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哲归根结底只是说说而已,不可能真在这个节骨眼上去转学,闹腾了一会儿便静了下来。
“怎么办啊吕狗,回去还得补作业。”吴盼盼没了做题的心思,整个人转到后排,伸腿踢了下吕哲的椅子。
吕哲恹恹地扣着桌角:“你好歹还有作业可补,我的作业都不知道上哪儿去了。”
“你扔了?”
“嗯。”吕哲撇了撇嘴,“刚拿到手就送给校门口收废品的老大爷了。”
“谁能想到运气这么不好。”
吴盼盼出声安慰他:“别丧了,书店可能有,待会放学陪你去看看。”
“真羡慕你们俩,一个写完了,一个不用写。”她往旁暼了眼。
许荞不知接何话,于是转过身,沉默着笑了笑。
恰巧遇上陈旷抬眸,两人就这近距离再一次对视。
他这人好像永远不会落下风,无时无刻都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仿佛没有什么事情能够调动起他的情绪。
陈旷也没说话,兀自点亮手机敲了几下屏幕。
看到他的动作,吴盼盼受了点拨,也拿出手机,对除了吕哲以外的两人说:“我们加个qq吧。”
吕哲抢先一步打开界面:“我先我先。”
“什么事都得跟我争是吧?一边去,我先!”吴盼盼拦住他将手机递了过去。
几人很快互相加了好友。看着最新弹出的一个头像,许荞不受控地弯了弯唇角。
“你们玩微信么,要不也加一下?”吴盼盼提议。
“嗯。”
最后一门科目的老师走后,严轲捧着茶杯回到教室:“大家到走廊上排队,排成两列,我带你们去校园里走走。”
“我们一起吧?”吴盼盼扭头对许荞说。
“好。”许荞边点头边随她一同起身。
后排的吕哲没像吴盼盼一样直接邀请,而是亦步亦趋跟在陈旷身后,目的不言而喻。
四人走到慢,下个楼梯的工夫就落在了最后。
新校区的布局与老校区有些区别,众人在听严轲介绍的同时自己也不时留意着。
许荞和吴盼盼走在队伍末梢,前面是陈旷和吕哲。
似乎是嫌走路太无聊,吕哲又开启了话痨模式。
“陈旷,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昨天。”
“你还住老房子那边吗?”
“不住了。”
“你现在怎么长这么帅了?真是男大十八变啊。”
“我十七。”
“对哦,我记得你比我大几个月,所以比我高一届来着。”
“初中休学了一年。”
“你脸怎么伤的?”
“树枝划的。”
……
许荞在不算长的道路上,无意中得知了好多关于他的事。
一字一句,都被她默默记在了心底。
粗略地逛过一遍,严轲便带着学生们返回教室,交代说可以放学了。
临走前,他绕到最后一排叮嘱道:“陈旷,等会你去明德楼一楼领一下校服,一共六套,别漏拿了。”
陈旷把课本一股脑塞进桌肚里,闻言淡淡点了下头。
吴盼盼背上书包:“许荞,你收拾好了么,我们一起出去吧。”
“好了。”许荞只带了数学书回去,拉上拉链后便站起身。
“走啦吕狗,买暑假作业去。”吴盼盼又朝身后喊了句。
吕哲拎起书包肩带:“行,陈旷,那我先走了,明天见。”
“明天见。”
陈旷并不着急离开,应完话往后一靠,倚在椅背上朝窗外眺望。
他好像,总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许荞收回目光,跟随前面两个筹划补作业事宜的人离开了座位。
今天的气温丝毫不输昨日,加上临近正午,阳光更加毒辣。
许荞听外婆的话带了伞,刚走到太阳底下就把伞撑开。她本想将前面两人都遮住,奈何伞不够大,撑来撑去都很别扭。
吕哲跳出伞底,伸手摸了摸后脑勺:“你们女孩子打吧,我不用。”
吴盼盼说的书店在学校往北,刚好与许荞回家的方向相反。到了校门口,几人道过再见就分开了。
许荞的步子比来时轻快了些,走到街口才用了不到六分钟。
老樟树对面的书店今天营业了,她哼着歌慢悠悠走了进去。
柜台后面的女人年纪约莫四十,手里握着张稿纸,见许荞过来,抬手指了个方向:“新的明信片到了。”
许荞听后喜上眉梢,迅速奔到一个书架前,凝神挑了起来。
回到柜台结账时,她偶然扫过稿纸上的字,轻声问道:“云姨,我是不是打扰到你了?”
“没有,这都是瞎写写的,我还在构思。”
许荞松了口气,拿上明信片跨出店门。
往前看路时,一道眼熟的身影忽而映入眼帘。
是陈旷。
他应该是刚从学校的方向过来,手上拿了个单反相机,径直踏进了一家数码维修店。
一分钟不到又走了出来。
许荞犹豫着要不要过去打个招呼,虽然今天才算真正认识,但好歹是前后桌。
然而没等她迈步上前,陈旷就已经越过这里离开。
许荞放置好明信片,背上书包也跟着离开。
少年步子迈得大,她得走很快才能勉强跟上。
常青街有绿树遮蔽,热意削减了不少。为了让视野更开阔,许荞索性收了伞。
也是在这时,前方的少年有了转身的征兆。
不知受何驱使,许荞飞速撤步退到了一棵大树背后。
她在紧张什么,这明明是回家的路,就算被陈旷发现,她也有足够的底气坦然上前。
但,心里就是没由来的感到慌乱。
良久,心跳频率还是没恢复正常。
许荞终于鼓起勇气回头望了眼,如她所料,陈旷已经不见了。
她仰脸透过树枝间隙遥望蓝天,低头间,嗅到了隔壁糖炒栗子店里飘出来的丝丝甜味。
回到自家院子,洗过手后,许荞拿起罩在桌上的绿豆汤喝了口,对屋里喊:“外婆,我回来了。”
“在这儿呢。”边珍摇着蒲扇从玉兰树背后走过来:“荞荞,新班级怎么样?”
“挺好的。”许荞放下白瓷碗,摘下书包放在一旁。
边珍进屋拿了个包裹出来:“你爸妈寄过来的,打开看看。”
许荞应了声“好”。拆开里面是一个新书包,还有各种辅导书和新文具。
边珍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要不给你妈妈打个电话,她刚还和我念叨好久没跟你说上话了。”
“嗯,我现在打。”许荞顺势坐在身旁的板凳上,摸出手机找到微信,手指在视频和语音电话之间迟疑,最后选择了后者。
电话接通,那头声线轻淡温和:“荞荞?”
“妈妈,是我。”
“东西收到了么,喜不喜欢?”
“收到了,喜欢。”
“还有什么想要的就跟妈妈说,妈妈买了给你寄过去。”
“不用了,我不缺什么。”
听了这话,那头凝默了片刻。
乔素欣:“好,你等一下先别挂,让爸爸跟你说两句。”
“荞荞。”许项成一向寡言,想来想去只好问了句,“给你转的钱收到了吗?”
许荞盯着快递箱上的地址,淡淡道:“收到了。”
“在家要照顾好外婆,知道吗?”
“知道。”
“来,睿睿,跟姐姐说几句话。”许项成把手机塞到身旁男孩的手里。
许睿今年八岁,刚上小学二年级,他从一岁起就跟着父母在瑞宁生活,与许荞这个相差八岁的姐姐实在没什么话题可聊,只乖巧地叫了声“姐姐”便不再多言。
许荞也说不出什么别的话,同往常一样,用“好好学习”四个字收了尾。
看出她心情不好,边珍拿起白瓷碗塞到她手里:“再喝几口,喝完咱们就开饭。”
桌角摆着本老旧的相册,许荞边喝绿豆汤边看外婆进屋前将那相册视如珍宝地揣进怀里。
那本相册她看过,大多是外婆和外公年轻时候的照片。
外婆来自曲乡,离南淮县好远好远,是连本县都没出过的许荞想象不到的距离。年轻时身为孤女的外婆对外出自由行的外公一见钟情。自此背井离乡来到了这座陌生的城市。可惜的是,幸福的生活只维持了不到十年,在许荞母亲九岁那年被打破。外公出事走后,外婆独自一人将孩子拉扯长大。
外婆不爱看电视,也不爱玩手机,闲暇时分的消遣只有听收音机与翻看这本老相册。
尽管那些照片都已泛黄,很旧很旧了,但她每次打开时,唇边还是会漾起幸福的微笑,额头上的皱纹也不知不觉地舒展开来。
以至于许荞每每读到“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这句词时,总是情不自禁代入外婆对外公难以言喻的深情。
彼时的许荞才刚刚意会到喜欢一个人是何感觉,还不能完全理解,深爱过后的难以释怀到底是何心绪。
直到多年以后,与朋友聊起情感话题,脑海里再度不可遏止地浮现出陈旷的身影时,她才明白。
原来真正喜欢一个人,是没办法做到释怀的。
吃过午饭,许荞把新买的明信片装进收纳盒里,整理好包裹里的东西,又拿出数学书和笔记本,将暑假预习时写的知识点誊抄上去。
写完已是下午三点,许荞溜到冰箱前拿了根雪糕,拆开包装叼在嘴里,同时打开qq看了眼。
她点进陈旷的个人主页看了好久,久到雪糕都化了滴在手上,才后知后觉地切换回主界面。
然后又打开微信,找到了陈旷的聊天窗口。
陈旷的微信头像和qq是一样的,是一幅水彩画,画的是荒野。
和他的人一样,神秘,却让人忍不住接近。
朋友圈只有寥寥几条,不是分享游戏战绩就是帮忙转发的文章。
许荞从头看到尾,终于在最后发现了条不一样的,是张照片,配文为“新起点”。
她没有专业鉴赏的能力,初次望去只觉好看,看久了又觉得有种莫名的熟悉。
脑海闪过些许片段,许荞顿然明朗,几口吃完雪糕,向房间奔去。
从收纳盒里翻出所有明信片,她又打开微博,找到自己的第一个关注。
第一条动态的照片果然和那条朋友圈一模一样。
“k”是许荞非常崇拜的一位摄影师,他初露头角,当前还没什么知名度。她喜欢收集同一款明信片主要是因为那款上面的内容是用他的作品印制而成的,他目前也只开放了这一类授权。
k发布在网上的作品都会打上自己特制的水印,手写的小写字母“k”。
许荞又回想起昨日初遇陈旷时,他手上拿着相机,满目认真的情形。
她关掉手机,收回明信片,打开窗户看向屋外。
蓝天、白云、绿树。
她拼凑出心中所想,似乎突然明白了些什么。
2016年夏末,许荞有了一个很重要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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