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柔和的灯光下, 主座上女子分明是芳泽无加,铅华不御,未作半点修饰, 却引得众人纷纷瞩目,众星捧月。
她拿起手中的资料, 轻轻起身, 姿态雅致, 绕开穿西装的跳梁小丑,缓步走来:“两位先生,相关证据, 我已经提交给了组织,很快, 便会有人来处理你们。”
奎芙莉语气笃定,说得跟真的一样,让具志坚保哲愈发意气风发,也让入野辉浑身肌肉紧绷, 不知道该不该出手制服这个柔弱无力的女子。
入野辉和赤岩交换了一个眼神,后者无奈地摇摇头:匹夫之勇固然可以胜过十人百人, 逞一时威风,但又怎么能对抗得了一个庞大组织呢?
她将两人的无声交流收入眼中, 来到入野辉的身前:“如果不想要福利院的孩子们被牵连, 你们也知道应该怎么做吧?”
她继续往后走去,口中话语未停:“其实, 别墅的其他房间里,已经埋伏了八百甲士, 只要我一声令下, 他们就会冲出来, 将你们一举拿下。”
这话,就有点扯了……甚至,有几分开玩笑的意思。
说到这里,椎名弦不等几人做出回应,又是轻轻一笑,来了个巨大的转折,“——你们以为我会这样说吗?”
“不。”
她说道,“我收集到的证据,不仅没有提交给组织,而且,只有我们在场四个人知道。”
迎着众人或疑惑或紧张的表情,椎名弦从容补充道:“当然,别墅中也没有任何人埋伏。”
“所以。”
此时,椎名弦已经慢条斯理地走到了入野辉身后——为了防止某些人狗急跳墙,还是站在后面比较安全。
“辉君。”
还是那个称呼。
“你还不动手吗?”
此言犹如金石掷地,铿锵有声。
入野辉脑中原本是一团乱麻,现在惊雷乍响,拨开迷雾。
动手,要对什么人动手?
当然是,谁泄密,就对谁动手!
念头闪动间,入野辉骤然转头,看向了具志坚保哲。
那是一双明亮漆黑的眼睛,平时和小朋友相处时,是随和的,然而此时,竟闪烁着最凛冽的憎恶神情,令人不寒而栗。
具志坚保哲被这样的视线所笼罩,踉踉跄跄地后退一步,怎样也没办法逃出入野辉的锁定,就如阴影在光明之下,无所遁形。
他孤零零地站在办公桌这一侧,望着对面的三人,却再也没了刚才的神气,两股战战,惊慌失措,毫无颜面。
具志坚保哲鬼使神差地想起了自己先前说过的那句话:“我相信奎芙莉大人一定做好了万全的安排!”
现在,他只觉得脸被打得啪啪作响。
是啊,这他妈确实是做好了“万全”的安排,但是被安排的不是泡盛酒,好像是他具志坚保哲啊!
小丑竟是我自己!
小丑颤颤巍巍地垂下手,一边大试图从口袋里悄悄掏出手枪,一边挂着讪笑:“奎芙莉大人,这种时候就不要开玩笑了吧?”
可惜,没有人听取他的狡辩之词。
入野辉确实担得起具志坚所说的杀星名号,只见他健步一跃,身形就已经出现在西装男人面前。
无须思考,他有着一种演练过千百次而成的本能反应,选取最合适的角度,疾如闪电般地先钳制住了具志坚掏向热武器的手,施力向侧面一折,伴随着一声凄厉惨叫,那手腕便被折成了不自然的弧度。
然而入野辉的行动却没有至此结束,折断手腕,不过是反击的第一环。
他迅速地上前一步,架开具志坚保哲的双臂,转而双手并用,按住其人的颈部向下一扣,同时,腰腿一齐发力,顺顺当当地来了一发膝击,直冲面门。
具志坚保哲被打得头晕脑胀,迷迷糊糊地张开嘴巴,竟是掉下了好几颗带血门牙,随后便被按在办公桌上,压制住双手双脚,动弹不得。
——以上动作,在短短几个呼吸间完成,具志坚保哲来不及做出反应,就再起不能了。
“很厉害啊,这是泰拳吗?”
椎名弦像是根本没意识自己的处境一样,微笑着问道。
她静静地看着入野辉,表面上毫无异常,心里却有一种曹老板瞧关羽的欣赏之意……曹贼竟是我自己!拿来吧你!
“不。”
压制住反派小丑的入野辉抬起头,露出清晰利落的下颚线,“这是杀人术。”
说完,他有点意外自己会老老实实给出回答,但入野辉刚才没想那么多,她问了,他就回答,仅此而已。
入野辉盯着这个数秒之前还是敌人的女人,只见她面上并无惧怕之色,甚至还反客为主地问道:“具志坚保哲这个人,你们要如何处理?”
“杀了吧。”
随即响起的,是赤岩先生决绝的声音。
这个回答颇合入野辉的心意,他什么也没多问,直接上手,技巧性地一推具志坚的下巴,又迅速反向使力,徒手拧断了男人的脖子。
具志坚保哲没能留下哪怕一句遗言,就在清脆的骨头断裂声中失去了生命,结束了他蝇营狗苟而庸碌无为的一生。
入野辉松开手,尸体失去支撑,顺势滚落,砸在瓷砖地面上,发出一声沉重的闷响。
书房重归静默。
如此峰回路转的发展,是赤岩和入野辉都未曾想到的。
具志坚保哲临死前的困惑不解,其实也盘旋在这两人的心头——她所说的是真的吗?
……应该是真的吧,因为她没有必要以身涉险,刻意耍人玩。
但,她为什么要这样做呢?
一切的疑惑,归于赤岩的一句直白问话:“为什么?”
赤岩先生面目沧桑,两鬓微白,本就是一副不怒自威的老人样貌,此时沉下声发问,更显严肃和认真。
金瞳女性仿佛听到了什么有意思的问题,她笑着说道:“与其问我,不如问问你们自己。”
“那你们又是为了什么呢?为什么要冒着巨大风险,去销毁毒品?”
——你们能做好事,我就不能?
——有没有一种可能,我和你们的动机是一样的。
一切尽在不言中,刻意挑明,反而落入下乘。
椎名弦不明说,但她无疑就是在传递这个意思。
这个反问一说出口,赤岩和入野辉又是陷入沉思之中。
椎名弦上前一步,伸出手臂,将整理好的“罪证”资料递至赤岩身前,坦诚道:“有些细节,你没有处理干净,否则,也不会被我发现。”
这是在要求他去自行查漏补缺了。
待到赤岩一脸肃容地接过资料后,椎名弦浅笑道:“虽然,我不会将真相汇报上去,但我毕竟负责着调查火烧仓库一事……”
“所以。”她暗示,“你们必须给我一个合理的答案。”
椎名弦所说的事情,赤岩岂会不懂?
若是将组织派来的调查者就地格杀,那就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做贼心虚了,唯有调查者提交上去一个合理的说辞,才能此事揭过。
尽管奎芙莉的临阵倒戈令人极度诧异,但此事有益无害。
与她配合,是唯一且最好的解决方法了。
赤岩捏着纸质资料,满是褶皱的手指因为他的用力,又更添了几条纹路,思索了片刻后,他道:“警方的人查到了我们的走私仓库,为了避免事泄,我和下属连夜转运了关键货物,而那些不方便运走的物件,我们用火烧毁了。”
“因为是一件小事,所以我并没有上报组织,只是计入了‘管理费用’科目。”
泡盛酒好歹是地区级别的领导,当地的事务都可以一言决之,不必事事汇报。
“具志坚只看到了部分实情,才产生了误会。”
椎名弦问道:“证据确凿吗?”
赤岩答道:“很快就会确凿了。”
怎么确凿呢?给已损毁仓库贴贴封条,伪造搜查痕迹等等。
再者,当地警局里还有他的卧底。
椎名弦又问:“能对得上账吗?”
赤岩颔首:“能。”
比起某些公款吃喝的家伙,组织的泡盛酒是一个相当清廉的人,在毒品运输事件之前,他从未对暴利的走私业务下过手,信誉度很高。
“这关乎我们的性命和未来,你一定要用心。”
椎名弦道,“如果你的证据制作得不够完美,我是不会答应提交的。”
“椎名小姐。”赤岩郑重地道,“既然你有心相助,那我们决计不会让你为难。”
“波本怎么办?”
入野辉忽然道,他的话语里有种隐藏的狠劲,“在此期间,假如被他发现……”
“从一开始,波本调查海鸥帮,就是为了牵扯你们的注意力。”
椎名弦立刻出卖了安室透,“只有我在调查你们的事情。”
“海鸥帮是一个很猖狂的暴力社团。”
入野辉积极建议道,“波本深入腹地调查,有可能会被他们乱枪射死。”
……小朋友杀性很重啊。
椎名弦轻轻摇了摇头:“没有必要节外生枝。”
如果安室透是个纯黑的酒厂成员,那他的生与死,无关紧要。
但他还是个卧底,掌握无数情报,知道部分组织的下属机构。
当安室透还活着时,公安方面为了放长线钓大鱼,不会将那些下属团体一网打尽,否则卧底的身份早就藏不住了,可若是安室透死了,公安会不会破罐子破摔,就不好说了。
椎名弦还需要以明面上的身份活动,所以安室透暂时不能死。
而赤岩老人凝眉思考,道:“我会转交给波本一些过期情报和无用情报,让他疲于奔命。”
“也好。”椎名弦道,“就用海鸥帮反过来牵制他的注意力。”
入野辉眉尾扬起:“便宜他了。”
原本剑拔弩张的三人,此刻竟其乐融融地共商起大事来。
说到这里,几人间该谈论的问题,已经说完了。
赤岩没有说出假大空的感谢之词,只是言简意赅地表达了离去之意。
“记得把尸体带走。”
椎名弦看向凉透的具志坚保哲,示意道。
“……”
听到这话,原本已经走到门口的入野辉,无言地转身返回。
他走了几步,顿住了。
入野辉低头看了看掉落在地上的烂牙,随手扯下具志坚的西服衣袖,将牙齿包裹在破衣袖中拾起,卷了卷,塞回尸体的嘴中,再像扛起一袋大米似的,尽心尽力地抗走了尸体。
赤岩和入野辉退出了书房,离开别墅,很快驱车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偌大的郊区别墅里,又只剩下了椎名弦一人。
她掀开窗帘,望向星光璀璨的夜空,微微一笑。
仁人轻货,勇士轻难,智者明理,须因事而裁之。
对于某些有理想、有良知的人,该如何得到他们的助力呢?
答案或许很简单,伪装成他们的“同志”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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