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师姐养的狗把新来的小师弟给咬了,不一会儿整个水云门都传遍了这个新鲜事。
大师姐闯的那些祸他们是早就见惯的,今天终于翻出新花样了。
“大宝贝居然还真能咬人,我还以为就是给师姐装门面吓唬咱们的呢。”
“你傻了吧,那可是雪域来的獒犬,咬死食铁兽都不在话下。”
“啧啧啧,那这次兰长老可不能包庇师姐了吧,不知道会不会罚去黑沼林守夜。”
“你又傻了吧,师姐可是老门主唯一的血脉,就是兰长老不拦着,掌门也不可能罚到黑沼林去,我看也就是在祠堂跪一晚的事,顶多再罚抄两遍心经。”
“这也太轻拿轻放了,”另外一个弟子插嘴,“我听说掌门都出关去白羽馆了,看来是伤的不轻,连白羽馆的兰长老都治不好,搞不好小命都没了。”
其余围着听八卦的弟子都后怕地摇摇头,看来师姐平时对他们还算温柔的,同时在心中暗暗发誓以后见着这位大师姐和她的宝贝狗可都得绕道走。
八卦中央的楚昭然也知道自己闯祸了,听到掌门出关的消息,第一时间就乖觉地来祠堂自己跪着。
当然,比大师姐更乖觉的白树跪得更早。
这一跪就到了半夜,就在楚昭然眼皮实在撑不住眼皮子打架的时候,门外传来了吵吵闹闹的声音。
“你这个孽障,还有脸跪在祖宗面前!”一听这中气十足的声音,楚昭然的睡意顿时飞到九霄云外了。
平时她最怕的就是这个掌门爹,一见面对她不是训斥就是冷脸,这次怕是真的惹怒他了。
“你先别生气,听孩子好好说。”刘明宇一巴掌正要扇下来,兰可欣赶忙拦住了他。
楚昭然惊出一身冷汗,幸好兰姨跟着来了,不然她可不得硬挨这一掌。
“听她说?哼,这次她还有什么好说的,江家那小子倘若不是我给他输了二玄真气,又用了一颗九天丹,还能有命在?都是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孽障干的好事!”
那九天丹可是刘明宇平时最宝贵的丹药,据说只要还有一口气在都能救回来,用材珍贵,存量稀少,当世只有楚昭然的外公楚水云能炼此药。那小子居然要用这丹药救命,显然是伤的不轻。
楚昭然缩了缩脖子,此刻真的是有些害怕。
“那也不能全怪昭然,那孩子之前就受过重伤,余毒未清,身体又羸弱,身上伤痕累累,即便是没有被獒犬咬伤,也撑不了多久。这次他得你一颗九天丹,清了余毒,也算是因祸得福,在好好养上一段时间,也无甚大碍。”
兰可欣开口劝道。
楚昭然感激地朝兰姨望了一眼,自从她娘死后,全靠兰姨宠着她,不然她哪有这逍遥日子过,也只有兰姨能劝住她这阴晴不定的爹了。
可惜,这次刘明宇心中实在生气,加之楚昭然屡屡闯祸,心想这次一定得给她一点教训,让她吃点苦头。
“那江家小子命大是他的事,你这孽障带着你那只小畜生到处咬人还有理吗,你去戒过堂领你六师叔三戒鞭,自去黑沼林思过!”
话音刚落,楚昭然还没说话,白树先忍不住泪如雨下,这次连师姐都要受这种罪,他还能落下什么好。
“还有你,”果然掌门没忘了他,“一天跟着你师姐为非作歹,不知道加以规劝,黑沼林就免了,一同去领戒鞭!”
白树不敢反抗,可心中又实在觉得委屈,师姐发起疯来他哪里能劝得住,只得小声在一旁抽噎着。
事已至此,看来这次她爹要来真的了,楚昭然梗着脖子说:“好汉做事一人当,是我让大宝贝去咬那臭乞丐的,也是我施了定身诀让他不能动的,不关小树子的事。可也是他先污蔑咱们水云门对他图谋不轨,他活该!”
听了楚昭然的话,刘明宇脸色阴晴不定,“哼,你还有理了,好,你这么爱护同门,那白树的三戒鞭你替他领了便是。”
“师兄息怒,那六鞭子下去,昭然一个女孩子怎么受得了,何况六师弟看着昭然长大的,也下不去手啊,你又何必为难他呢。”兰可欣说。
“女孩子?你看她成天疯疯癫癫的,哪里还有女孩子的样子,既然六师弟下不了手,那就我亲自动手。”刘明宇挥手,把自己的长鞭唤了出来。
眼看刘明宇真要动手,楚昭然又生气又委屈:“我是成天疯疯癫癫的孽障,你又算什么,从小到大,你有管过我吗!从前我和娘住在流云峰,一年也见不了你几次,娘去世后,我来了这主峰,你每次见了我不是冷眼就是训斥,你陪我的时间还没大宝贝多呢!”
刘明宇气急反笑,“你拿我跟你那畜生比,好,好,是我之前没有对你管教,那我现在管你。”说着蓄力在手,猛然一鞭眼看就要抽到楚昭然脸上。
咻——半空中飞来一粒石子,硬生生把刘明宇的鞭子给扬了回去。
“外公!”楚昭然抬头一看,正是她的亲外公楚水云到了。
“呜哇——”楚昭然大哭,“您怎么才来啊,晚来一步我就要被我爹给打死了!”
楚水云自从将水云门掌门之位传给刘明宇之后一直在海外云游,极少见其踪迹。最近甚至还有人传言他已经羽化登仙了,不过楚昭然可不信,她的外公哪怕是要成仙也一定会先来看看他的宝贝外孙女的。
正在这危急时刻,看见自己外公,楚昭然又惊又喜,赶紧抱住她外公的大腿。
楚水云安抚地拍了拍她的头,默不作声看向刘明宇。
到底是武修满级的圣人,距离登仙也就一步之遥了,刘明宇这些年勤学苦练,自诩修为精进了不少,可是面对楚水云,只一眼,他瞬间便冷汗淋漓。
这几年还是太安逸了,安逸得他都快忘了,来自圣人的威压是这种滋味。
“可欣见过水云掌门。”兰可欣先反应过来,赶紧跪拜行礼。
刘明宇定了定神,也深深作了一揖,“见过师傅。”
“我已不是掌门,以后不必这么称呼我。”楚水云没有看兰可欣,只是淡淡说了一句,旋即将昭然扶起,对着刘明宇道:“看来我临走前的话,你都给忘了。”
“弟子不敢,师傅出海前交代弟子顾好水云门,弟子一直日夜勤勉,从不敢有一丝懈怠。”刘明宇恭敬回答。
“重要的是这个吗?我让你照顾好昭然,你就是这么照顾的吗?”楚水云一气之下,将刚才打落在地的鞭子隔空击了个粉碎。
只一下,将在场之人都吓了个胆战。
“师傅明鉴,我对这孩子平日里已然是诸般容忍,今日实在是因为她枉顾他人性命有错在先,我方才忍不住对她略施小惩。”
“有错?昭然能有什么错,即便是有错,也是你这个当爹的错!”
刘明宇面色不忿,但不敢出一言反驳。
“枉顾他人性命,那么那人是死了吗?”楚水云继续问道。
“才没有呢外公,他吃了你的九天丹已经好了。”楚昭然抢先回答。
“虽然无性命之忧,但到底是昭然纵犬伤人做的不对。何况那人是鹤城江家被灭门后唯一的血脉,我让长静好不容易才把他带回来,总不能让世人说我们水云门寡待名门之后。”刘明宇解释。
鹤城江家的事楚水云听说过,只是他向来眼高过顶,旁人如何他是毫不在意的。
“那又如何,别说他还没死,即便他死了那也是命该如此,关我孙女何事。”楚水云这话蛮不讲理,偏偏谁也不敢反驳,门外的低阶弟子更是头都不敢抬起。
“今日的事就这般了结,纵然是昭然犯了错,也不必跪你刘家的祠堂,让她同我去寒水潭思过几日,也算是有个交代,不让你这掌门难做。”语毕,楚水云也不等刘明宇回话,带着楚昭然转身就去了山顶的寒水潭。
剩下刘明宇一脸又青又白。
这寒水潭虽然又高又冷,普通人根本待不住,可是楚水云不是普通人,有他陪着,这楚昭然只怕是去安然享乐,哪里算什么处罚。
只是楚水云摆明了要护短,而那江枫不过是个被灭了门的落魄公子,掌门都没法,谁还会去为他打抱不平呢。
再说了,楚昭然毕竟是水云门这一辈的大师姐,大家和她的关系自然比那个刚进门的野小子来的亲近。
是以楚昭然被轻拿轻放,大家也就当个乐子说说,没人往心里去
白树也跟着捡了便宜,只被罚跪了几天祠堂。
不过几日,这件事便没人再提起了,好似江枫受的那伤真是他自己活该的。
这边楚昭然跟着楚水云到了寒水潭,的确是过了几天逍遥日子,成日里好吃好喝的,不是遛狗就是逗鸟。唯一头疼的就是要背外公新创的功法,此外楚水云每日还为她渡气运功,不仅不冷连带修为都精进不少。
“昭然,”这一日楚昭然刚刚给自己编了花环带上,正想给外公也编一个,就被他给叫住了。
“怎么啦,外公。”楚昭然以为又是要给她输气了。
“外公有事跟你说。”楚水云难得用这么严肃的语气,楚昭然心中惴惴不安,赶忙放下手里的花花草草,乖巧地坐在蒲团上。
“这几日我带你来这寒潭思过,你可有明白自己错处?”
啥,自己真是来思过的吗?楚昭然挠挠头,不好意思地开口,“昭然知错了。”
“那你错在哪里?”
“嗯——”楚昭然想了想,“我不该放狗咬人。”
“还有吗?”楚水云似乎并不满意这个回答。
还有?楚昭然又想了想,是了,那小子据说是什么名门之后,是要拜在水云门的,说起来以后就是她的小师弟了,伤害同门可是水云门的大忌。
“他以后就是我的师弟了,昭然不该伤害同门的。”楚昭然乖觉地说。
“唉,”楚水云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昭然,你记住,这世道本就是弱肉强食,弱者只能做他人板上鱼肉,唯有强者方能生存。你错就错在还太弱,随心所欲没有错,可是没有能与之匹配的能力就是大错特错。”
楚水云看着楚昭然懵懂的神情继续说道:“倘若我没有赶到,你不得挨下刘明宇那几鞭子吗?自己的性命掌握在他人手中就是你最大的错!你想试想如果你的修为在刘明宇之上,他还敢这么待你吗?”
楚水云这番话楚昭然之前从未听过,教导她的夫子不是一直说什么“君君、臣臣、父父、子子”?怎么到了她外公这里,是让她去反抗自己亲爹吗?
“外公,昭然不明白。”楚昭然困惑地说。
“你是不明白,你本来也不用明白。唉,只是外公时日无多了。”
“外公!”楚昭然着急道。
楚水云摸了摸她的头,望向梵天山上那虚无缥缈的茫茫太虚。
他多想将他这漫长又短暂的一生悟出的道对昭然倾囊相授,可是他不能,各人有各人的缘法,昭然自己的道得她自己去悟。
“外公这次回来就是想再看看我们昭然,之后外公就要走了,要去找你外婆,她已经等我很久了。”
外婆不是已经仙逝很多年了吗,外公这话是什么意思。
“昭然,我接下来的话,你要牢牢记在心里,切不可告诉他人:你是我楚水云留在这世间唯一的血脉,是以你的存在,恐怕非你爹所愿,也非这世上许多人所愿,所以你一定要小心活着。”
“这些年幽都越发猖獗,天下怕是要大乱了,但是再乱也和你无关,只要你安然待在这梵天山,这天下的事就碍不着你眼。你几个师叔之前都在我面前发过重誓,此生必然会善待于你。那刘明宇他练的功法繁杂,道心有缺,喜怒无常,你对他表面恭顺一些也就是了,等你将外公让你背下的功法偷偷练会,他也不敢把你怎么样。待他百年之后,这水云门你挑个顺眼的弟子接过,自己就寻个风景秀丽的小院安度即可。”
“我早就该去了,只是放不下你,水云诀有心法功法两部,功法猛烈,非男子不可修行,是以我当年只教了你娘心法,你娘也只传授给你心法。为此这些年我在海外寻法悟道,就是想给你留一套玄妙功法。”
说到这里,楚水云面露得意之色,“世人都以为那水云诀已然是我平生水平最高之作,没有可攻破之法。哈哈哈,那些凡夫俗子哪里知道,这水云诀不过是我年少轻狂时所创,在我心中也不过尔尔,我真正的心血正是我这几日让你背熟的这套心法。我叫他昭然诀,你可喜欢?”
楚昭然眨了眨懵懂的大眼,“喜欢是喜欢,可是外公你到底要去哪里啊?”
楚水云说的话,楚昭然并不是听得很懂,只是觉得楚水云这次似乎真的要走了,不禁泪眼汪汪,“外公,我不想你走”。
楚水云拭去她的泪水,当初楚思媛要嫁给刘明宇,他并不赞同,好在这桩姻缘给她留下了楚昭然,也给他的人生留下了一个希望。
“你就当外公成仙了吧,只要我们昭然乖乖修炼,百年之后,说不定还有再见的那一天。”话虽如此,但楚水云知道绝不会有那一天了。
楚昭然从出生的那刻就注定了,只有今生,绝无来世。
“孩子,这世上不会有人无缘无故对你好的,你亲爹不会,哪怕外公也不会。你不欠外公什么,是外公对不起你,若有朝一日,你明白了这一切,希望你不要怪外公。”
楚水云当日便离开了,来去匆匆,没有留下只言片语,那些从他回来便在寒水潭外求见的亲传弟子他一个也没见,只是给刘明宇留下了一封短信,刘明宇看后不发一言,旋即又去继续闭关了。
楚昭然说不出的难过,随着楚水云的离开,她只觉得好像那些快乐的,没有忧愁的时光也随之离开了。
楚水云离开的当晚,楚昭然做了一个长长的梦。
这梦是彩色的,荒诞不经。
“卧槽!”大梦初醒,楚昭然目瞪口呆。
(。手机版阅读网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