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老大人如老顽童一般模样,蒋明溪见到他,便想起了自己大学校园里的导师。也是这般潜心钻研,对自己寄予厚望。

    纵然来到大景朝已经好几个月,蒋明溪想起导师仍然有一种负罪感。她还来不及回报老师的厚爱,就来到这里。

    此刻对着何老大人,一种孺慕之情在蒋明溪心中油然而生。

    她上前见了礼,甜甜笑道:“民女蒋明溪,见过何老大人。”

    蔡政在一旁介绍,道:“老师,您别看她还是姑娘家,做出来的事可不得了!您瞅瞅,这些个玻璃灯罩啊,都是她做的。”

    说着,便打开了话匣子滔滔不绝,把他去找蒋明溪的前因后果统统讲了一遍,末了道:“学生原是没指望的,可蒋姑娘竟然是做出来了!您说,这是不是很神奇?”

    何老大人摸着胡子连连点头,两眼放光道:“我听说京里出了个了不得的人物,能烧出通体透明的玻璃。没想到,竟然是个二八少女!”

    他走到玻璃灯罩下绕了几圈,眯着眼睛看了一会儿,问:“好姑娘,你这灯罩做了多少个啊?”

    蒋明溪回复:“这是第一次做,就这么几个,主要还是为了看效果。”

    “这几个哪够用?”何老大人长袖一挥,对蔡政道:“你替我算算,把国子监的教室、和我那编撰的几间屋子里都挂满,得用多少个才够?”

    “算好了,我去找皇上要银子去!”

    蔡政忙劝道:“老师您的屋子里肯定是不能少,教室里挂一两间也就够了。夜里留下来看书的学生不多,空着也是浪费。”

    何老大人想了想,也是这个道理,便催促蔡政:“那这用不了多少,用学里的采买银子先买了。”

    他是个雷厉风行的脾气,转头就问蒋明溪:“小姑娘,我要这灯罩,你要几天能做出来?”

    蒋明溪应道:“加上准备材料的时间,三天也就够了。”总数不多,她开了白窑一天就能全部做好。

    何老大人笑眯眯地点点头,蒋明溪打量了一下他,却问:“老大人,您平日里看书,是不是要近了才看得清?”

    何老大人还没说话,蔡政却诧异道:“蒋姑娘如何知道?老师不止是看书得凑近了,看人也是。好几回明明我就在那里,老师却认不清是我。”

    那就是了。

    在大景朝,还没有近视这个概念。但没有这个概念,不等于人就不会近视。

    经年累月在光线不好的情况下伏案,再加上室外运动少,很容易近视。按说年纪大了会老花,但何老大人应该是在年老前就已经深度近视。

    见蒋明溪沉吟不语,蔡政问:“蒋姑娘,难道你知道缘故?宫中太医瞧过多次了,只说是眼疾,要注意保养。特别是晚上,不能用眼。”

    要不然,他怎么会如此着急,甚至冒昧地找到蒋明溪想办法?

    何老大人满不在乎地挥了挥手,道:“净是瞎胡扯!我的眼睛若是不用,等到带进棺材里去用吗?”

    蒋明溪想了想,干脆略过近视的成因不谈。

    她没办法给他们解释瞳孔、角膜、屈光不正,干脆抛出解决办法:“老大人,我知道有一种镜片,能让你看清楚。”

    何老大人原先嘴里还在嘟嘟囔囔,听到蒋明溪的话之后愣了一下,片刻后才反应过来:扬声问:“你是说,让我不用离这么近,也能看清楚?”

    蒋明溪点点头:“但我需要一些时间。”

    配近视眼镜,这又是一个系统工程。每个人近视的程度不一样,需要佩戴的镜片度数也不同,左右眼也不一致,还有散光这个重要的干扰因素。

    她没办法做到和现代一样精准,顶多能把视力表搬过来,进行大致的视力评估。

    而一副近视眼镜,镜片好说,她在空间里就能做出各种度数精确的凹透镜。但镜框的材质,在这个还没有石油和橡胶的时代,唯一的选择就是用金属冶炼。

    金属冶炼和烧制玻璃,是完全不同的两种技术。她在化工系的时候系统学过,后来选择了玻璃作为主要的研究方向。

    看来,还需要去一趟铁匠铺,对目前的冶炼水平进行具体了解。

    蒋明溪越想,越发现这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但是,她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何老大人备受近视的困扰,却袖手旁观吧?

    她做不到。

    困难摆在那里,不就是用来克服的吗?

    见她陷入沉思中,两人都没有打扰她。何老大人在亮堂的教室里转来转去,甚至爬上梯子去近距离看那些莲花镜片,赞不绝口。

    “蔡政,你有没有发现,这镜片照东西,很清晰啊!”

    “是吗?”蔡政还当真就没发现。看见教室里灯火通明时,他只顾上激动了。

    何老大人“啧”了一声,道:“你就是不仔细,做学问不仔细,看东西也不仔细。”蔡政在心里哭笑不得,挠挠头接受了来自老师的批评。

    “来来来,你来看。”何老大人趴在梯子上冲他招招手。

    蔡政让人又搬了一架竹梯搭在旁边,把下袍掖在裤腰上,才爬上来凑近看。

    何老大人拨动了其中一块镜片,让它朝着蔡政的方向,抬了抬下巴问:“看见了吗?”

    蔡政正仰着脸,冷不丁看见一张大脸,吓得一把抱紧了梯子,牙关打战:“老,老师……我看见鬼,有鬼……”

    何老大人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要是离得近恨不得给他个爆栗。“什么鬼啊?!那是你自己。”

    “什,什么?”

    蔡政这才重新鼓起勇气,朝着镜片看去。

    他离得近,镜片里的人脸就近。离得远,里面的人脸也远。他转头,镜片里的人跟着转。

    当恐惧褪去,立刻就玩得不亦乐乎。

    半晌后,蔡政才摸摸脸道:“原来,我长这样啊。”

    活这么大,他头一次看清楚自己的样子。这不怪他,只怪铜镜不管怎么打磨,也不能像水银镜一样,能把人照得一清二楚。

    “有意思吧?”何老大人笑得有几分顽皮。

    两人从梯子上下来,蔡政上前帮何老大人整理着方才弄乱的衣袍。老大人看着苦苦思索的蒋明溪,用胳膊肘捅了捅蔡政,道:“你这是捡了个宝贝!”

    蔡政深有同感,连连点头。

    他只想让老师用眼没有这么辛苦,没想到蒋明溪不但解决了,还轻描淡写地就拿出镜片这样的宝物。

    在她看来,这样的东西甚至不值一提,只是玻璃灯罩的一部分。

    这位蒋姑娘,究竟还有多少奇思妙想?

    她所说的、能帮老师看清的镜片,又是怎样的神奇之物呢?两人不禁越发期待起来。

    待蒋明溪回过神来,才发现两位都在等她,顿时有些不好意思。

    “老大人、蔡先生,”她歉意道:“实在对不住,方才想事情想入了神。”

    何老大人笑得一脸慈眉善目,道:“这有什么对不住?我做学问的时候,皇上来了也瞧不见。”

    他在士大夫阶层拥有极高的声望,门生无数,乃是当世大儒。这话,也就只有他能说得这么理直气壮,还不会有对君上不敬的嫌疑。

    蔡政忙扯开话题,指着头顶的莲花镜片玻璃灯罩问:“蒋姑娘,这灯罩里面用的镜片,我们能买吗?”

    “蔡先生是想要镜子,对吧?”

    见蔡政点头,蒋明溪道:“还有两日,我们在兴安大街的玻璃坊就要开业了。何老大人、蔡先生,您二位若是有空闲,不妨来看看。”

    在她做出这个玻璃灯罩的时候,季岚和肖氏就拉着她问过镜片的事情。

    试问,这世上哪有不爱美的女人?镜子,对女人来说,又是多么重要之物。

    但在现代,镜子又是多么司空见惯。对很少照镜子的蒋明溪来说,她丝毫没有意识到,和其他东西相比,镜子虽然不解决具体问题,却是女人不可或缺之物。

    在季岚激动地摇晃她之后,她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

    但此时,距离开业已经没有几日。要系统的准备产品,显然是来不及了。

    于是,蒋明溪就用做玻璃灯罩剩下的材料,沿用莲花镜片的模具,用紫檀木做底座,做了十来个小镜子出来。

    蔡政连忙应下,何老大人捋着胡子说:“在国子监闷得久了,出门散散心也好。”

    耽搁了这一阵,天色已晚。

    蒋明溪看了一眼时辰,再不走就快来不及在宵禁之前回到玻璃坊,便向两位道别。

    何老大人不拘小节,和蔡政一道将她送到门口,才依依道别。

    看着蒋明溪离开的背影,何老大人笑得一脸心满意足,道:“这小丫头要是我孙女,该多好!”

    蔡政心头一动,道:“老师您别说啊,这姑娘原是个苦命的。”

    “哦?”何老大人看着他问:“怎么说?你细细讲来。”

    “学生知道,她的母亲前几个月刚刚去世,这会都还戴着孝。又听人说,还没下葬,她父亲就想要把姨娘扶正。”

    蔡政不是个好打听的性子,但既然他能登门请蒋明溪,事先肯定是要打探一番的。不说别的,你请人办事,总不能一点对方的喜好都不了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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