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尘灵摘下了斗笠放在桌上，指着台上婀娜多姿的舞姬道：“她跳的是什么？”
杜妈妈一见他的脸立刻愣住了，她混迹青楼一辈子，见过的美人如过江之卿，但从未见过如此清俊脱俗之人，眉目如画则不说，整个人冷若冰霜额间却有一道火焰红痕，登时便衬的他清冷中带了些艳色。
段尘灵见她半天不答话，一双浅灰的眸子看过来，杜妈妈终于回过神，道：“这是云中曲，您今天可算是来着了，这是咱们牡丹姑娘的绝活，她轻易可是不献艺的……”
段尘灵打断她，“有《红銮殿》吗？讲红玉仙子和太子青鸾的。”
杜妈妈犹豫道：“我这里可不是戏班，演不了这戏啊……”
段尘灵伸手自怀中掏出一定金元宝放在桌上，“现在呢？”
杜妈妈一看眼睛都亮了，没想到这位客人不止长的美，出手还如此阔绰，立刻眉开眼笑，道：“客官若是喜欢听戏我给您安排一出眼下最时兴的，保管比《红銮殿》精彩！”
段尘灵声音依旧凉凉的，“不要别的，就听《红鸾殿》。”
杜妈妈风尘中滚了一辈子，立刻顺从道：“好嘞，您且等一等，马上就来！”说着揣着金子，旋风一般张罗去了。
段尘灵想听《红鸾殿》不为别的，就只因为当初兰浪喝醉了酒，在云液池边将他认成了个姑娘，抱着他唱了大半晚的《红鸾殿》，后来连挨罚都不忘夸这出戏。
他是想看看，这戏是哪里好，这样令他心心念念。
杜妈妈还周到的挑了两个烟波楼中数一数二的姑娘过来伺候，两位姑娘一落座便贴在段尘灵身上，一个帮他倒酒，一个攀着他的胳膊，细葱般的手指在他脸庞衣襟划过。
一女子娇声道：“好俊的公子，以前怎么从没见过？”
段尘灵抓住那只要往他领口里探的手，冷冷道：“不用姑娘伺候，换两位公子来。”
两个女子一听，满脸失望，一个道：“原来是来找小相公的。”
另一个也说：“我就说咱们没有这样的命，这样好看的男子定是不会喜欢女子的。”
她二人不情不愿离开后，不一会便上来了几个涂脂抹粉的年轻男子，各个穿戴华美，衣服上绣着梅兰竹菊，颇为讲究。
“公子，在下梅儿。”
“公子，在下竹儿。”
“公子，在下菊儿。”
“公子，在下兰儿。”
段尘灵看了眼最后一个小相公，问了句，“你叫兰儿？”
“是的公子。”
段尘灵喝了口酒，悠悠道：“你配不上这名字。”
兰儿脸上青一阵红一阵，不知如何作答，却听段尘灵道：“罢了，就你留下吧。”
兰儿一喜，忙贴着段尘灵坐下，帮他斟酒，甚至端着酒杯喂到段尘灵嘴边。
其他几人则悻悻然退下。
段尘灵看了一眼他递过来的酒，张嘴喝下。
戏台上红玉仙子和太子青鸾先后登场，一幕幕爱恨缠绵，看的兰儿如痴如醉。
“原来这就是青楼。”段尘灵轻声道。
段尘灵这辈子没下过山，世间种种派遣玩乐的玩意他都没见过，也并不觉得有趣。但他始终记得，兰浪便是最爱这些玩意的。
想到此处，他嘴角微弯，不自觉带了笑意。
兰儿见他心情好，整个人都贴在了段尘灵身上，“公子难道是头回来青楼？这里的乐子可多啦，凡是男子没有不爱来的，兰儿能带您好好领略一番。”
段尘灵忽然想到了兰浪必定是都领略过的，脸色又沉了下来，将他的手挥开。
兰浪一进后院却根本不进厨房，而是往后门跑。
他手忙脚乱地通着后门的锁，冷不丁肩膀被人一拍，吓得去了半条命。
“师傅，你做什么在这里开锁？”阮玉成睁着一双无辜的大眼睛看着他。
兰浪拍了拍自己心口，待缓过神来，反手就是一巴掌拍在阮玉成的脑袋上。
“你妈没教你半夜别拍人肩膀啊？魂都给你吓掉了！”
阮玉成顿时有点委屈，“我娘她死的早，没人跟我说过。”
兰浪顿时一肚子火没处发，手下一个用力，咯噔一声，锁终于开了。
他前脚刚迈出去，又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那阮玉成正一脸委屈地站在门内，像是被遗弃的孩子，水汪汪的眼睛就这么瞅着他，看着还真让人不舍丢下他。
“那个……”
“欸！”兰浪话还未说完，阮玉成便一脸开心地跟了上来。
“我还什么都没说呢！”
“我知道师傅舍不得我，眼神是想带我一块走的。”阮玉成开开心心地道。“师傅我们去哪？”
兰浪忽然拉他站住，“我是要离开这个镇子的，你若是有地方去就别跟着了，跟着我没好处。”
阮玉成头回见他如此认真，不禁也收了笑，道：“师傅，实话跟你说，我爹娘死的早，我本就孤身一人无处可去，从小文不成武不就，只爱锅头灶台边打转。我变卖了家当四处寻访美食，到如今身上也没剩几个钱了，若是你不收我，那我便只能街头做个乞丐了。”
兰浪心道，你这模样，乞丐是做不成了，被卖到妓院里做个小相公倒是极有可能。
“我说小相公，不，小子，你若是做乞丐还能留条命，跟着我恐怕小命都不保，你可想清楚！”
“师傅你就别吓唬我了，我走了这么多地方，吃了那么多好吃的，你做的东西跟别人都不一样，我是真心想拜你为师！”
兰浪见他还挺倔，反正丑话他已经说在前头了，若这小子偏要跟着，他也拦不住，于是不再多说，连忙赶路。阮玉成也是个聪明人，见兰浪这样子知道他默许了，便乐呵呵跟在他身后。
一路出了永宁镇，两个人都已经气喘吁吁。
阮玉成道：“师傅你到底跑什么？”
兰浪扶着膝头直喘气，自从染了寒邪，他的身子就大不如前了，“大半夜遇到鬼你跑不跑？”
“遇到鬼？”阮玉成吓了一跳，连忙拉住兰浪的袖子，“哪里有鬼？”
兰浪将他拎到面前，“这不是有只胆小鬼？”
阮玉成强撑着道：“我可不是怕，但是老人家说遇到鬼了要淡定，你就装作没看见他，他便不会轻易害你，你若是逃了便露了怯，反而给他机会害你。”
兰浪一听愣了愣，“你说的对，这下糟了！”
“什么糟了？”
兰浪心想，刚才段尘灵并没有认出他来，可他现在一跑不就等于告诉他自己有问题？
怎么办？现在回去还来不来得及？
他咬了咬牙，就赌一把，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
阮玉成见他又往回走，连忙跟了上去，“师傅，不是要离开永宁镇的吗？怎么又回去了？”
兰浪道：“我的家当还在里面呢，又不舍得走了。”
刚跑回烟波楼，他便从院墙外翻了进去，躲在角落里往大厅里瞧，眼见段尘灵和那小相公都已经有了些醉意，小相公便扶着段尘灵往楼上去。
楼上都是恩客们留在这里过夜的地方，兰浪倒是十分惊讶，过去段尘灵可是最洁身自好的，但没想到堕魔之后竟然也免不了俗。
但是看样子他还没穿帮，段尘灵或许只是碰巧路过，进来消遣消遣。
心里稍稍放心些，斜旁忽然伸出一只手，拧住他的耳朵道：“好你个王二狗，让你去做菜你跑哪里去了？幸好我叫了醉云居送菜来，不然白白损失一位豪客！”
兰浪嚎叫道：“我，我拉屎去了，别拧了！”
杜妈妈啐了一口，“你拉屎掉进茅坑里了吗？这么半天才爬出来？我告诉你，你最好少在我面前耍花样，偷奸耍滑我见多了，有的是办法收拾你！”
兰浪连声道不敢，杜妈妈才撒了手。
楼上雅间内的香炉里点着甜腻的熏香，兰儿扶着段尘灵倒在床上，一只手搭在他的腰上，准备给他解衣裳。
段尘灵虽然饮酒，但酒量却不好，此时有些迷蒙，他抓住那只正在解他腰带的手，唤了声：“兰儿……”
“兰儿在呢。”兰儿抽不回手，便趴在了段尘灵身上，“公子再唤我几声，我便浑身都要酥了。”
“你的寒邪拔除了？”
“什么寒邪？”兰儿听的一头雾水，见段尘灵的手指正圈在自己的手腕上，“公子你还会把脉啊？”
段尘灵勾起兰儿的下巴仔细看了看，一把推开他，“你不是他！你骗我！”
兰儿被推开也不恼，反而更加温柔，循循善诱道：“公子想的是谁？公子想谁便把我当做谁不就好了？”
段尘灵更加烦躁，“你不是他，你不是他！”
他抬手拉开了衣襟，腹内却有股热流四处乱窜，弄得他浑身燥热。
段尘灵从未出入过青楼，自然不知道这青楼的酒喝熏香中都是含有催/情药的，兰儿见他已然发作，便又坐到床边，伸手抚摸着他的脸颊。
“公子觉得不舒服是正常的，一会兰儿便让你舒服。”
那只手刚探向段尘灵的胸口，便被他一把抓住，力气大的简直要把他的手指给捏碎。
“哎呀，公子你做什么？疼死我啦！”
“滚！”段尘灵忽然坐起身，将人直接推开，兰儿便一下摔倒在地上。
见段尘灵如此凶狠的样子，兰儿也吓了一跳，连忙爬起来跑了。
段尘灵按了按太阳穴，以为浑身燥热是因为酒喝多了，便将桌上的茶水喝了个干净，却依旧不解渴，于是开门朝外喊道：“再送壶茶上来，不，两壶。”
楼下的杜妈妈听见，一边应声，一边一脚踹在了兰浪的屁股上，“听见了吗？还不快去？”
兰浪本想推脱给旁人，但忽然想起了自己的任务，他摸了摸腰上的乾坤袋，里面还装着巨灵锏，他深吸一口气。
不如赌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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