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桃按照蒋明溪的吩咐,把要带走的东西一一放进箱子里。

    她虽然生得粗壮,在前主人家里也只是个三等丫头,为人又憨直。但做起事情来,手脚却很细致。

    想到回庄子上的路途颠簸,她学了运玻璃酒瓶的法子,将箱子底下先用粗布垫了,再用柔软的衣物将易损的匣子等物给包裹好,再轻轻放进去。

    待放满一箱,若有空隙再找东西给塞满,这样就不会摇晃碰撞。

    并没有人刻意教过她,但她见过庄子里的人这么运玻璃,便学会了、记住了。

    两人正收拾着,汪氏抱着小儿子踏进屋子,眼睛滴溜溜转了一圈后,酸不拉几道:“哟,我们家闺女出息了,看样子连家都不要了。”

    蒋明溪手上忙碌,瞥了她一眼道:“一个庄子算什么出息,汪姨娘你是多没见识。”

    “你!”

    汪氏被气得心塞。

    这孩子,到底会不会说话!一大早的来触这个霉头,她就不该来。

    她站在原地银牙咬碎,想想又不甘心,伸手到正在整理的箱子里,挑了一张半新不旧的棉布帕子出来,出言讥讽道:“你有见识,连这么不值钱的货色也要从家里捞走。”

    汪氏怀里的小儿子见着她手里挑着帕子,一时好奇,便伸手去抓。刚刚碰到,就被蒋明溪手疾眼快地抢回来。

    小儿子愣了愣,“哇”地一声大哭出来。

    蒋坤拢共就得了这么一个儿子,正是宝贝得不得了,什么好吃的好玩的都由着他。

    从来都是他抢别人的东西,什么时候被别人抢走过?就是他亲姐姐蒋琪芳,只要是惹他不高兴了,一样会被训斥。

    这么一哭,端的是惊天动地,震得人耳朵发麻。

    蒋明溪伸手揉了揉耳屏,把手里的棉布帕子放在箱子里合上盖子,道:“汪姨娘这话说得,一张帕子你也宝贝得想抢。”

    汪氏一边哄着小儿子,一边听着蒋明溪的话,活生生气了个倒仰。

    她是这个意思嘛?

    “啊呸!”她啐了一口,道:“你当是什么好东西?这玩意儿,给我儿擦屁股都不配!”

    蒋明溪也不动怒,朝着她展开一个明媚的笑容,慢条斯理道:“有些人啊,嘴上说着不要,身体却很诚实呢。”

    说着,她把目光落在汪氏拿过帕子的手上。

    论阴阳怪气,她当年可是怼遍实验室无敌手。

    数据枯燥实验繁复,唯一的乐趣,便是斗嘴了。学长学姐都是个中高手,而她受过洗礼后迅速青出于蓝。

    学霸被称为学霸,那就是学什么都快。

    汪氏被她说得一愣一愣,手里的小儿子又不住扭动身体,只好悻悻然抱着孩子退了出去。

    回到天井处,汪氏这一口气还没有顺过来,抱着小儿子在太阳底下愣神。

    她这辈子,在口舌上从来没吃过这么大的亏。要不然,当初怎么能把祝氏给气得只能躺在病榻上?

    今日,却是被一个小丫头片子堵得说不出话来。

    蒋明溪没心思理会汪氏怎么想。

    对熊孩子,她从来都没有容忍度。眼下总算是安静了,她加快了收拾东西的速度。

    越收拾,却越是有些心酸。

    祝氏作为蒋坤的正房妻子,遗物少得可怜,值钱的更是没有几件。衣物大多就是旧时衣,就跟那张棉布帕子一样,没有丝缎这等名贵料子。

    对比之下,原主留下来的胭脂水粉和首饰等物,则要比祝氏的精致上不少。

    看得出来,祝氏极其疼爱自己女儿,在有限的能力范围内,要给她最好的生活。

    奈何,遇到蒋坤这个冷心肠的爹。

    收拾了两个大箱笼和几个小箱子,蒋明溪让红桃把范明全叫进来,让他们先把东西给运回庄子,她晚些自己雇马车回。

    站在房门回首,她和祝氏曾经生活过的房间里,除了没有温度的家具摆设,再不剩下些什么。

    能带走的,她都带走了,省得被人糟蹋。

    红桃手里还提着一个长条形的滕筐,一臂高两臂宽,好在并不沉重。

    出了蒋家,蒋明溪先去了一趟钱庄,除了预留的周转银子,把这些日子收到的货款都存了。

    当年,为了保证商业的流通,由高祖从私库里出资,建了皇家钱庄。只要大景朝还在一日,钱庄便安稳无虞。

    正是因为钱庄的存在和朝廷的背书,才保证了银钱能快速在全国范围内流通,加速了大景朝商业的进展。

    若是问大景朝没了,那岂不是全部身家都打了水漂?

    俗话说:宁为太平犬,不做乱世人。在烽烟四起的改朝换代时期,就看各人的造化。普通老百姓,能保住性命就阿弥陀佛。

    至少眼下,把钱存在皇家钱庄里,是最安全也最便捷的法子。

    仔细揣好票据,蒋明溪带着红桃往通化坊而去。

    同在京城,从蒋家货栈所在的丰邑坊到朝廷命官居多的通化坊,是截然不同的两个天地。

    丰邑坊挨着西市不远,以蒋坤这样的小商家为主。南来北往的人很多,还有些惹不起的地头蛇。有一种繁盛却芜杂的市井烟火气,喧嚣又生机勃勃。

    通化坊却完全不同。

    坊内树木繁盛,为青石板铺就的街道投下大片大片的阴凉。两旁大多都是清雅的白墙黑瓦,不时能听到郎朗读书声与悦耳动听的丝竹之声。

    孩童的嬉闹声,为这份清幽里增添了些许天真活泼,显得动人起来。

    主人家出门或坐轿或骑马,在路上行走的人,大多都是领了差事外出的小厮和奴仆。

    偶有外人进入,也会被这份清净所感染,连走路都会变得轻巧起来。比如,此刻显得格外束手束脚的红桃。

    果然如季岚所说,吴侍郎的宅子好找的很。

    她问了两个路人,便到了宅子跟前。眼前的宅子大门紧闭,门口种了几株竹子,在日光中舒展着青翠的身姿。

    蒋明溪想了想,原主的记忆里并没有如何与官宦人家打交道的内容。说不得,只好靠自己来了。

    小说里怎么写的来着?

    这种清贵人家,大门是常年不开的,除非遇到大事。日常外出,主人走侧门,下人走角门。

    蒋明溪也不知道是真是假,索性试一试。

    绕着宅子走了半圈,果然有一个侧门。她把来意告诉守门的婆子,那婆子半信半疑的打量她半晌,道:“我家三少奶奶,真的叫你来?”

    在吴家,吴庚廷在孙辈排第三,季岚自然就是吴家三少奶奶。

    蒋明溪好脾气地笑了笑,道:“当真。你家少奶奶说,让我做出了玻璃花瓶就来找她。”

    她不怪婆子怀疑,实在她现在的穿着打扮,不像大家闺秀、也不是丫鬟媳妇。她穿衣图个舒适方便,衣料子普普通通,加之还戴着孝。

    怎么看,都不像是能跟侍郎府上的少奶奶结交的人物。

    不过,一听她提起玻璃,那婆子便一拍大腿,“哎哟”一声道:“您早说呀!咱家三少奶奶早就吩咐过了,蒋家大姑娘来了要立刻通禀!”

    红桃在后面拼命忍笑。

    姑娘分明通报了姓名,是这婆子自己没在意。到了这会儿,方才想起了蒋家大姑娘来。

    婆子的态度肉眼可见地变得热络,从门里搬了个马扎,请蒋明溪坐下后道:“姑娘且坐坐,老婆子去去就来。”

    蒋明溪忙叫住她,道:“等等!”

    “姑娘还有什么吩咐?”

    蒋明溪示意红桃将手中的藤筐交给婆子,道:“我不方便进去,还请你把花瓶交给三少奶奶。”

    她身上戴着孝,也不知道侍郎府上的规矩是否介意。

    季岚只是二房的孙媳妇,上头有婆婆还有长房妯娌。能得她的信任固然是好,但在情况不明朗之时,蒋明溪不愿给她带来麻烦。

    说完,她便带着红桃离开。

    婆子手里抱着藤筐,叫了她几声,见她没回头也就算了。叫来一个小厮临时看着门,她转头朝着园子里走去。

    沿着抄手游廊转出来,再绕过一座假山就是三少奶奶今儿宴的地方。远远瞧着,她正要过去,迎头碰见一人。

    那个媳妇子抢了她在厨房的差事,婆子看见她便把白眼翻上了天。

    偏偏对方还不识趣,见她抱着一个尺寸不小的滕筐,凑上来嘲讽道:“这不是陆嬷嬷嘛,怎么干起体力活来了,要不要我帮忙?”

    婆子条件反射地将怀里滕筐抱得更紧,嗤笑一声道:“瞧你说得,在这里除了主子,谁敢说不是干体力活。”

    玻璃花瓶这种听都没听过的金贵东西,就算是她也听三少奶奶念叨了好几遍。

    到手的功劳,怎么可能被对方给抢了去!

    当下也懒得再做口舌之争,急匆匆奔着水榭而去。

    以侍郎府上的规矩,她这样的看门婆子是没资格到主子跟前伺候的,就连踏进主子的房间都不被允许。

    但只有一条例外,就是门口有事要回禀的时候。

    路上遇见好几个丫鬟,陆嬷嬷都用这条给挡了回去,“大姑娘吩咐我送到三少奶奶手上的东西,我不敢怠慢了。”

    这里她还耍了个心眼,有意抹去了蒋明溪的姓,就怕谁想起什么来。

    水榭里,季岚正有些气闷。

    分明是她瞧着天气好,才设宴邀了几个出阁前的手帕交来府中玩耍。怎料到四弟妹不请自来,还一来就在显摆她前儿进宫得的赏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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