拥抱了半个时辰的鹅毛大雪,这世界早已是一片雪白。
白雪覆盖的屋檐上,站着一个吹长笛的少女。
眉目如画,明眸皓齿,她的身影恐怕比这世上大多数的风景都要动人。
少女的乌发上落了点点白雪,身上披着的红色斗篷在寒风中微微舞动,左腕戴着两个银镯,随着她的动作碰撞出清脆的响声。
笛声悠悠,青丝飞扬,这一切都恍惚得不像人间景象。
许子臣借此机会从傀儡妖的手上逃脱。
他半跪在地上,背上的伤折磨的他冷汗涔涔。
那少女放下笛子,轻轻从屋顶一跃而下。
堪堪落在他的面前,许子臣嗅到一阵寒梅的幽香,勉力抬起头来,正撞进一双熠熠生辉的眸子。
“许子臣?”
许子臣不知道这天仙般的少女怎知道自己的名字,一时竟然呆滞到无法应答。
那红衣少女也不待他回答,抬手给了他一颗碧绿的丹药。
许子臣愣愣地看着少女。
少女皱皱眉,有些不耐烦,“吃了。”
许子臣这才反应过来,满脸通红,连忙接过少女的丹药低下头放进嘴里。
也忘了问问这是个什么药。
好在此药一入喉,一股暖意从丹田升起,背后的疼痛顿时减轻了许多。
那傀儡妖被少女的笛声定住,小傀儡断掉的身体还在原处打转。
“跑?你还想跑去哪里?”一个身着白衣的白胖少年郎从门口进来,将手里逮到的徐老太爷一把扔在地上。
“师姐,这老家伙正打算跑呢。”少年郎胖乎乎的脸上一脸得意,“正巧撞我怀里哈哈。”
众人这才发现徐老太爷想要一走了之,大家皆是为了他的破事在此对付这个妖怪,这个始作俑者居然还想偷偷溜了,众人皆是不忿。
“你、你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你可知我儿是谁?说出来吓死你!”徐老太爷恨恨地对抓他进来的白衣少年说。
“嘿,你要不说出来,看看会不会吓死我。”
“小树子,别跟他废话。”红衣少女勾勾嘴角,将笛子横在嘴前,刚刚被定住的傀儡妖竟然又重新动起来。
徐老太爷脸色发白,“你、你要干什么……啊!”
话还未说完,那傀儡妖一下扑到他身上,立马将他开膛破肚。
徐老太爷的嚎叫久久不绝,那妖恨极了他,将他的肠子一节节扯出,肢体撕碎,旁边胆子小的修士都不敢多看。
终于,随着徐老太爷死去,傀儡妖的怨气也散去许多,这妖本就是凭着一股怨气生出的妖术撑到现在,现下散去怨气,凄厉的面容似乎都柔和了许多。
她好像用光了所有力气,瘫坐在地上,低低地说了一句,“谢谢你。”
旁边的小傀儡终于上半身抱住了下半身,由下半身带着蹦蹦跳跳来到了傀儡妖的身旁。
“娇娘,你快点用献祭大法,不然我们还是得死在这里。”
傀儡妖皱皱眉,有些犹豫,看了眼旁边的红衣少女。
少女微微笑了一下,弯下身子平视着傀儡妖,递出一个白色瓶子,温柔地说,“刘姑娘,这是往生散,只要喝一点点,你便可以带着你的夫君往生轮回,下一世还能做一对恩爱夫妻。”
来生?她还有来生吗,刘娇自从被做成傀儡后脑海里想的全是复仇,还从未想过这个问题。
“娇娘,你别听她的,什么往生,我们就要今世,快献祭吧,这样我们才可以永远在一起。”
少女嫌弃地看了一眼蹦跶的小傀儡,脸上露出一副不忍心的表情,“刘姑娘,你夫君昔日该是多么俊朗呀,如今却是这样的模样,你忍心吗?嗯,忍心你们就这样不人不鬼的过下去吗?”
刘娇闻言有些怔忪,是啊,她的朗哥当年是多么高大,多么英俊,是她可以依靠的男人,而眼前她做出来这个小傀儡,怎么能装下他朗哥的魂魄?
“你这恶毒的女人,娇娘爱的才不是我的外表……啊!”小傀儡突然绊了一下,摔在地上,上半身和下半身再次分家,滑稽可笑。
“刘姑娘,天快亮了,就别耽误了吧。”少女的声音充满了蛊惑。
刘娇将地上的小傀儡抱起来,摸了摸小傀儡的头,
“朗哥,别怕,我们下辈子还在一起。”那小傀儡怕是刚刚摔到嘴了,啊啊呜呜什么也说不出来,刘娇接过了少女的白色瓶子,温柔地喂给小傀儡,那小傀儡倒是想挣扎,可惜只有上半身也跑不了,接着刘娇自己将白色瓶子一饮而尽。
天空终于破晓,下了一夜的雪也终于停了,刘娇和那个不知道到底是不是她夫君的小傀儡随着这黑夜也一道散去,原地只有厚厚的一层白雪。
徐老太爷的尸体也被白雪掩盖。
这纯洁的白盖住了一切的恨意与杀戮,也盖住了许多人世间的丑恶。
“你们这样纵容那妖怪杀了徐老太爷,怕是不好交代吧。”徐老太爷重金请来的修士之一对红衣少女和白衣少年说道。
实在是这老太爷死得这般惨,他自己也害怕被徐各应找麻烦,恐怕没死在傀儡妖手上,倒要死在那徐各应手上。
“是啊,你们好大的胆子,他儿子可是徐各应,你们这下惹出大麻烦了。”也有些好心的修士在一旁提醒。
洛涟漪从这少女现身以后,便再没从她身上移开过眼睛,她从未见过这般耀眼的女子,耀眼得让人足以忽略她身边的一切,如果自己在她旁边,恐怕根本没有人会注意到自己吧……
这下她心里倒是有些没来由地幸灾乐祸,是啊,她还不知道吧,她害死的那个老头可是太英宫首徒的亲爹。
那徐各应是出了名的孝子,她这会儿再得意又如何,难道徐各应会因为她生的比旁人美了几分,就原谅这杀父之仇吗?其实,那也不是不可能,只是这骄傲的美人恐怕要跪地苦苦求饶了,想到那样的场景,洛涟漪心中突然有种莫名的兴奋。
只是这少女并没有她想象的露出懊悔甚至惊恐的表情,她依旧是那副淡淡的骄傲模样。
难道她不知道这徐各应是谁?洛涟漪忍不住出声,“徐各应可是太英宫的首徒,王真人的得意弟子!”
听见她的声音,红女少女的目光倒是穿过人群,玩味地看了她一眼。
洛涟漪心跳漏了一拍,那一瞬间她觉得自己心里的弯弯绕绕好似全被这个红衣少女看破了一般。
红衣少女全然不理,曲着手指短促地吹了个口哨,忽然一头灰白相夹的巨型獒犬不知从哪里飞奔进来半跪着匍匐在她的面前。
“雪山獒犬!”有那很是有些见识的修士在一旁低呼,这雪獒可是堪称仙品的灵兽,极难捕获更别说将其驯服,这少女究竟是谁?
少女跃上雪獒的背,正打算离开。
“等等,你们究竟是谁?”徐老太爷请来的修士急忙追问,若是徐各应发起火来,也好有个交差的。
“是啊,你们这样一走了之,若是徐真人追究起来,恐怕我们要替你们遭殃了。”洛涟漪柔柔弱弱的声音响起,旁边的修士念及此层,怕连累自身,也赶紧附和。
“各位,如果不是这位姑娘,恐怕我们都要命丧于此了,不感念她的恩情便罢了,如何还这般苦苦相逼。”许子臣冷冷地开口。
“是啊,是啊,你们这群人真是不识好歹!”慕容蓉也赶紧附和,刚刚她师兄都快死了,也不见这群人出手帮忙,现在一句一句的,嘴巴倒是很厉害。
“话可不是这般说,她是杀了那妖怪不假,可是也是靠徐老太爷的死来化解的那傀儡妖怨气,若我们也像她这般,早就解决那傀儡妖了,可这终究不是正道所为!”
“呵呵,难道那徐老太爷的所作所为就是正道所为了?”白衣少年郎愤愤地说,“因果轮回,报应不爽,我看他死得一点都不冤枉。”
“小树子,这种事有什么好争论的,咱们还是赶紧去给你找个座驾,免得你跟在我后面腿都要跑断了。”红衣少女打了个呵欠,明媚的五官上透出一丝慵懒。
“你还好意思说,要不是你这大宝贝横行霸道,把我的小黑吓走了,我至于跑这老远吗!”
少女掏掏耳朵,“行吧行吧,我这就给你找个小红回来。”
说罢她有意无意地扫了人群的一角,那里有个家仆打扮的少年,躲在柱子的阴影里,在她的目光扫去后飞快低下了头。
她收回目光,微不可察地轻叹口气,旋即骑着雪獒一下往远处跃去。
“唉,你等等我。”那少年紧跟其后,一溜烟也不见了,步法之快,令人咋舌。
“你到底是谁?”有修士锲而不舍。
远远地传回来那少女的声音,明明已经走远了,那声音还是清楚地响在每个人的耳畔。
“水云门,楚昭然。”
水云门,楚昭然!
这下众人皆恍然大悟,难怪这少女能如此轻易便解决了这妖怪,又敢丝毫不把徐各应放在眼里,毕竟如今的太英宫在水云门面前又能算的了什么呢。
自从两年前,水云门现任掌门刘明宇突破元婴,一只脚踏入圣人,便算是梧州大陆正道第一人了。
而楚昭然可不仅是掌门的独女,更是楚水云的嫡亲孙女,楚水云云游海外,谁知道是个什么情况,水云门将来恐怕都是楚昭然的天下。
这样一个出身显赫的少女,谁不羡慕,谁又敢得罪?
刚刚出言不逊的几个修士此刻皆缄口不言,面如土色。
许子臣望着楚昭然离去的背影久久没有回神。
而另一边,角落里的少年终于从阴影里走出来,大雪纷纷,他的眼睫上也落了雪花,遮住了他眼里那卑微的希冀和不堪一击的骄傲。
洛涟漪再次邀请这位许公子去洛家庄做客,许子臣婉言谢绝了,只道还要带着师妹去别处历练。
“半年后便是五年一度的试剑大会,想来许大哥和令师妹都会参加吧?”
“那是自然,这种盛事怎么能少的了我和师兄,怎么,你也要去?”慕容蓉显然不怎么看得起洛家兄妹,小地方的小氏族罢了。
洛涟漪仿佛没有听出她语气里的不屑,“嗯,我有一个师叔尚在浮山,我和哥哥也会一道去试剑大会,到时候还望许大哥多多指教。”
“洛姑娘客气了,”许子臣扫过一旁的阿默,“这位小兄弟也要随你们回洛家吗?”许子臣观阿默的气度,绝无可能出自洛家这种三流世家,更别说只是区区家仆的身份,这里面定然还有隐情。
“那是自然,我们可是他的救命恩人,再说了,他有怪病,得我们洛家的药才有救。”洛松难得找到阿默这么给力的一个家仆,自然不会轻易放手。
怪病?许子臣皱了皱眉,他对阿默的确有几分惜才之心,可是这到底是他和洛家两兄妹的事情,与旁人无关。
他不便多问,向几人略微颔首,同慕容蓉一道离去。
另一边,牧野城往西一百余里的一条羊肠小道上,白树骑着他的小红踯躅不前。
“你又怎么了?”这白树屁事太多,早知道就带傅慎言那小子出来了。
“还不是你给我找的这匹骡子,它胆子太小了,这山道根本不敢走。”
“你把它眼睛给蒙住,它不就不怕了吗?”
“你这是什么馊主意,它是不怕了,该换我怕了,只要它勇敢地往前迈上两步,我的小命就得交代在这鬼地方了!”
“你放心,它要是敢往山底下走,师姐我一定把你给捞起来。”
白树翻了个白眼,从骡子上下来自己牵着它走。
“师姐,我们到底来这干什么?这里也不是什么名山大川啊。”
一个月前,楚昭然以历练为名,把白树从水云门给忽悠了出来,这一路上也没怎么历练,就处理了一个傀儡妖,转身又把他给带这里来了。
“让你平时多读点书,孤陋寡闻了吧,这里乃是一本炼丹古籍上记载的灵山,山上有一处泉水,入药效果极佳。”
“哦,”提到炼药,白树来了兴致,“这泉水可有什么名字没?”
“灵泉水。”
这灵泉水的确在古籍中有所记载不假,楚昭然却不是从古籍中知道的这泉水。
原著里此时的江枫委身于洛家做家仆,便是因为洛家有这灵泉的一条支脉,他刚从万魔窟爬出来,身上染了魔气,需要这灵泉水帮他缓解。不过这支脉毕竟沾染了世俗之气,效力比起源头之水可是大打折扣。
楚昭然时刻记着呢,江枫什么时候出来,什么时候到牧野,她都记得好好地,就是不知道要怎么面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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