詹姆和莱姆斯动作一顿。

    狼人少年不可置信的看向玄都:“怎么会……这太突然了。”

    “你一定是在开玩笑,他可是傲罗,而且还是最年轻的傲罗,我知道的,他成为傲罗的时候才二十岁,他是魔法部最有天赋的……之前食死徒冲击学校,他一对二都赢了。怎么可能……”詹姆嘘声了。

    在奥伯之前,他们就死过一个黑魔法防御课教授了,神秘人对那个职位下过诅咒这件事大家都知道。

    可……可这也太离谱了。

    “那……这个孩子的妈妈呢?”詹姆追问:“孩子在这里的话,妈妈应该也在啊……难道还在抢救么?”

    年轻的男孩有些担忧的向抢救室里面张望。

    可是里面的医生护士都已经出来了,现在是护工在帮忙打扰抢救室。

    “不是这里么?”

    “黛西也死了。”这个话说的非常艰难,可是玄都还是说出口了。

    黛西是谁?莱姆斯刚想问就反应过来,应该是奥伯的日子,这个孩子另外一个亲人。

    她微微低着头,看着保温箱里睡着的婴儿,垂下的头发遮住了她的脸色。

    身上的雨水还没有干,但是也没有继续滴水,短袖和外套和裤子这会都贴在身上,如果换个地区场景时间,詹姆还会赞赏一句身材不错。

    可是在医院冷清又惨烈的灯光下,头发湿漉漉,衣服也湿漉漉的玄都,看起来太过于可怜了。

    还有那个在她手下的保温箱里面躺着的幼小的婴儿,看起来也就比巴掌大一点。

    莱姆斯靠过去了一些,低声道:“我听说,人死了以后都会变成天上的星星的,或许……你待会看天空就能看到他们……我的意思的……他们永远不会离开你……”

    莱姆斯的话断断续续的,显然他也对安慰人这件事没什么好的想法。

    “莱姆斯,我没事。”玄都抬起头想要笑一下,可是怎么都挤不出笑容来。最后只能挫败的低下头去,掩饰自己的狼狈。

    这个时候,她就多少有些羡慕纯血的人类了。

    他们有眼泪,可以表达伤心难过,宣泄情绪,但是她没有,所以在怎么痛苦,都只能往下吞。

    吞不下去的,也无法吐出。

    就像前几天知道自己要做姑姑了,今天……不仅做了姑姑,还做了一次失去亲人的可怜人。

    玄都镇定了一会,确定以及不会再露出什么让人难堪的表情以后,这才把目光投向了医师的办公室里面,那里的罗伯特似乎已经跟医生说完了,整个人就像是快垮掉一样,撑着手杖的手在微微颤抖着。

    最后,那位这位坚强又脆弱的对医生微微鞠了一躬,就从办公室里面退了出来,然后回身关上门。

    他走到了玄都旁边,低头看着保温箱里面,他幼小的重孙。

    半晌,叹了口气,这口气出了,整个人看上去都像是老了几十岁,带着一股暮气对莱姆斯和詹姆笑了笑道:“真是多亏波特先生和卢平先生了,不过现在已经很晚了,我先送两位回去吧。”

    詹姆和莱姆斯这才意识到,他们留在这里的时间已经很久了,连忙摆手道:“不用不用古诗,先生,我们可以自己回去,您……”

    两个半大的孩子在自己脑海里面收藏刮肚的找词,也没有找到合适的形容词。

    奥伯·古斯是一个非常善谈的人。

    而即便是他不善谈,他的家世在霍格沃兹里面也并不是秘密。

    他是罗伯特·古斯的孩子,准确说是外孙。

    而罗伯特古斯……孤家寡人一个,真的要说什么家人,大概就只有奥伯这一个外孙了。

    如今……唯一的亲人离世。

    说什么安慰话都是空谈。

    “您……古斯教授,我是说奥伯·古斯教授,他是一个非常优秀的人,我们都很喜欢他。”詹姆的脸上露出一些痛苦的神色来。

    这倒不是作假或者怎么样。

    他是真心感觉到心痛,这也是为什么他会一直就在这里的原因。

    奥伯·古斯。

    过和我一样最优秀的黑魔法防御课的老师,即便是看不起他出身的斯莱特林们,也没法说他哪里做的不好。

    可是就是这么一个优秀的,受人爱戴的老师,忽然之间,就离开了他们。

    彻底的,永无法回头的离开了他们。

    “听到这种噩耗谁都会觉得难过,但是我想古斯教授一定不愿意看到自己的亲人为自己的死去而感到痛苦,古斯先生,节哀。”

    “谢谢你,波特先生。”罗伯特拍了拍他的肩膀,微微转头对玄都道:“你在这陪一会孩子吧,我把他们两位送回去就过来。”

    “好。”玄都点了点头,伸手召来一个护士,问清病房后将小孩推了进去。

    这家医院是伦敦最昂贵的医院,病房也安排的仿佛高级宾馆。

    儿科的病房会比成年人的小一点,但是也有两张供成年监护人休息的小床。

    玄都没有坐到床上,而是拖了一把椅子,走到了被放在房间一边满是仪器的旁边的保温箱边上,然后贴着保温箱坐了下来。

    旁边的仪器在滴滴的叫,很吵。

    玄都的手放在保温箱上,头搁在手上,垂着眼神,看着那个孩子。

    头发是灰棕色,和奥伯一摸一样,但是她没有睁开眼睛,还不知道眼睛是什么颜色。

    眉毛很淡,刚出生,鼻梁就足够的高了,这点也像奥伯,不过奥伯是有耳垂的,这个孩子没有,而且耳朵非常尖,这个像黛西,据说这种耳朵还有一种别称,精灵耳。

    看起来挺好看的,嘴唇很小,而且抿的很紧。

    玄都还记得,奥伯和黛西最后的争论的名字是孩子是要叫安琪,还是叫安妮。

    这两个名字很接近,也不接近。

    一个如果深究其含义,一个是代表纯洁的天使,另外一个直接指向光明。

    “安琪,安妮,你喜欢哪个名字呢?”玄都的声音很低,像是自言自语。

    保温箱里的婴儿腿脚动了动,但是并没有睁开眼睛。

    一个身材比较矮,面目温和的女医师走了进来:“女士,你需要洗个澡休息一下么?我来帮你看着孩子,这个病房有个洗浴间,就在那个角落里面。”

    玄都勉强勾了勾嘴角,认出来这个医师就是跟在当时的急救车上,全称帮忙的那位。站了起来:“那就麻烦你了,非常感谢。”

    “我应该做的。卫生间有烘干机和肥皂,如果你不急的话,或许可以把衣服也处理下。”

    “谢谢。”

    玄都走进了隔间,关好门,非常快速的处理着自己的卫生。

    水生很大,外面的仪器声音还是能透进来。

    扰的人头痛

    但是比这份吵闹更让她敏感的是外面两位医师的低声窃窃私语。

    玄都原本无意去听,可是他们谈论的重点似乎是……奥伯的孩子。

    微微屏息细听。

    “这个孩子……我们并没有任何办法帮助她。这件事你告诉那位凤凰女士了么?”

    “还没有,我不知道怎么开口……”接着是一阵压抑的,呜呜的哭声:“你没有看到当时那位女士的表情,你无法想象这个孩子是怎么出生的。”

    “对于那个凤凰女士来说,这个孩子太过珍贵了,我不知道怎么告诉她,这对谁来说都是无法接受的打击,我做不到。”

    外面的声音停了一下,然后再次响起:“早一点说总比晚说要来的好,凯西,如果你做不到的话……那就我来。”

    “谢谢……太谢谢你了。”

    炫富直觉他们打算告诉自己的不是什么好消息。

    这种恐惧又颤抖的心情迫使她抽出了魔杖,对自己来了个清理一新。

    然后踏出了浴室,在两个医师不可置信的目光里面,带着一点急切道:“不好意思打断你们的谈话,如果我没听错,两位刚才的意思是……有什么需要交代我的,是么?”

    玄都眼神落在一开始进来的那位叫凯西的医师身上,对方的表情从惊讶变成了难过。

    “凤凰小姐……算了,你先看看这个吧。”

    另外一个医师叹了口气,递给了她一叠纸。

    不多,大概只有三四张。

    玄都盯着上面的诊断,忽然就觉得自己学了用了近十年的英文,在这一刻都变成了天书。

    她看不懂。

    什么叫感染导致诱发□□官衰竭。

    心力衰竭。

    什么叫,预估剩余时间约一个月。

    什么叫,建议家属预先安排后事。

    玄都喘着粗气。指尖用力到发白把这份通知书捏的像是破烂一样。

    手指戳穿纸张的时候,猛然收手:“谢谢,我知道了。”

    两个医师互相看了一眼,彼此眼里都是惋惜。

    两个医师离开后不久,一个护士走了进来。拿着一个奶瓶和一个手册,看着正在盯着婴儿发呆的玄都轻声道:“凤凰女士,我来给孩子做登记,请问……她的名字决定好了么?”

    玄都眨了眨眼,看向她,在下移视线,看向她手里的本子。

    一个登记册,上面已经印上了这个孩子的手脚印,血型出生时间都登记的非常清楚,只差一个名字了。

    “安琪,她叫安琪,安琪·丘吉尔·古斯。”

    “安琪?天使?这是一个好名字。”

    护士抓着笔飞速的在册子上记下这个名字,然后伸手将奶瓶弄到了保温箱里面,隔着保温箱的手套,小心饶醒了刚刚得到名字的婴儿:“安琪,安琪,醒醒,吃奶了。”

    被打扰了休息的安琪并没有生气,而是顺从的动了动手脚,张嘴叼住了奶瓶,开始进食。

    玄都看着安琪那不过一个手指大小的手掌,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抬头对护士道:“劳烦您看着她一会,我去上个厕所。”

    “没问题,你快去吧。”

    从新走进洗浴间的玄都并没有去上厕所,而是找了个隐蔽的角落再次抽出了自己魔杖,然后脱下上衣,手指按在胸腔上确定了心脏尖的位置,在用魔杖,也就是她伴生的金枝梧桐对准了自己的心脏。

    锁成树枝样子的金枝梧桐抖了抖,尖锐的顶峰变的圆润起来。

    “听话,我只是取一点心血而已。”

    金枝梧桐又抖了抖,这是明确的拒绝。

    伴生生物拒绝伤害自己的主人。

    “梧桐,如果你不帮我,我就只能用自己的爪子来,你知道我的爪子多锋利又粗的,如果到时候挖下去的伤口太大,不容易愈合,那不是更不好么?”

    这下它不抖了,像是在认真考虑玄都的话,不过也没有考虑多久。

    “快点,不然我就要自己动手了。”

    魔杖尖端这才从新变成锋利的样子,甚至比之前都要锋利,像是刀尖一样,毫无阻碍的刺穿玄都的皮肤,扎进心脏尖上。

    “嗯……”玄都咬着牙,忍着溢出口的□□。伸手接住自己的血。

    和其他地方流出来的血不一样,如果是真正的东方凤凰凤凰,心血应该是金色的,但是在亚凤身上流出来,则是红色,掺杂着金色。

    玄都躬身在洗漱池旁边,咬着牙忍耐着痛苦,用指尖凝聚魔力,一点一点的提纯自己的心血。

    感谢奥利凡德,感谢斯拉格霍恩,这两位的教导让她对提炼材料再熟悉不过。

    一团金色的液体球缓缓的在玄都指尖上成型。

    跟随而来的则是眩晕和虚弱感。

    金枝梧桐离开手掌,胸前的伤口愈合,整个人脱力几乎摔在地上,好在她拉住了洗漱池的边沿,才不至于有什么动静。

    站稳以后,玄都看着手里那一小团金色的液体。

    世人猎杀东方凤凰,亚凤,孜孜以求的东西。

    能够愈合一切伤口,能使人拥有力量的凤凰心血,就在她手里,分量少得可怜,大概只有五六滴。

    伸手捏住,然后从新整理了表情,清理了洗漱池,走出了洗漱室的门,走到了正在喂奶给安琪的护士身边,低声道:“让我来吧。”

    护士看了她一眼,微微有些差异。

    这个人是去上了厕所,还是去挨了一刀?就一两分钟的功夫,怎么脸色就苍白成这样了呢?

    不过护士很明智没有多问,起身让出了自己的位置给玄都。

    “好吧,你需要像我这样,透过这个手套去抓那个瓶子,然后再喂给安琪,不过要注意,奶瓶上的这个缺口不要让它被淹了,否则安琪吃奶就会很费力。”

    护士非常仔细的指教着。

    “好的,谢谢,我知道了。”玄都慢慢的接替了护士的位置。

    对方又纠正了一些细节,看她动作稳定以后,这才离开了病房。

    确定对方不会在看到以后,玄都快速的抽出奶瓶,然后将藏在另外一个手心里面的凤凰心血放进了奶瓶里面,摇了摇,和奶混合在一起。

    动作快到看不清,抢在安琪发现奶瓶不见,要哭出来之前,从新塞了回去。

    尚且幼小的安琪一愣,眼睛微微睁开了一条缝。

    玄都连忙凑近去看。

    在那双和奥伯如出一辙的眼缝里面,露出来的也是和奥伯一样,灰棕色的瞳孔。

    这个孩子,像极了她的父亲。

    幼小的婴儿察觉到了奶水味道的不同,但是对食物的渴望还是促使她用力的吞咽混了奇怪东西的奶水。

    直到彻底喝了个干净。

    然后安安静静的,再次陷入沉睡。

    玄都抽出了奶瓶,打量了一下。

    很好,血都被喝下去了。

    玄都的眼神落在保温箱里的安琪身上。

    “你一定会活下去的,安琪。”

    “我保证。”

    无论我将付出何种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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