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请傅长老收手。”

    天空黑沉,诡异的红色天光压在众人头上,灵脉的光芒从地面上散射开,金辉晕染,将无形隔阂加身于各人,空气逐渐焦灼。

    在场的众人面色各异。

    傅迟紧紧盯着她,似乎是想从她脸上找到一丝被人胁迫的蛛丝马迹,但是她却是一脸的无动于衷。

    傅迟忽觉心寒,他厉声道:“修仙之人不可向凡人出手,整整一个村子……你可知道她究竟杀了多少人?她的举动简直就是彻头彻尾的魔修!”

    “那些村民已经被魔气入体,称不上是凡人了。”怜呓平静而缓慢地陈述。

    傅迟一双剑眉如带寒霜,锐利目光闪过一瞬难以置信:“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你又有什么证据证明他们已经入魔?”

    怜呓微微偏过头,她觉得喉间苦涩,但仍然固执己见道:“那些村民的尸体有被失控魔气腐蚀的痕迹,那就是他们魔气入体的证明,按照三宗四派定下的理论,杀入魔之人,合乎情理。”

    “他们被魔气入体,但那不是入魔!他们还和正常人一样,没有犯下罪不可赦的事,但你身后护着的那人却是切切实实的屠夫,她杀尽了整个村子的人!”

    傅迟皱着眉摇头后退,像是在看什么污秽般,“你竟然还要为她开脱,舟悯雨就是这般教你的吗?!”

    怜呓长睫一颤:“是我作下的孽,是我愧对师尊教诲。”

    “她究竟拿捏了你什么把柄?让你这么心甘情愿为她说话?!”

    “是我自己的决定,我会负责把她带回玉寒宫。”

    傅迟见她仍然冥顽不顾,还是要护着那白衣女子,还说出这种要将她带回玉寒宫这种荒唐话,心下大感失望:“你将她带回玉寒宫,然后呢?你准备怎么处置她?”

    “将她关起来还是废了她的修为?她又是你什么人值得你如此袒护?”

    怜呓食指动弹了一下,手慢慢蜷缩成拳。

    正要辩解,就看见分火噬焰炉的火焰骤然一闪。

    “闪开!”傅迟大吼。

    与此同时,裂空的炸裂声在她身后响起——那是火焰和风刃相互碰撞发出的声音——风浪推得怜呓一个踉跄。

    火焰来自于傅迟的法宝,那风刃又是从何而来?

    怜呓她回头望去。

    宫洵一袭白衣狂舞,手中捏着风诀,无情地甩出风刃。

    这背后偷袭的场面好似有些眼熟。

    可这次又是为什么呢?

    耳朵嗡鸣,大脑好似也在鸣叫。

    傅迟彻底被宫洵这偷袭的举动激怒,他伸手一抓,灵力凝成无形之手,将怜呓拉往安全的地方后,操纵着火焰往宫洵袭去。

    宫洵这一次没再和他硬碰硬,躲避他的火焰攻击。

    然而那火焰在傅迟的操纵下,就如同长了眼睛似的,紧追不放,眼看着就要烧着她那白色衣袍。

    忽然傅迟察觉到不对。

    她的目标是怜呓!

    宫洵每一次闪避都在悄悄往怜呓的方向靠近,终于进入到她的进攻距离,她手臂一甩,将锁链往怜呓甩出。

    傅迟只能停止对火焰的操控,转而打掉她空中的锁链,同时再度出手将怜呓转移。

    锁链被人截断,宫洵也马上手中掐诀,意图切碎傅迟的灵力,将他转移怜呓的行动打断,

    场面一时变得奇怪起来。

    两位实力强悍的修士,一来一回的进攻却完全围绕这位绯衣女子,只为争夺到她,不让她落到对方手中。

    身为争夺的中心,被来回拉扯的怜呓难受地皱着眉,压下喉间翻滚的恶心。

    她的身体状况有些糟糕,头脑昏沉,四肢软弱无力,眼前的画面开始变得模糊,沉重地呼着热气。

    她觑着眼看向不远处与傅迟交手的宫洵,时不时转身面向她,尝试将锁链甩向她的宫洵,忽然间有点想笑。

    这家伙,发现了她是傅迟的软肋,想方设法地抓她当人质呢。

    那边,傅迟为了保护怜呓,无法彻底放手进攻,攻势再次被宫洵打散。

    两人愣是打成了均势。

    他简直想在心中大骂这白衣女人无耻,每次都见缝插针地往怜呓身边凑。

    宫洵打断傅迟的进攻,在电光火石间,再次欺身压向怜呓,傅迟心中一急下意识向宫洵后背扔出火云诀。

    可是火云诀脱手的那一瞬间,傅迟就将心脏提到了嗓子眼。

    糟了!

    他忽略了他们几人的站位!

    他、宫洵、怜呓,此时正成三点一线站立着,这道火云诀若是被躲过,那受伤的人就是怜呓!

    傅迟兀自心惊,想要做些什么挽回局面。

    但宫洵动作更快一步,白色衣袍晃动,身体前倾欲倒,下一秒,人已经从原地消失。

    她骤然闪至怜呓身前,将她按进自己怀中,用白色披风把人盖了个严实。

    怜呓感受到迎面扑来的热浪,高温的风从周身掠过,可她没有被火焰灼伤。是宫洵用背替她完整地扛下了这一击。

    白色身影被爆破的气浪弹飞,在地上弹动两次后远远滚出去,却始终死死护住怀中的人。

    心脏猛然跳动了一下。

    “你这是在干什么……”

    怜呓艰难仰起头,看着宫洵嘴角那抹擦拭后留下的血印,无奈又不解。

    宫洵强撑着站起,声音沙哑:“你是我的筹码。”

    她锁链散开,将怜呓捆了个结实,牢牢锁在自己怀中。

    这些事仅仅只在一呼一吸之间。

    傅迟刚想冲上去将自己制造出的火云诀打散,就看见宫洵硬吃这一击,心中正感意外,还没从她救下怜呓的震惊里挣脱,就又看到宫洵将人掳走,双指抵在怜呓脖颈上,刚放下一半的心又被高高悬起。

    可谓是情绪大起大落。

    “退开。”

    宫洵冷声命令道。

    那声音,就像深山老林中潜行于阴暗处,嘶嘶地吐着舌子的毒蛇,冰冷的充满杀意。

    傅迟心中惊慌,怒目圆瞪说道:“你若是叫她受到半点伤害,就算踏遍这修仙界,我也绝不放过你!”

    白衣女人并不受他恐吓,锐利的灵气包裹着她的双指,血线渐渐在怜呓的脖子上绽开。

    怜呓闷哼一声,血珠顺着脖子滑落。

    一直安静站在傅迟身边的木成再也忍不住,他破口大骂:“你这个混蛋!你杀了这么多人,骗了我们,还要利用清鹤姑娘。她那样袒护你,你就没有一点动摇吗?你究竟有没有心!”

    “你住手!不要动她!我这就退开!”傅迟慌张地冲宫洵喊道。

    他一手按住情绪激动的木成,一只手抓住方成耀的胳膊。

    意识到这人是认真的,他彻底慌了神。

    威压对她不奏效,直接攻击的话,抬手动作太长会被她反应过来。堂堂鎏光阁卿长老,此时也是冷汗直冒,对这情况束手无策。

    他不能让怜呓有事,若是怜呓真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出了什么意外,他不敢想象舟悯雨会变成什么样,此时他只能示弱,连忙带着两个虔光殿弟子退开。

    傅迟强装镇定道:“我不过去,你不要伤害她。”

    “全看你的诚意。”宫洵道,“不要跟过来。否则你下次见到的,就是她的尸体。”

    在众人的目光中移动,宫洵带着怜呓慢慢后撤,在退到足够远的距离后,转身消失在山林之中。

    …

    时间不知过去多久,也不知道此地具体位于小秘境何处,只知道邪门的红色天光取代了天空的漆黑,笼罩了大地。

    山林中灌木被折断,树的年轮斜斜露着,周围满是剑痕,落叶满地。

    原本草木密聚的山里,被人强行清理出一片空地来。

    红白两道身影在绿色树叶堆之上,格外的显眼。

    怜呓眉头紧锁,双眼闭着,累积的疲倦似乎都一并在此刻爆发,令她陷入昏迷。

    她仰面朝天地躺在这堆落叶里,手正不安地揪着胸前衣襟。

    宫洵此时就坐旁边,背对着她,锁链就这么散在地上,衣袍凌乱,看上去颇为狼狈,完全没有了威胁傅迟时那威风凛凛的模样。

    她低垂着头,手捂着脖颈上的伤口,血液从指缝之中渗出,滴入白衣。

    手脚冰凉,经脉灼热。

    她好像一脚踩进了无底的深渊,唯有全神贯注才勉强不让自己在这黑暗中迷失。

    这一路过来,她已经忍耐了许久,现在似乎也已经到达了她的极限。

    “宫洵……好痛。”

    “帮帮我,求你。”

    这卑微的求助声音让人心烦意乱。

    宫洵冷冰冰道:“闭嘴,从我的脑子里滚出去。”

    心魔总是无孔不入地作祟,将她的心境扰乱,令人生厌。

    被心魔这一打岔,她思绪混沌,静静地坐在原地,又忘了自己刚刚究竟在做什么。

    脖子上传来阵阵疼痛时,她想了许久,才反应过来自己并没有被人伤到脖子。

    于是她又生出新的疑惑。

    为什么?这疼痛和手指缝中的温热也不假像,究竟是什么时候受的伤?

    为何她没有半点记忆?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思维像是走进一个死胡同,不停地重复这同一个问题。

    然后,狂乱如风卷残叶的思绪中,忽然无比清明地冒出一个答案,宫洵的呼吸忽然放缓,捂着脖颈伤口的动作停顿住。

    ——因为结契。

    这流血的地方,和她刚才划伤怜呓的地方分毫不差,就连伤口都一模一样。

    “可怜可悲,被人利用了还全然不知,竟然还觉得一切尽在掌握之中。”

    心底传来无情的嘲笑,源自于心魔的嘲笑。

    “难道你要重蹈覆辙吗?你真的甘心受制于人吗?”

    “杀了她!不能留着她的命!”

    灵台不再保持清明,被黑暗逐渐侵染,毁灭一切的想法无法抑制的在心中疯狂生长着。

    宫洵沉沉地喘吸着,呼出的气都灼热而滚烫,像是要将心中的怒火泄尽。

    她缓缓转过身,将双手覆盖在怜呓的脖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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