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后,在隆隆的鼓声中,声震千里的《大面战舞》在陈庆芝十三岁的第三子陈熙范的领舞下,粗犷而清雅,刚劲有力而不失勇武,引得众人掌声不断。

    敏仪公主陈可儿与永宁郡主陈箨兮合奏一曲优雅动人的《东吴曲》,映着皎皎月光,晃动了湖面一池春水,在不绝于耳的喝彩声中,宴会的欢庆气氛被大陈国的王孙贵胄子弟们逐渐带入了一个小高潮。

    清逸的流云在月亮身边萦绕,鼓乐在湖面跃动,大陈的天空一片安宁。

    四十三岁的隆武王用双手轻轻为孩童们打着拍子,沉浸于这少有的喜悦中,这是王上这十年来少有的一次感情流露,像一道柔和的春风,在这个天下风云际会的年月,留下了一抹难得的暖色。

    王上看了看坐于下首次位的陈彻,看着他酷似王后的绝世颜容,心中欢喜,对众官与各国使节说道:“我大陈自立国以来,国中清平,百姓安居,今日盛会,有众卿家在座,与寡人共享这清朗祥和的世界,请与寡人同饮此杯。”

    众官与各国使节齐齐端起酒杯,与王上同饮一杯。

    船舱之中,各国名士云集,大家皆重身份,自是不会高声喧哗,只是偶尔轻声交谈。

    陈彻抬头向对面看去,不论大陈国的百官,还是各国使节,他是一个都不认识,再向中间看去,终于看到一个见过的面孔,就是前几日在雍逸酒楼见过的那名被叫做鸣爷的少年,赫然也在贵宾席上,他身后正坐着那名为他用手巾擦净碗筷的中年男子。再往下看去,那少年下手方的案几后也是一名十八九岁的少年人,穿了一件西楚贵胄的奢华礼服,生得极是秀丽俊雅,举止雍容端庄,他身后坐着两名随同而来的使者,一个三十来岁,一个十七八岁,那名三十来岁的使者眼睛开阖之间精光闪动,想是必为一名身手了得的人物,十七八岁的使者倒是生得颇为俊俏,看去似是有些柔柔弱弱的。再往下看,便再也不认得了。却不知魏掌宫与简兮在何处,想是因他们没有官阶品级,也非外国使节,故而被安排在其他船上与五品级以下官员同席了。

    这时,正好那名叫鸣爷的少年也向陈彻看过来。

    那少年看来时,突地怔了怔,眼光不禁在陈彻脸上停留了片刻,眼中一丝讶异之色一闪而过,心中想着,这大陈国的二殿下生得也真是太好看了吧,只是好似在哪里见过,却又一时想不起来,怔忪之间,却见陈彻看过来,对了他似笑非笑,像是对朋友那样轻轻点了点头,不禁脸上微微一红,伸手拿过酒杯,左手抬袖遮了面孔,仰头饮了一口。

    陈彻虽是王上唯一的嫡子,是大陈国法理上的第一继承人,但在王廷并不担任官职,坐在百官之首,颇有些不自在。他下手边的三王子这时朝他笑笑,偷偷翻了一个白眼,轻声说道:“二傻子,王廷赐宴规矩多,你第一次参加,可不要出丑,扫了我大陈国王廷的颜面,你也别傻乎乎地只顾着喝酒,万一圣前失仪,父王可不会饶你,不如,你也去献上一曲一舞,或是一诗一歌,如何?……”

    陈彻闻言,本不想搭理他,知道这是庄严的王廷大宴,自己的身份是王子殿下,但这酒的确太淡,又一人一几,旁边连个会聊天的人都没有,总不能这样傻乎乎地坐着发呆,甚都不做,那岂不是更傻。见这小弟弟时不时的说些不中听的话来讥讽他,眸子中便装出一丝迷离之意,在微微酒意之下,面如胭脂淡敷,一张柔美无俦的脸容更显艳丽,眼如媚丝,看了这个异母弟弟一眼,温柔一笑,压低了声音说道:“小弟弟,你顾着你自个儿吧,为兄在这团圆之日,不见母后,心中思念,委实伤心,所以,喝喝酒,压压惊,说不定就开心些了。”说着端起桌上酒杯,顾自饮了一杯。

    陈康看他微醺的样子,脸颊上如浮着淡淡的胭脂红,面容如玉,更其美艳,便如一个十六七岁的娇美少女,不由看得呆了,心想,可惜了这副天底下最好看的臭皮囊了,却被一个傻子得了去,唉,老天爷何其不公呀。

    宴至高潮,陈彻听着身边这个弟弟不时说些不中听的话来刺激他,于这酒宴之上,又不好发作,便只是不停地喝着酒。这些酒浆全不似他前世的那种蒸馏过的高度白酒,顶多算糯米酒之类,度数不高,喝着甜甜糯糯的,很是润口,并没觉得有什么上头的酒意。

    对面诸官与外臣的眼中,这个像女孩儿般长相艳丽柔美的王子殿下几日前还是一个白痴,十年来从未参加过这种宫廷宴会,听说已经康复,但见其喝酒的模样,着实一言难尽,只怕他不懂王廷规矩,或是这痴症还没完全复原吧,不禁在座间小声窃窃私语。

    礼部侍郎袁康辉在对面看见刚刚痊愈的二殿下只是顾自饮酒,如鲸吞牛饮,回头看了看席间的各国使节,心中委实着急,忍不住暗暗祷告:“二殿下呀二殿下,可千万不要喝多了,这可是咱大陈国的大日子呀,万一在王上圣前失仪,那可有失我大陈国之体面呀。”便不时拿眼递向陈彻旁边的三殿下,希望三殿下能阻止二殿下如此不顾自己光辉形象的饮酒方式。

    三殿下正襟危坐,按宫廷规矩有礼有节地吃与饮,只是装作未看见。

    在平几前不时有来为陈彻斟酒的侍女,这些侍女们长在深宫之中,却是不能随便在诸宫中走动的,一夜之间突然见到一个非常漂亮的王子殿下,也都是不免好奇,每每斟酒之时,不免有些羞涩,时不时偷偷瞄他一眼,心想,这殿下也生得太好看了些,比宫中画上的人儿还美。

    陈彻百无聊赖,顾自端着酒杯豪饮,微微酒意中,脸颊上淡淡胭红变得愈发红润了,似笑非笑地望着她们在自己跟前忙来忙去。

    王上与太后听下面有人小声私语,举目淡淡看去,却是见到陈彻一人独自轻斟满饮。

    王上不禁眉头皱了皱,看向太后,刚要说话,却见太后看向他,微笑着说道:“这小鹿儿想是真长大了,从未听说他喝过酒的,没想到现在还真似个大人了呢,呵呵,看着他这样,老身也可放心了。今儿个,难得一家人乐乐呵呵的在一起聚聚,王儿便不必责他了,随他去吧,小鹿儿能这样,也算是好事儿呢。”

    “母后说的是。”

    王上闻言,也便不复再说。

    席间众人正自私语间,忽闻湖中野鸭齐齐飞起,聒噪着,望远而去。

    这时,一名来自西秦的年轻使者站起来,走到堂中,向隆武王躬身一礼,朗声说道:“禀东陈王上,我大秦素来与大陈国交好,数十年来,两国互通有无,友好往来不断,今日借此良辰美景,便由外臣蒙却戎为众位邦邻舞剑一曲,以助雅兴,可否?”

    大陈王上微微一笑,颔首说道:“有劳秦使!助众卿兴致!”

    蒙却戎躬身一礼,谢过王上,大步跨过船头甲板,一跃而至前面的平船舞台上,回顾左右,看着一群群野鸭绕湖飞去,在月光之中,划过一道道灰白色的痕迹,轻盈的姿势有如优美曲线的魅影。

    蒙却戎看着一湖平波,右手轻轻挥向湖面,说道:“世间万剑,惟一剑来!”话音一落,湖面涟漪翻动,在他衣袖一挥之间,汲水做剑,湖中一道水柱激起,如喷泉一般激射而出,他探手而出,那一道水珠在空中游动,如翔龙在天,握在他高举的手中,如一柄碧绿的玉剑。

    蒙却戎手持水剑,走在甲板舞台中间,对一湖四周围观的众人朗声说道:“我持此剑,愿纵横沙场,生为男儿,为苍生计,便当如此。今时今日,我等慷慨一歌,可不负少年头。”说罢,和歌一曲,挺水剑而舞。

    周围乐师将丝弦弹拨开,铮铮声响。

    只听一声声悠悠扬扬的弦音如水般飘溢起来,如褰裳湖上缥缈的夜雾,各色风景隐在雾中,时隐时现,极致美妙。

    蒙却戎手中剑以水造就,可刚可柔,随他于舞台上的半空中,击刺,旋转,轻灵飞舞,有时又疾如羽箭,剑气纵横,杀机不可言说。

    剑舞舞至兴隆处,蒙却戎飞足而起,踏步于虚空,手中剑向湖心水面斩落,然后挑起,剑走如飞龙,在湖心圆转如意。

    一湖两岸的数万人众只见清波浮动的水中央,一道洪波涌动,升高数丈,一道青影踏足于波峰之上,时而如孤鸿掠过,时而如蝴蝶翩然飞舞,一道青碧的剑影,闪着幽蓝色的寒芒,吞吐龙蛇,如魅如惑。

    两岸旁观的数万人众仿佛看到一个身材修长的俊朗男子踏足于一泓涌动数丈的清波之上,翩然如仙人之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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