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陈隆武王站起身来,在软榻前踱了几步,沉吟良久,徐徐说道:“寡人昔日在学宫时,曾在藏书阁中翻阅过一本上古遗存的《黄帝内经》,其上有言,太阳穴下的迷走神经控制人的心跳,一旦受到重创,就是不死,大脑神经也会严重受损,导致终生瘫痪;云门穴如受创伤,在其中形成血栓淤积,则血栓堵塞血管,气血不通致心肌功能不谐,心海脏器必溃。……如有不测,该当如何?”

    “回王上,祖师爷嘱咐我,殿下的膻中穴天生活跃,异于常人,在施治之前,须先行施以两针,一针放膻中穴,压抑殿下的情心,一针放天突穴,控制体内真气散乱,再由草民以所习的五羊开泰真气发功施治,同时,由草民的小师妹以她所练的拈花一笑指按摩殿下太阳穴、眉心天眼,再辅以王上的九龙纯阳真气呵护,则无大碍。”

    王上从榻前的汉白玉石台上顺着台阶缓缓走下来,看了看陈彻,低着头,背着手在石阶前慢慢踱了几步,沉吟半晌,转头看着魏无且,点了点头,平静说道:“需时几何?”

    “平常人等需时十年以上,殿下根骨异于常人,天生地仙界,只需一个时辰足矣。”言毕,魏无且在堂上环顾了一下四周,道:“室内不利导引天道之气,尚需在宫中一处宽阔的地上放一软榻,殿下可卧于榻上,待我等依法施为。”

    王上点了点头,向旁边侍立的侍女轻轻挥了挥手,对堂上侍候的宫人说道:“传令下去,今夜任何人等,无王令不得擅入彻儿寝宫,宫中侍卫严加护卫,违令者,斩!”

    “是!”一名执事太监自去宫外传令。

    宫中侍女很快在正堂门外的宽阔庭院里放上了一个软榻。

    “这便开始吧!”王上看着魏无且,微微一笑,点头示意。

    “我等遵命!”魏无且向鱼简兮点了点头,然后转向陈彻,微笑道,“殿下,请随我等来。”

    陈彻依言随着魏无且出了寝宫正堂。

    陈彻来到院中,疏漓与落樱忙过来,扶着公子,慢慢在软榻上平平躺下。

    魏无且取出两支细细的铜针,分别插入陈彻的膻中穴与天突穴,以待诸事齐备,便可施治。

    一名侍女用铜盆装了温水,趋步端到鱼简兮跟前。

    鱼简兮仔细地洗净双手,然后缓步走到陈彻头部后,深深吸了几口气,平伏了一下自己的心情,双膝半跪,稳定地伸出双手,将手指轻轻按在他的太阳穴上,微微低下眼帘,看了看面前的少年那双长长的睫毛搭在白嫩的皮肤之上,微微颤抖,忙静心宁神,道:“殿下请闭眼,放松身体。”纤细柔滑的手指掠过陈彻的发际,指尖拈花一般温柔,让陈彻觉得有些微微的痒。

    简兮的手指尖触着陈彻的鬓间发际,然后轻轻向上,双手拇指轻轻摁在太阳穴上,两根食指同时在他的眉间摩挲了一下,确认了眉心的位置,然后,双手食指不轻不重地一叩。

    “嗯。……好舒服!小师姐,你的按摩手法跟谁学的,真是地道!”

    “别说话!”

    陈彻闻言,乖乖闭上了眼睛,随着额间食指轻叩,一道温润和煦的气流在眉心与太阳穴间流动,很是舒服,不禁轻轻嗯了一声,似乎那皮肤上每一个毛孔都已经舒坦得尽情绽开了。

    “殿下,请你别说话,这不是玩儿,这是治病,这孩子……真是的!”

    鱼简兮轻轻哼了一声,收束心神,缓缓平心静气,倚仗自己多年的修为,对人体穴道的认识,指尖似乎带着一道道细微而温暖的气流,每一捺,每一摁,缓慢而又轻柔地为他揉按着额前眉心与两侧太阳穴。手指是那样的稳定,在陈彻额前的肌肤上划过,如轻盈的露珠悄然在绢丝绸帕上滚落。

    陈彻再次轻轻嗯了一声,舒展了长眉,精神渐趋放松,竟似缓缓生起一股惬然的睡意。

    此时天色已沉,中天挂着一轮上弦月,淡淡地洒下银辉,铺在这内院的一池清波上,泛动细细的涟漪,星星点点。

    王上在软榻十步处面南而站,魏无且在软榻十步外向北而立。

    魏无且向王上抱拳一礼,恭谨道声:“草民得罪了。”然后缓缓将双手向外环抱,作了一个起手式,朗声说道:“风起!”

    随着声音落处,平地突起一阵轻风,魏无且拔高脚尖离地几尺,双手轻抚,十指连动,一道道气机破指而出,向软榻上的陈彻破风而去,如银河倒泻。

    附近侍立的宫人们只听一阵“嗤嗤嗤嗤”的轻响破空而来,不绝于耳。

    只见魏无且抖腕不止,十指上的气机连绵不绝,顷刻结成一张巨大的网,将已昏昏睡去的陈彻织入这气网中。气网越来越密,越来越厚,在月光下,便如一汪湖水,泛着粼粼波光,将陈彻整个身子淹没其中。

    东陈王在旁朗声大笑道:“掌宫师侄好功力,寡人今夜便与你坐而论道吧!”语毕,挥袖而起,缓缓上升,悬停于一丈的虚空处,双腿盘坐,如一尊佛祖安坐于莲台之上。

    此时,气机织构成的湖面开始翻摇,浪涌潮起,气势骇人。

    魏无且于半空中,白衣飘飘,如闲庭信步,正是那翻江倒海的仙人气度。

    王上依然如山岳出湖在岸,岿然不动!

    此时,鱼简兮已退后五步,飘身而起,足踏气机织构的湖面,白衣飘飘,在气机的湖面上凌波微步,双手虚抱于前,如琵琶在手。琵琶是千年珍藏雅物,她借着师兄搭建的纵横气机,双手如在琵琶上猛然按弦,铿锵之声如凤鸣九天,清越激空。

    随着魏无且的指上气机越来越强盛,如千剑掠空,身在其上,只如洪波涌动。

    她脚步灵动,踩踏气机激荡的湖面,衣袂飘飘,如敦煌飞仙,微微一笑,伸出一根食指,朝软榻上睡卧不醒的少年左侧太阳穴轻轻一弹,清叱一声:“牡丹!”言未毕,一道浓烈如焰火般的气剑凌空刺入少年的左侧太阳穴。

    她左手虚按,右手再伸出中指,双指并敲,如在琵琶上挥指连弹,“青梅,玉兰……”气网中隐隐有铿锵之意。

    两道赤色的灵气鲜明地从指尖射出,落在那少年的右侧太阳穴,瞬息而灭。

    她踩着清光粼粼的气机湖面,右手三指极速连拨,如梨花弹落,“桃花、梨花、丁香花……”清叱声中,三道粉红色的光影精准地印在少年的眉心。

    光影闪动,晶莹剔透。

    在场外作为护法的疏漓与落樱看这溢彩流光在空中交互穿插,直有心驰神摇之感。

    简兮是头一次如此巨大规模的驭气,手法难免生疏滞涩,一鼓作气之后再而衰三而竭。

    坐而论道的王上笑意不减,如坐在半空的莲台之上,缓缓伸出一手向软榻上的少年抹去,一道雄浑的九龙纯阳真气便如和煦的阳光一般,光明赫赫,将那少年笼罩其中。再以右手一拂半圆,驾驭简兮弹指而出的浩荡气流以少年头部为圆心,于额间虚空中绕行一圈,以左手第二拂半圆,转作侧面射落而去,气机激荡的湖面被王气所裂,登时溅射无数,似白茫茫的鹅毛大雪落在湖面,似乎就是这天地之间,我以王气统甲百万,杀神鬼万千!

    气象瑰丽,王气雄浑。

    见王气纵横,魏无且双手在空中画了一个圆,用尽全力齐齐推出五羊开泰神功第五重真气,豪气干云之间,透出一股决绝的悲凉与怆然,竟是有一种大蟒吞天龙的气概。

    只听他飘游于虚空之上,声如洪钟:“否极泰来!”

    话音未落,便见气机织构的湖面飞散入半空,化作无数气剑,在清晖满庭的月光下,密密麻麻如飞萤一般,凝聚成一道乳白色的巨大气柱,以仙人抚顶的万钧之势,从半空中缓缓落下,尽数隐没入少年头上两侧太阳穴。

    伴随一阵声响如山崩石裂,在旁观众人耳膜地震动中,踏足于虚空中的三人缓缓落下,平稳地站在软榻十步开外。

    魏无且与简兮皆是大汗淋漓,头顶蒸汽盈盈。

    王上作了一个收手式,面不改色。稍息片刻,见软榻上的少年脸色由开始时的苍白渐渐转成红润,便整了整衣襟,缓步走向魏无且,以江湖规矩向魏无且与简兮施了一礼,微微一笑,平静说道:“辛苦二位师侄了。”

    魏无且与简兮见王上以学宫之礼相敬,便以学宫的长幼尊卑之序恭恭敬敬地还了一礼。

    “魏师侄今日为我儿耗损十余年真气,简师侄亦是耗损数年真气,寡人作为你等师叔,不知该当如何感谢二位的救子之恩?”

    魏无且谦和的向王上施了一礼,说道:“师叔不必客气,想当年,褰裳师姑亦常为晚辈释疑解惑,虽褰裳师姑对晚辈来说名为师姑,却实有授业恩师之德,故而,我便代师父他老人家来此,以报当年授业之恩。至于简兮小师妹,则是祖师爷命她以后充任二殿下的随扈,以护其日后在学宫就学时的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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