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渐渐暗下来,雨也终于停了。
拜这场雨所赐,今天入夜又添了稍许寒意。
陆琛还是那个半死不活、生活不能自理的鬼样子。
他被妥帖地安放在城堡里,像个性转版的豌豆公主。
而豌豆公主最忠诚的骑士——月溶溶,则去了外面为公主找吃的。
虽然说他们离开小泉之前,在那里暴风扫入了不少的物资,但能吃的也都是些高盐高糖的压缩食品。
这些东西应急是不错,如果当饭,那就是凑活,而如果一直当饭,那就不是凑活是痛苦了。
巨型白玉菇被戳在石头围墙外面,挡在大门前,像一个跑错了片场的洁白无瑕的保安亭。
趁着雨后湿气未散,它抓紧时间繁育了不少小保安亭。
晚霞铺满天际,忠诚的骑士终于觅食归来。
骑士月溶溶胸前抱着两颗巨大的蛋。
她身后跟着的大绿,则拖着一块粉色的大铁皮。
大铁皮是从皮卡车车斗上卸下来的后挡板,现在上面堆满了各种毛绒玩偶、卡通服简直像个杂货铺。
看上面吊牌包装都没拆,想来,月溶溶是领着大绿打劫了游乐园里的某个纪念品商店。
“琛琛,我回来啦!”月溶溶打开大门锁跑了进来!
“慢点儿,小心!”陆琛半躺在门廊下月溶溶给他找来的一个藤椅上,身上正盖着睡袋里拽出来的薄毯。
“哦!”月溶溶放慢了脚步。
“这不会是大绿的蛋吧”陆琛看着她手中那两颗巨型墨绿色的蛋,觉得这玩意儿吃下去能死人。
“这是‘苗苗’蛋!很香很营养,没有毒!”月溶溶把绿蛋拿到了陆琛面前,看陆琛依旧皱着眉,她又解释了一下:“小黄它们都说没有毒!”
“小黄”还不等陆琛继续问“小黄它们”又是啥,他就听见了远处传来的“吱吱”尖叫
很好,小黄大概率是那群丧尸猴子。
月溶溶将“苗苗”蛋放在了陆琛脚边,自己又去卸粉色铁板车上的其它货物。
大绿早已退到一边,沉默地坐在最远处角落,像一座小型假山。
月溶溶的战利品不少,玩偶、绒毯、睡衣、锅碗瓢盆甚至还有一个野外露营用的炉子。
陆琛看着她自己在那里摆弄。
那个炉子的说明书还没拆,上面是中英文和插图都有的。
月溶溶就把说明书扑在地上,自己蹲在旁边,按照上面的步骤,一点点装配
她的双马尾是陆琛这个外行人绑的,疯跑了半日早已松脱,此时小卷毛一直往她脸上落,月溶溶却全神贯注都在点炉子生火之上,对碍事的发丝丝毫不觉异常
终于,“噗!”的一声!
火被她点了起来!
天色越来越暗,瑰异的晚霞给大地笼罩上一层莫可言说的奇妙色彩。
火苗橙黄色的光在陆琛的眼中跃动
陆琛还记得,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小家伙儿红这小脸蛋儿说自己不会穿鞋的样子。
他勾起一边唇角笑了一下。
“溶溶过来”陆琛冲月溶溶招手。
月溶溶放下手中刚拆封的锅子,哒哒哒地跑了过来。
陆琛将她拉到廊柱旁边,让她背转身去,重新给她绑了绑有些松脱了的双马尾,这次他还心情不错地在两边分别给她系了两个蝴蝶结的形状
“好了,去吧”陆琛拍了拍她的肩膀。
月溶溶晃晃脑袋,对新发型很满意,很开心地跑开了,继续捣鼓她的炉子和锅。
陆琛转回头,手中弹出一把匕首,他在月溶溶刚才站过的柱子上刻了一道。
“咕噜咕噜”
月溶溶的小锅已经开始冒泡
“能让你那个朋友去洗个澡吗?”陆琛将目光放到了远处墙角的大绿身上。
味儿大不说,那个绿色的粘液是真的让人受不了。
月溶溶抬头看了看陆琛,又顺着他的目光看了看远处的大绿。
“哦!”她答应得很爽快。
霞光完全隐去,月溶溶终于忙活了一桌子吃食出来。
三鲜菌菇汤,小葱拌蛋花,白灼河虾,自热米饭,一小罐辣酱
这可真的是尽了全力了。
“多吃有营养的有益于琛琛的恢复哦!”月溶溶小大人一样地嘱咐。
陆琛却是看着身边宝宝餐椅上的食物,拿婴儿筷夹起了一根蘑菇,又看了看外面已经涨得比围墙还高的那颗巨型白玉菇
“哦!大白说没关系,它长得快,不会介意的!”月溶溶也很善于慷他人之慨。
但陆琛担心的不是那颗白玉菇介意不介意,他只担心有没有毒。
算了,他先看月溶溶吃。
好在,一顿饭结束,无论是绿壳儿蛋还是巨型菇,都吃不死人。
吃完了饭,月溶溶洗刷了碗筷,又领着大绿找地方去洗澡。
陆琛发现月溶溶每次进出都会很细心地锁好围墙门。
这回天黑露重,她竟然还招来了螺纹铁大爷在城堡的外围巡逻。
饭前还在扒墙头流口水的那些大兄弟,都被他一棍棍敲碎了脑壳拖了出去。
玫瑰花的毒是真的厉害。
即便陆琛想要提高警惕,他依然不确定自己是什么时间睡着的。
只知道半夜醒来的时候,他躺在温暖干燥的室内,身上盖着薄毯,身边钻着一个小火炉。
陆琛伸手胡乱摸了摸,他迟钝的感官也区分不出来哪里是头哪里是手脚
月溶溶很快醒过来,反过来蹭他的手。
“外面是什么声音”陆琛的精神松弛而涣散
月溶溶像只警惕的小猫咪,闻言就竖起耳朵帮陆琛听,“是大绿,我让它疏通城堡外面的小护城河。明天早上,我就可以带琛琛出去看。”
疏通护城河?
这都是谁教她的?小东西学东西可真是快啊陆琛昏沉地想着,然后又昏睡了过去
陆琛再次醒来,阳光已透过彩色的窗户照到了他的身上。
他望着这些彩色的光柱发呆
他可以听到城堡顶上小鸟啁啾,围墙外面溪水淙淙,甚至远处猴子的啼吼和黑天鹅的振翅
陆琛觉得自己很久很久没有睡过这么沉的觉了
他闭上眼睛回忆
不要说末世之后的时时警惕颠沛流离,就算在末世之前,那些灯红酒绿纸醉金迷中,有成吨酒精的麻醉,他也从来不能睡得这般沉。
他的父亲曾经是一名极为成功的商人,可他的母亲却是一个再失败不过的女人。
面对风流成姓的爱人,她选择了长久的沉默以及自杀
从那之后,尚且年幼的陆琛就知道,在这个世界上,就是他自己一个人了
好像也是从那之后,陆琛再也没睡过一个好觉
他看着他的父亲将一个又一个陌生的女人领进他们的家里,看着他们纵情玩乐,几乎完全不顾及他的存在。
甚至有一次,他回到家里,看到了自己一片狼藉的卧室。
他的床上有破碎的丝袜,倾倒的红酒,融化的巧克力,和各种白的、黄的不明印记
那次,他吐了个昏天暗地。
再往后,他一天又一天长大,眼睁睁看着自己的父亲从一个风流倜傥的花花公子,变成了一个脑满肠肥的油腻男人,看他的商业帝国逐渐不再由他操控,看曾经的亲人们变得分崩离析、面目全非。
而他的弟弟妹妹们则不知从世界上的哪个角落中纷纷钻出来,想要在大厦彻底倾倒前,分上最后一杯羹
有时陆琛也会庆幸,庆幸父亲毫无避忌的荒唐,让他在很早以前就明白了这个世界的污浊以及他人的不可依赖。
庆幸父亲放浪形骸的纵情,让他独自在魑魅横行的商场上虽被摔打得体无完肤,却从未沉入过什么虚幻的爱情或者桃色陷阱。
也是上面的一切,给与了他在末世独自挣扎求存的能力。
时间在回忆中如流水般淌过
阳光转过一个窗格
记忆回笼,陆琛终于回到了最初的疑问,他为什么会睡得这么沉?
外面丧尸遍地,甚或连植物和动物都在陷入某种不可知的疯狂
是那玫瑰的毒素么?
应该是的。
再次望向窗外,他突然记起,城堡里的窗户好像不是彩色的
这是哪里?
他勉强站起身,床边还有小东西贴心地给她留下的拐杖——一根“巫师的魔法仗”。
嗯,大概是花车巡游的时候用的。
陆琛杵着“魔法杖”走到窗边,推开彩色的窗格
阳光倾洒,窗外一片生机勃勃。
苍翠的摩天轮,青绿的草坪,淙淙的溪,遍开的玫瑰,五彩斑斓的大蘑菇还有呃散步的丧尸
嗯,果然,末世还是那个末世。
原来这里竟然是城堡的二楼。而月溶溶已经把这里改造成了一个卧室。
也不知是哪里拖来的两个大床垫子,有没有人用过,反正床上铺着的绒毯,床单,还都挂着吊牌,该是全新的。
“琛琛!你醒啦!!!”楼下,月溶溶看见他推开了窗子,立马扬起小脸,热情地挥着手跟他打招呼!
她穿着红色的小裙子站在金灿灿的阳光里微笑的样子,真的像个天使。
陆琛不自觉地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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