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渊二人同道而行,一路上父子俩都在聊着族内事宜,他们十分默契地只字不提柏辰,这种状态一直维持到分别之际,谢澜才顿住脚步缓缓开口道:“阿渊,你现在带着医师去看看北院那位吧,为父知道你不喜欢他,但你只能冷落他,不能伤他性命,凤柏辰就算是死,也绝不能死在我们北山寒川……还有,小临的事你记得帮忙遮掩一二,他是你亲弟弟,更是你在这个世界上要保护的对象,他的身上不能留下任何污点。”

    谢澜此话句句在为白虎族的日后考虑,谢渊身为他的下任继承人自然明白其中利害关系,所以他没做过多深思便点头应下了谢澜的话,转身朝柏辰所在院落的方向走去。

    “少……少主?您怎么来了?”

    谢渊到时北院内是一如既往的冷清,院门口几个下人懒散地拿着手中的扫把。

    几片枯树叶落在干枯的地麦旁,半天过去,它们的位置却也不见挪动分毫。

    “嗯。”

    谢渊淡淡吐出的一个字仿佛天降惊雷,将尚在各个岗位上昏昏欲睡的奴仆们尽数唤醒。

    他冷眼扫过每个人的工作状态,最终在众人胆怯的目光下,依旧沉默着走进了柏辰的房间。

    “看吧,我就说咱们院里那位不受宠,任他是凤族最受宠爱的小殿下,不一样要被困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独守空房,只是可怜了咱们几个,还要陪他呆在这儿受罪。”

    待确定谢渊已经关严了房门,刚刚握着扫把的侍从才鬼鬼祟祟地朝身边的同伴使眼色,他的语气中满是尖酸刻薄的不屑。

    “可不是?咱们几个还是老老实实听从二公子的吩咐,做好自己‘分内之事’就行。”四周听见这番对话的人们也纷纷附和。

    毕竟小凤凰被冷落的事实就摆在面前,但凡长了眼睛的都能看得出来。

    柏辰自搬来这偏僻的北院后谢渊只来了这一次,而他这唯一一次动身探望小凤凰,面容中都不见半点儿小别重逢的喜悦。

    所以往日里以公务繁忙的理由推脱拒绝来北院,无非个就连傻子也能分辨出的荒唐借口。

    房间内,柏辰刚刚睡过一场回笼觉,谢渊进来时,他正靠在床塌的软枕上翻阅着从凤族带来的杂七杂八的话本子。

    因为在睡前喝了些灵折存放在他神识中的调剂补汤,所以现在单从面相上开来,柏辰整只凤凰的气色都红润了不少,只是他依旧咳得不成样子。

    “咳咳……夫君?你怎么来了?”

    病中的柏辰是娇弱惹人怜的。

    他现在没心思更没精力同谢渊置气,小凤凰病重后,早已下意识在心底将前几日的冷战翻篇了。

    所以在谢渊带着医师前来北院探望他的时候,柏辰心中积攒多日的苦涩骤散,欣喜之意缓缓爬上他的心头,那颗蓬勃跳动的心脏中,剩下的只有那丝丝自作多情的甜腻气息。

    毕竟人是一种奇怪的生物,有些时候苦吃多了,但凡舔舐到些许微小的花蜜,都能如遇见琼浆玉液般,甘之如饴。

    但是下一秒,谢渊又用残忍至极的话将他活生生打入冰冷的深渊。

    他满脸嫌恶地说:“别叫我夫君,我从未娶过你。”

    手中的话本不知因为小凤凰的呆愣而被窗外刮进来的寒风吹动几页,明明是以往看来最为津津有味的内容,现在粗略扫过只觉得那一段段令人荡气回肠的爱情故事太过耀眼,索然无味,刺得他双目生疼。

    柏辰原本嘴角漾起的笑意突然僵在那里,其中还参杂了些许苦涩的意味,将他本就因病强撑着的精神衬得愈加憔悴。

    病态与苍白彻底占据了他那张往日里红润张扬的面孔,仿佛压抑天性般,残忍无比。

    短短一句话,终是将柏辰心底的最后一道防线彻底打破,他再也忍不了这几日所受的遭遇,本该高高在上的神明仿佛被人将脸面摁压在肮脏的泥潭中亵玩。

    他这辈子,永生永世,本不该拥有这些屈辱的经历!

    他是凤凰!上古神凤遗留下来的嫡亲血脉!

    天上地下最尊崇的神明,怎么在遇见谢渊之后,偏偏活成了如今这副卑微求爱的鬼样子?!

    “那就和离吧,谢渊。”柏辰咬着牙,手中最爱的话本子仿佛在此刻成为了一个发泄点,被他攥在手中烧成了灰烬,“虽然你不承认娶了我,但三生石上已经刻了你我二人的姻缘线,择日不如撞日,现在你我便去北海解了这关系,此后你回你的北山寒川,我做我的凤族皇室,从此劳燕分飞,互不相干。”

    柏辰其实一直都有自己的傲性,当他在一段感情中吃不到甜头的时候,就会想着该如何不狼狈地全身而退了。

    “先看病。”谢渊拧着眉,方才冷漠的态度稍微缓了缓,他虽然讨厌他,但此时看着柏辰脸色苍白地躺在床上,可恨中竟又平白生出几分可悲来,更何况为了家族的利益与身为继承人的使命,他无法做到与柏辰和离,“除了和离,我都可以答应你。”

    闻言柏辰骤得昂起头,病中惨白的眉骨中又多了几分倔强、奋不顾身的美感:“那我要你爱我,和我圆房,让我搬去与你同住!”

    小凤凰死死盯着谢渊那双当时令他一眼惊艳且钟情的丹凤眸,原本黯淡愤怒的瞳眸中,倏地又添了一抹希冀的光亮。

    那双眸子的期待之意太过刺目,这是谢渊第一次真真切切地感受到柏辰于他强烈深陷的爱意。

    它是那般得炽热滚烫,让他措手不及,无法回应。

    不知为何,谢渊突然心头一痛。

    他偏过头去,一时竟不敢直视柏辰那双满目都是他的桃花眸:“小殿下应知道,从您选择我开始那一刻,就该做好此生断情绝爱的准备。”

    任何人的确都没有理由非要去回应每一个爱慕者,包括谢渊。

    但现在的冷落以及纵容家人对柏辰肆意的报复,这些种种对于一个只单纯喜欢他的人来说,是否又太过残忍了些呢?

    小凤凰又有什么错?不过是太爱了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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