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滨旅馆的餐厅内, 椎名弦正坐在桌前享用早餐。
餐点很简单,也很有民宿家庭餐厅的感觉。
紫菜、蛋卷、厚豆腐、炸天妇罗、少许盐和胡椒粉,组成了普通的饭团, 另外还配上了柠檬水。
她昨夜枕着海浪的声音入眠,早睡早起, 如今神清气爽。
不多时, 外间走进来一个人。
是安室透。
他去点餐处知会了一声,很快,便端了个餐盘, 坐到了椎名弦的对面。
他的餐盘中, 也是饭团, 但旁边配的却是一杯咖啡。
椎名弦抬起头,出于那点浅薄的同事之情, 她问道:“安室先生,昨天晚上,你有什么收获吗?”
安室透微不可查地一顿, 笑容如常地道:“稍微有一点进展。”
昨天晚上, 他前往birdytwister酒吧, 在门口看到那不停旋转的dick标志时, 安室透就意识到这绝不是个正经酒吧。
狂放, 非常狂放。
酒吧的舞台上, 跳的是热辣的钢管舞,舞者男女皆有。
他坐在酒吧里假装喝闷酒, 期间打发走了一些搭讪者……同样是男女皆有。
这些事且不提,安室透观察四周, 并未发现言谈举止近似暴力社团成员或者形迹可疑的客人, 所以不幸中的万幸, 他省去了套话环节。
他还趁机混入酒吧后台,发现了这家酒吧会在酒里兑水兑便宜酒,但这信息毫无意义——世界上九成九的酒吧都充斥着假酒!
最后,安室透只好跟踪了酒吧的管理人员,得知其家庭住址,并在其家中放置了窃听器。
不能说是毫无收获,但目前看来,进展不大。
两人谈话间,椎名大伯走了过来,他走路慢慢悠悠,一副退休老大爷的做派,看见用餐的两人,又是一皱眉头:“这个时间才开始吃饭啊?翼那小鬼都已经吃完,刚出门玩去了。”
他自然不懂,这是年轻人的所谓早午餐。
椎名弦再次避重就轻微笑道:“床垫和枕头都很舒适,一觉醒来,就九点多了呢。”
正说着,椎名大伯又注意到了那杯咖啡,看着那黑皮黄毛、应该也是来自东京的年轻男人,阴阳怪气之心逐渐涌起:“我看不见得……你这朋友是没睡好吧?”
“这也难怪,刚来这的人都很难适应。”
椎名大伯装模作样地感慨一句,很快图穷匕见,“基地的飞机经常在大晚上低空飞行,制造噪音,扰民得很。”
他所说的,是事实。
安室透:“……”
如果他是普通民众,倒是可以义愤填膺,出言附和,但他还是一名r国官方的公安,所以他竟有点无话可说。
椎名大伯趁机黑了一波当地驻军,见好就收,若无其事地道:“对了,今天外面好像还有赛龙舟的活动,每年都有很多游客去看,你们也能去凑凑热闹。”
是了,五月黄金周是r国男孩节,原先也是阳历的端午,虽然划清界线后,名称更改,寓意变化,很多人只知这是男孩节的公休日,要挂鲤鱼旗和菖蒲,但在某些地区,依然还有端午赛龙舟的影子。
小老头悠闲地离开了。
安室透饮了一口咖啡,让□□在胃中被渐渐吸收,提神醒脑,他随口找话道:“你的大伯似乎不怎么喜欢我呢。”
椎名弦用吸管啜了一口柠檬水。
你为什么不讨人喜欢,心里没点数吗?
这里是冲绳啊,老一辈的人还记得历史,会稍微有点反感某些高高在上,随便逼人自杀殉国的城里人。
另外,又有r保条约在后,招来了在当地肆意妄为的大兵。安室先生,你长着一头金毛,很多人看了一眼,就不会喜欢。
稍微停顿后,她道:“大伯把你当做我的朋友,所以说话比较随便。”
椎名大伯肯定不是对每个客人都阴阳怪气的,不然生意也没得做。
“他没有恶意,只是为人比较保守。”
椎名弦浅笑道,“安室先生,你别太在意。”
她话说得很委婉,然而心里的想法却是:你别太在意,习惯就好。
有得必有失。
长成这幅相貌,肯定有崇洋媚外的人对此另眼相待,但也同样存在着厌屋及乌的人。
不知道可怜的降谷先生,在接下来的旅途中,会遇到前一种,还是后一种呢?
……
弈秋棋社,坐落于某处幽静的街巷中,四周景观良好,绿意葱葱,而建筑物本身,也颇有古琉球建筑的唐风雅韵。
三三两两的行人结伴入内,中老年人居多,但亦不乏年轻人,甚至……小孩子。
“糟了糟了!我好像忘记带钱了!”椎名翼一摸口袋,傻了眼,连忙戳戳身边的小学同学,“喂藤岛,你有没有多余的200日元?”
被唤作藤岛的小学生一阵无语:“不是好像,你就是没带钱吧……没办法了,你也知道我老妈吝啬,不可能给我多余的钱。你要不去赊个账?”
棋社又不是慈善机构,往往是要收取入场费,才容许人进入的。
收一次,就可以待一天。
除了棋盘座椅外,棋社里还有空调,不限量的清水,免费翻阅的各种棋类杂志报刊,仔细想想,200日元,很便宜了。
椎名翼咬咬牙,走上前,踮起脚尖,对前台后一个哗啦哗啦翻着漫画的年轻人道:“那个,辉哥,我……”
“嗯?什么事?”
椎名翼的声音太小,以至于被叫做辉哥的年轻人没听清,他疑惑道,“怎么了?你不会又要借我的漫画吧?”
他强调:“我还没看完呢!”
这辉哥,却是平易近人,甚至和小学生有共同话题,打成一片。
而姓藤岛的那位同学,则是更加无语地看着这两人拉拉扯扯,鸡同鸭讲,他左看看右看看,见外面又走来了两个陌生的客人,便忍不住打断道:“入野哥,你有客人来了。”
听闻此言,椎名翼和辉哥……大概是叫做入野辉,这两人皆是转过头,朝门口望去。
“呃?弦姐!?”
椎名翼不由叫出了声。
这小孩乖巧听话,嘴巴还甜,见了椎名弦这个姑姑,一直是喊姐姐的。
听到他这么叫,入野辉便打量走进来的两人。
男的,似乎是外国人?自动过滤。
而那名女性,乌发蝉鬓,金眸流眄,倒是与椎名翼那麻烦小鬼有一些相似之处。
入野辉拍了拍小孩的脑壳:“好呀,小翼,我以前怎么不知道你有个漂亮姐姐呢?”
椎名翼本能地警惕起来,但又搞不清是为什么,就咕哝道:“她在外地工作啦,最近才回乡住几天的。”
小孩鼓起劲,啪嗒啪嗒跑过去,仰起头:“弦姐……”
见他扭扭捏捏的作态,椎名弦便贴心地问道:“忘记带钱了?”
椎名翼呼出一口气,点点头。
“没事,我带了。”
椎名弦说着,从口袋中取出零钱包,一边取钱,一边又猜测道,“小翼,你不会也是看了《棋魂》吧?”
椎名弦的已知线索如下:
一,《棋魂》此时正在ju上连载,而《棋魂》,它风靡一时,社会影响力很大,连载期间,使r国的围棋人口从三百多万人回升至四百多万,其中多为青少年,为棋坛注入了新鲜血液。
二,据其长辈所言,椎名翼看漫画,看ju,还被小学老师没收过。
一个小学生,对枯燥的围棋产生兴趣,很有可能是受漫画影响。
椎名翼伸手接过钱,听到那个“也”字,微微惊喜道:“弦姐,你也看漫画呀。”
家里的人,知道他来棋社,不知道他跑来棋社的原因,是因为看了《棋魂》漫画!
爸爸妈妈他们,只是乐于见到他来安安静静下棋,而不是在沙滩上捡贝壳玩沙子……
所以椎名翼听了弦姐的话后,心中立刻升起了亲近之感。
“是哦。”
椎名弦对便宜侄子眨眨眼,露出了你懂我也懂的微笑。
“嘿嘿。”
椎名翼傻乐着,又啪嗒啪嗒跑过去交钱。
椎名弦站在原处,悄悄观察那个坐在前台的年轻人。
他大概二十岁上下,黑发黑瞳,小麦肤色,比安室透白,穿一身很有组织风格的黑色。观其面相,眉眼英挺,很有少年人的锋锐之气,此刻对着小屁孩椎名翼轻轻松松地笑起来,倒是显得很邻家了。
“什么啊……原来你刚才是想赊账,这有什么不好意思说的?”
“……你发现你姐姐也看漫画?”
入野辉在那边和小翼随意闲聊着。
值得注意的是,他的体型,衣下的肌肉轮廓,坐姿……单单是那截露出的小臂,便能看出他是个身手矫健的练家子。
这不会是个单纯的前台。
十有八九,和泡盛酒有牵扯。
安室透看着这一切,朝椎名弦投去了询问的眼神:没关系吗?
椎名弦微微摇头。
她感觉那一大一小两人的关系不错,而那前台,也不像是个一般意义上的坏人。
等到椎名翼挥挥手,跑去和小伙伴下棋后,安室透这才上前,他双手压在桌上,意味深长道:“我们是来找赤岩先生的。”
赤岩,是泡盛酒对外使用的名字。
安室透念出此名时,心情也有点微妙。
不为别的,因为“赤岩”与“赤井”读音太过相似,一个是akaiwa,一个是akai……虽然这么想有点武断,但安室透第一次得知这个名字时,就直觉泡盛酒会是个组织叛徒。
“哦。”
听到他搭话,入野辉转动眼珠,勉强地看向安室透,笑容立刻散去,如一把利剑脱鞘而出。
这种突兀的冷淡,绝不是安室透的错觉。
如果说那位椎名崇先生,他若有若无的偏见还藏着社交礼节之下,那么这位前台先生,他的横眉冷对就是明摆着的了。
也不知他哪来这么大的敌意。
安室透于是也以相同的规格回敬他——露出波本式的,冰冷而饱含恶意的笑容。
对峙之中,安室透不期然地想道:这才对了!
这才是组织成员之间应有剑拔弩张打开方式,宛如黑暗森林,每个人都各怀鬼胎,需要时时刻刻谨慎。
不正常的,反而是他和椎名小姐……他们俩的相处模式,实在是太像正常公司的友好同事了。
接下来,印证安室透想法的,则是前台先生面对椎名小姐时,明显好转的态度。
只见入野辉转过头,刻意无视了安室透,对着椎名小姐道:“我没想到小翼的姐姐也是这个组织的人。”
椎名弦看着他,轻轻道:“都是因为一些机缘巧合。”
闻言,入野辉也没再多说,只是道:“你们跟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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