聊天吗?”
夏本和五条悟听到这同时张口露出了一言难尽的表情。
五条悟看到宇迦朝他眨了一下左眼,像是个wink一样带着点不一样的暗示,他突然福至心灵觉得自己领悟了神明的意思,反应飞快立即抓住夏本想要抽回的手笑道:“那就去杰的房间谈吧,要秉烛夜谈、抵足而眠吗?”
夏本翻了个白眼,“少来了,我的作息时间是11点前熄灯睡觉,谁要和你秉烛夜谈了,会做噩梦的,高专的床也容不下两个一米八以上的人。”
“我有必要声明,是一个一米八以上,一个一米九以上。”
夏本额头上冒出一个十字路口,“……要不你还是滚吧。”
虽然嘴上说着拒绝的话,夏本却并没有甩开他的手,五条悟一边嘟囔着他当神器了也不省心,一边拉着他去了隔壁房间。
等到房门重新关上,缘本才开口问道:“您是因为夏本最近情绪低落才把他叫过来的吗?”
宇迦张开手让他帮自己换下和服,“在赎罪的过程中他会越来越清晰地认识到过去的错误,当心态走向善的一方后,再回头看自己过去的所作所为会日渐累积下痛苦。不管是在地狱还是在高天原,赎罪的过程都是重新回到正途最好的机会,能把握住这样机会的人就不算没救。”
织本自觉地接过缘本递来的衣物折叠好,“我之前只以为他是每天务农到很晚才精神不振。”
被他的说法逗笑,宇迦摇了摇头,“哈哈,当然也有一部分原因是这个,农活可不比缘本的训练舒服,何况还是在春耕时期。”
好不容易才有一天休假,夏本没有待在家里休息也没有下界去找他后来承认的家人,而是去了埋葬父母的墓地又干了一天活,他洗完鞋出来时宇迦才注意到他的膝盖及其以下的裤腿也有大面积打湿的痕迹,面料上有几道折痕是长时间压制才会产生的,看折痕的走向,显然他还保持了一段时间的跪姿。
对于他这种忏悔的表现宇迦很高兴,能贯彻自己的诺言,能深切地体会到自身的错误反省,这才是夏油杰这曾经热烈正义的灵魂该有的表现。
脱去赤红外衣和中衣,宇迦只穿着一件素白里衣站到了床上,“你们两个还没有唤醒记忆,我也只是提醒一二。”
神明金色眼神严肃而又充满着对孩子的担忧,“人类会犯错误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有时候是非对错不过是他人的评判,错误并不可怕,真正可怕的是毫无悔改之心。”
缘本和织本听到这句话后,都难免低头思考起了宇迦告诫他们的含义,他们生前有过错吗?是世人皆认的错吗?是知道后会悔改的错吗?
过了片刻,缘本率先抬首,“如果我生前有错误,我会坦然面对它并主动向您请求赎罪。”
织本则是细想了一会才回答,“如果是他人评判的错误,我认为需要综合各方面你的因素去考虑,若是为了信念不得不去做的事,我不会觉得那是错误。”
两人的回应与他们生前的行事准则颇为一致,只不过缘本因为长时间陪伴在宇迦左右在处理事情时更为坚定果决了。
宇迦看着他们一会,突然笑着在床上走了两步,再用足尖挑开了被子,“要怎么决定是你们自己的事,要为我考虑,同时也要为自己考虑才对。”
缘本比家里的任何一名神器都要重视宇迦,这是毋庸置疑的,但也正是因为这份过度的重视,导致他如果遭遇了什么危险第一反应不是自己如何脱困,而是如何让宇迦毫发无损。假设排除一切因素,让他在神主和自己之间进行死亡的二选一,他会毫不犹豫地选择让可以换代神明安然无恙。
而包括织本在内往后的神器们则是还未将神主看得比自己更重要,只是因为再生与赐名的恩情而对神主有着天性的好感。以神明的普遍态度来说,这样的神器还需多加磨练,直到像缘本一样将主人看得比自己更重要才是。
但宇迦不赞同这种看法,他认为神器是人,那么人就应该有自己不同的秉性,而不是为了神明,为了再生之恩的父母去而抛弃一切。那样的话何必收人类为神器?去找更为单纯的木石精灵使役不是更好吗?
缘本和织本因为他的话而陷入思考,要想通对神主的情感分寸当然不是灵机一动就能顿悟的,宇迦也不急着这一时,只是笑了笑在床上坐下,将腿伸进被子里,平躺下去,然后双手叠放在腹部,闭上了眼,“晚安。”
缘本俯下身帮他把被子拉高盖上,又将他的头发理好拨到一侧,“晚安,宇迦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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