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7

    轮椅被抱起,顾小满本来就没有力气,现在无处借力,还有随时滑下去的风险,通过契约,顾小满在影子脑中疯狂尖叫,直到这厮停步。

    银质面具下,影子皱眉,回到医院的建筑中,他将轮椅放下,还俯身试图擦掉女孩腿上的血迹。

    这时候羊头人的血,不知什么时候沾上的。

    黑衣男人摘下手套,以指腹反复擦拭,顾小满骨头极细,腿上几乎无肉,惨白的皮肤上,一点血迹分外明显。

    他试了几次,都没将血迹擦掉,反而让她小腿的皮肤泛红。

    周围的气氛逐渐凝重,宜春等人稍后赶来,只停在不远处,不敢靠近。

    她们尚且不敢,那些幸存的普通人更被凌厉的杀意压住,大气都不敢喘一声。

    顾小满本来任由他动作,现在却伸出手,用指尖碰了碰他的面具,甚至还用指甲敲了两下。

    影子终于停住动作,他半蹲在轮椅前,仰头看向自己的主人。

    两位侍女以余光窥探到了这一幕,心中惊骇,立即约束目光,不敢再看。

    顾小满确定了,这面具的确是金属质地,她也不摘,只是安抚他,“叫醒嬛嬛的不是你,你虽然这样那样的,但答应的事情从不反悔,这个我知道的。”

    影子怕她误会,但他这种人,绝不愿意开口解释。

    黑衣人停下动作,仰头看向顾小满,点头之后,默默地站在一边,不在说话了。

    见影子立在轮椅后侧,两个侍女才带着人恭敬向前。

    夕夜带了蒋明,宜春带了顾志强。

    顾小满看看这两个人,决定让顾志强先说。

    到了这种时刻,顾志强虽然还想着顾小满到底是自己闺女,却也知道了,她不是自己想象中,可以随意摆弄的女儿。

    看看人家周围的印者,再看蒋明现在的熊样,顾志强也不含糊,痛快坦白了。

    他也不傻,到了这个地步,在印者面前,身后还有蒋明,稍有隐瞒或说谎,马上就会被揭穿。

    既然没有说谎的余地,那还不如痛痛快快的全招了。

    顾志强的故事很简单,他欠了笔钱,填不上窟窿,不仅倾家荡产,还可能蹲大狱。

    陈女士找到他,想从顾小满身上窃生。

    她所谓的窃生,就是从顾小满身上分走部分来自印者的生机。

    逻辑是这样的,既然印者的生机能救顾小满,自然也能救她老公,顾小满这些年来都没事,醒过来之后也不缺这点生机,慢慢养着,她肯定还有机会。

    但陈女士的丈夫已经活不下去了。

    而顾志强也不能在地等了,在等就要进去了。

    “我想着是为了救人,咱们也不损失什么,这是两全其美的事情”顾志强挤笑,额头上却汗珠滚滚,身体也在不停的颤抖。

    那带着面具的黑衣人实在是可怕极了,哪怕他什么都没做,却也带着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对顾志强的说辞不予置评,顾小满看向夕夜,侍女将蒋明拖上前,他恐惧到周身抽搐,蜷缩在地上,完全不敢抬头。

    顾小满‘啊’了一声,“怎么了?”

    黑衣人冷笑,地上的印者随之剧烈抽搐,显然被吓得不清。

    “不至于吧,”顾小满叹气,她冲影子抱怨,“我有正经事呢,别吓唬他。”

    影子闻言,并无言语,亦无动作,前方的蒋明突然说话了。

    “哈哈,这下完蛋了,她姘头是个高阶我草,我怎么不怕了?”在众人的注视下,蒋明翻了个身,坐在地上,眼睛张狂的看向顾小满身侧的男人。

    “喂,你可真贱,我们可是高贵的印者,怎么能和这种废物残废为伍,哈哈哈,你知不知道——”

    他话没有说完,便被夕夜一巴掌打歪了脸。

    “啊,好疼,臭□□,你居然敢打我——啊!”

    他又挨了一巴掌,宜春上前,抽线捻针,将他嘴缝住了。

    顾小满扶着头叹气,“怎么就不能正常一点?”

    蒋明嘴巴蠕动,大概还有话想说。

    他现在是真的不怕死。

    顾小满问他,“少一只眼睛,你介意么?”

    此时的蒋明啥也不怕,却不是傻子,少了眼睛,肯定是介意的。

    “那这样,我问你答,咱们正经说话,你说一句不中听的,就切你一只手,手切完还有脚,手脚都没了也有别的地方可以慢慢切。”

    说道这里,少女微笑,轻声细语,“我知道你不怕的,只是为了说话失去手脚,你也要考虑值不值,对吧?”

    她说的对,蒋明想了想,点点头。

    顾小满看向宜春,侍女得令,缝住他唇口的丝线消失了。

    “行了,我知道你要问什么,不就是那点事么。”蒋明坐在地上,大咧咧的说。

    “是,老子就是故意的,你这种小残废,中了窃生,肯定活不了几天,等你死了,事情全是顾志强和那女人干的,跟老子无关。”

    好的,过程已经确定了,其实这部分一直都很好猜,顾小满只是不知道,这样做的原因。

    “嘿嘿,”缺失可恐惧感后,蒋明更加无所顾忌,他得意的介绍起自己的计划,“你这小残废到有个好妈,你不知道吧,姓罗的女人男人很有能力,只要这女人吹吹枕头风,有些法案就成了!”

    法,法案?

    顾小满傻眼,这完全就是知识盲区了,折腾这么一圈,为了法案?什么法案,她不理解。

    ‘是服役法,’那温和的声音又出现在顾小满耳边,慢条斯理的解释,‘规定了印者的服务期限和项目,学院毕业后按成绩分配岗位,蒋明成绩不行,想找其他出路。’

    他其实并没见过蒋明,现在却对他的一切了如指掌。

    “哼,难道要我去那些乡下地方呆三十年?”蒋明愤恨中带着不屑,“让我这种高贵的印者和那些下三滥为伍,上面那些人都有病,什么服役,我可不去,只要能留在医院,以后等着我的,就是神仙日子!”

    ‘是这个议题,让印者参与到普通人的医疗体系中,小满,你怎么看?’

    顾小满本来是打定主意不说话的,但这件事要让她看?

    被抽筋扒骨的痛感到现在她也记忆犹新,少女冷笑,直接断开了和对方的精神联系。

    断开之后,顾小满却有点后悔,她反应太大,景桓肯定能看出点什么来。

    其实倒也无所谓。

    地上的蒋明一脸拽像,少女对他却有了一丝丝同情。

    顾小满对自己认知准确,她最多只是冷酷,但并不残酷。

    但景桓看着人模人样,心眼儿却全是黑的。

    此刻顾小满听了两人的话,对他们各自的动机与目的都有了了解。

    这两人一个套一个,都是被利用的棋子,就不知道蒋院长背后还有什么人。

    少女打了个哈欠,今天溜达了好大一圈,又动了半天脑子,现在已经累了。

    她坐在轮椅上昏昏欲睡,外面却传来了冲天的怒吼,时不时有人逃进了建筑物中。

    之前的网红和刘医生一起,两人停在了附近。

    也没过多久,至少顾小满还没睡着,外面的声音听了。

    由远及近,并没有太大的声量,原本坐着的蒋明不知如何,突然站了起来,他站起来也不安生,站在原地,看上去不知所措。

    这时候宜春与夕夜仿佛知道了什么,两人推到路边,垂首侍立,规整的像两个石塑的人偶。

    轮椅上的顾小满动了动,她揉着眼睛,仿佛不大高兴。

    室内静悄悄的,本能让每个人都屏息凝神,包括毫无恐惧感的蒋明,这不是恐惧,而是诞生于理智的敬畏。

    在远处的微光中,有个人影款款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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