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能进来”
门口突然一片嘈杂,温迪安揉了一下太阳穴,打开门询问:“怎么了?”
“温主任,他非要见许医生”
那个护工拦着男人,一脸为难。
“请问,你有什么事吗?”
“我就想知道许医生到底对我母亲说了什么?”
“是沈先生吗?”
许诺隔着门问。
“是”
“诺诺,你安心收拾,我会处理好的”
许诺不知何时已经走到门口了,打开门,先是对温迪安说“不用,你先去处理别的事吧。”
“诺诺”温迪安皱眉,满脸不赞同
许诺摇头,“放心,我既然要走,就得处理好所有的事情。”
然后看了一眼沈问,说:“随我进来。”
走进办公室,沈问发现里面都是大包小包的整理好的包裹,结合许诺刚才说的话,“你辞职了?”
许诺微抿唇角,“不是。”
“抱歉,有点乱,先将就坐下吧。”
许诺指了一下特意留出的空沙发。
“许医生”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说话间,许诺将瓷杯放入一早就烧好的沸水中反复淋洗,取出。
沈问看着她的动作,内心的焦虑不安竟然缓解了不少。
“相信陈警官也和你说了李英落和你父亲的故事”
许诺的手拿着红木制成的木勺舀上茶叶放进盖碗,再用旁边壶中烧开的水浇入碗中,蒸汽携带着茶香袅袅上升。
沈问点头,“我知她恨我父亲入骨,可为何要这般对我?”
“我虽不是她亲生,但相依为命几十载,却更似亲生!”
沸水反复相沏,而后倒进瓷碗中,置于沈问的面前。
“请品”
“我不是来喝茶的,许医生。”
沈问的脸色比上次来医院时还差,眼底的乌青更加醒目。
许诺轻笑,“沈先生,这人生,就像喝茶,需要品,个中滋味,只有自己才能明白。”
许诺力道轻缓柔匀地端起青瓷,小酌一口。
“在我这,是清冽甘甜的,在你那,可就未必。”
沈问低头,看着眼前的茶水,几片茶叶在清澈的液体中舒展,旋转,徐徐下沉。
他拿起一口咽下,“现在可以说了?”
“什么滋味?”
沈问一开始没什么感觉,但不过瞬息,舌根发苦,一直延展到心中。
“苦。”他皱眉。
“是啊,如若你是李英落,你待仇人之子恰如亲生,却从不知亲生女儿受尽苦难,且是因为你曾最信任的人,于你是何滋味?”
“可”
“是,对你来说,几十年养育之情、相互扶持之意应该可以抵李英落知道真相后对你的厌恶,可是你不是她。”
“你不知道,她过去待你越好,她只会越憎恶自己,这些,在她心底发了芽,然后带着势如破竹的长成参天大树,她。。。。已然疯魔。”
“那若若做错了什么,他只是一个孩子。”沈问红着眼睛,有些竭斯底里。
若若,就是那个被李英落杀死的小孩。
“有什么事,冲我来!冲我来啊!”他激动的站起来。
许诺莞尔一笑,“你看,你现在这幅样子,不就是她想看到的吗?杀人诛心这个道理沈先生不懂?”
沈问怔愣。
“还有,李老太太托我给你留了一句话。”
“什么?”沈问死寂的眼里亮了一下。
“先请坐”
沈问依言坐下。
“你们欠关晴的,她会一一讨回来,这只是开始。”许诺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的说,在说到“关晴”二字时还加重了语气。
“关晴,关晴又是关晴,她们只不过有血缘关系,凭什么?”
许诺观察沈问的神态,见他对关晴只停留在关晴是李英落的亲生女儿的印象上,好似根本不记得他曾对关晴做过什么。
“你真不记得关晴?或者说,你真不记得你对她做过什么?”
“许医生,你这是什么意思?”
“你不会真以为是因为你的父亲的错,李英落才这么对你?”
沈问定定看着许诺。眼底有着些许迷茫。
“看来你是真不记得了”许诺摇头,再次给沈问沏了一杯茶,“你上高中那会儿,班里有一个女生,一年到头只有几件换洗衣服,脸上总是青一块紫一块”
伴随着许诺柔柔的语气,沈问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年少无知的时候。
深汕的夏天总是燥热的,连吹来的风都带着燥意,平白惹人心烦。
9月份,是开学季,沈问靠着家里的关系,轻轻松松就上了本市的重点高中,年轻的公子哥,总是桀骜不逊的,到处惹是生非,不多久就成了学校里的小霸王,连军训时的教官都敢顶撞,自以为很酷。
那时候,沈涵已经死了,李英落忙着公司的事,竟也不知道沈问在学校的事。
打架逃课喝酒吸烟,所有违反规定的事,沈问全部都干了一遍,可没有人敢对他怎么样,都是对他敢怒不敢言的。
许是放纵的太过,被李英落发现,那时已经是高一下了。
一个学期了,他甚至记不全班里有哪些同学。
一次晚归,他从酒吧里出来后没有向往常一样打车回家,而是在街上晃荡。那时他和李英落闹脾气,不想回家。
不知怎的走进一条小巷,那条小巷很是脏乱破旧。
沈问清楚的记得那晚的星星很黯淡,巷子的深处有狗吠声,男人的喘息声,女人的尖叫声。
他往里走,突然被一个不知从哪冒出来的人撞了个满怀,让他酒醒了一半。
沈问皱眉,想要推开,“求你救我”,他向下望去,借着月光看清怀中的人。
女孩清丽的脸上有着淤青,一双水润的眼里充斥着害怕惊恐。
这好像是他班上的人?
还不等沈问细细思考,一道怒骂声传了过来。
“臭丫头,你给我过来”
沈问看去,是一个妇人,看面相,是个泼辣刻薄的人。
沈问将女孩护在身后,不善的看着她。
“你是谁?给我让开,我教训我女儿你拦着干嘛”她双手叉腰,手上还拿着打人用的鸡毛掸子。
“她是你母亲?”女孩犹豫了下,点头。
既然是母女,他这个外人的确不好插手,他只是稍微愣了一下,那妇人便如滑鰍一样绕过他抓住女孩,抄起鸡毛掸子就往她身上打,边打边骂“死丫头,我养你这么大,你就这么来气我,死丫头!死丫头!”
女孩被打的到处躲,沈问想拦也被打了一下,他从没被打过,一时气坏,扭头就走,人家母女的事的事,他管什么,况且他和他母亲的吵架也还没结束。
在拐角时,他鬼使神差的回头,只能看到她们的背影,女孩的背影充满了麻木绝望的气息。
等他坐上车,满脑子都是最后那个画面,“掉头,返回”
“什么”
“我说,掉头!返回!”
他下车,快速的找到刚刚那个位置,朝着她们离去的方向走过去。
找了许久也没看到刚刚的女孩,就在他准备放弃时,他看到坐在门口嗑瓜子的妇人,他眼前一亮,想要上前时却听见屋内□□砸在地上的声音,男人的怒骂声。
坐在门口的妇人只是朝门内喊了一句“声响小点”便无后文了。
沈问眉头皱的更紧了,他观察这破烂屋子的结构,从旁边悄悄绕到房屋后面,门是紧锁的,但窗户却是开着的。
幽暗的灯光明明灭灭。
男人、女孩正在做的事情令沈问的酒意都一下子散去
女孩身上有着大大小小的乌青,看来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不要,不要”她喃喃地喊着,眼睛无神绝望。
透过窗户,沈问不可置信的看着这一切。
女孩的视线和他对视上,无声的发出两个字“救我”
沈问脚下一个不稳发出声响,男人回头,狠厉的眼神让他胆战心惊。
沈问怕了,逃了,丢下了那个女孩。
等他再见到她,是一周后,明明是夏天却穿着长袖,沈问知道,她是在遮身上的印记,。
他觉得他有错,所以对女孩很好,也不管女孩接不接受,然而这些落在别人眼里,就
那些喜欢沈问的女孩总是在沈问不知道的时候欺负女孩,关厕所、泼冷水,打她等等。
反正女孩身上本来就有伤口,沈问也没发现。
“沈哥,你是不是喜欢关晴?”
“谁?”
“关晴,就是那个你老买药给的那个女孩子。”
“怎么可能!”
“我就说嘛,我们沈哥怎么可能喜欢她,一脸穷酸样。”
“就是就是,听女生们说,她的衣服就那么几件,来回穿,真恶心”
除了沈问以外的人纷纷大笑,沈问笑的有些心不在焉。
“沈哥,你说是吧”
沈问点头,那个年纪,是自尊心最强的时候,人云亦云。
“那沈哥,你老给她买药干什么?”
“我那是因为”沈问噤声。
那时候的他很在意这些,觉得再和关晴接触会让别人嘲笑他,所以他后面就刻意疏远她。
一次在酒吧喝酒,他不小心说出了关晴那件事,然后就在学校传开了,再之后不久,就听说关晴辍学了。
这只是沈问高中生涯的小插曲,可却让那时的关晴陷入了更深的地狱。
“怎么会怎么会,难怪难怪啊!”
沈问将杯中的茶水一饮而尽,然后仰天笑着离开。
那笑里,包含了多少苦涩心痛,只有他知道。
许诺注视他离开,那踉跄的背影仿佛老了十来岁。
许诺端起茶又喝了一口。
怎么可能是甜的,好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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