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有一天我也像瑶夫人那样身葬深海,为鱼虾啃噬,面容不清血肉模糊,你会不会……”炎萤抽抽涕涕地问,“……也对我转瞬即忘”
万物初起的清晨,她却突然问他这么不相干的问题。
百里雅沉默了一霎,“不会。”因为没有那一天。
“真的吗”炎萤的眼中亮起了光,但下一瞬间,这光芒又复熄灭,“为什么不会?”
“不会再有其他夫人了吗?”
为了得到百里雅一个肯定的答复,她追问不停,“你还会跟其他夫人海誓山盟吗?”
“不会。”他同她也没有海誓山盟过。
炎萤仍旧不肯罢休,“为什么”
看自己这位夫人是定要打破砂锅问到底了,百里雅轻叹了一口气,“因为瑶夫人没有死。”
炎萤蓦地惊呆,“她……她不是……”
瑶琴在天穹城盘旋多年,突遭炎萤当面羞辱,又不愿意这般灰头土脸的离去,惹人笑话,于是便想出了这样一个挽尊的法子。
“她已混在姒氏队伍中离去了。”之后长老求个说法,要求百里雅严惩涂山炎萤,也不过都是面上博弈了。
炎萤被这一带,思绪完全偏了方向,总觉得百里雅答非所问,好像什么都说了,但又好像什么都没说。
奇怪的是,她心中沸躁不息的空虚似乎得到了暂时的安宁,被一种酸酸楚楚,又带着一点回甜的情绪所围绕。原来他一直洞若观火地知晓所有真相,是想要维护她的。
但是……明明只要他开口告诉她这一切,她便不会一怒之下冲回涂山啊。
炎萤心中还是有些儿闷闷的,“你不说,我又怎么会知道?”
“哦,”百里雅让她回想起了当初的大放厥词,“我看夫人还有好多夫君待选,想着也不能碍夫人的道。”
炎萤面色一红,她气急之下跟木叶姑姑说的野狼精、黑熊精、山妖……没想到都一丝不漏地落进了百里雅的耳。
他听到之后,干脆放她回涂山,看她要选个什么新夫君出来。
结果在牌桌上,发现自己这位夫人跟几位夫君候选人连摸牌都不利索,便出手相助,免得她输得太惨。
炎萤无地自容地扑在百里雅的身上,“你……你昨晚债务未尽,继续还。”
对于炎萤来说,赌气回娘家,百里雅又追上门来,两个人回到天穹城,乃是一段甜蜜无比的小插曲。
然而对于天穹城内的其他夫人来说,情况却不太妙了。
眼见炎萤逼死了瑶琴,本以为她至少会被百里雅小惩大诫。不曾想魅惑狐狸却有一身勾魂摄魄的本事,让百里雅亲自追到涂山将她接了回来。
“这狐狸精心狠手辣祸国殃城,手段实在是厉害的紧!”
“我们不过是想要分点尊上的恩宠,涂山炎萤想要的却是我们的命。”
想着自己再待下去,也会步上瑶琴的后尘,成为心魔深渊中的鱼食。按百里雅这副已被妖妃迷得神魂颠倒的模样,恐怕也不会为她们伸张正义。
众位夫人心里一盘算利弊得失,呼啦啦的就做了鸟兽散。
自此以后,百里雅无论如何也没有散尽的后宫,便在炎萤手中彻底灰飞烟灭了。
消息传回涂山,众狐皆是喜气洋洋的神色,俨然便是“凡日月所照,江河所至,皆为狐土。犯我涂山者,虽近必诛”。
炎萤真正做到了艳绝天下,一人独冠之后,心中却并没有体会到久违的欢喜,反倒更加的患得患失起来,“夫君,你的眼里是不是只有我一个人?”
百里雅一抬起头来,便可以见到炎萤那张阴晴变幻不定的脸。
前一刻还是光风霁月、娇羞可人,下一刻就是倾盆大雨、痛哭流涕。
奇怪的是两种情绪的切换之间,可谓是毫无征兆。
“是。”除了她,如今他的身边可是一个女人都没有了。
炎萤扯住了他的袖子,“那你会想起以前的师妹和师姐吗?”
“偶尔。”跟其他死去的故人一起。
炎萤顿时眼角一红,盈盈的水光渐渐聚成了泪,一滴一滴地流下来,声音也低哑了几分,“还有其他的女人呢,你也会想起吗?”
如果百里雅是一位情场高手,风流浪子,定然会好好思考这道问题背后的深意,斟酌再三,给出一个妥贴的回答。
但百里雅就吐出了三个字,“很少会。”
“很少……”炎萤拽着袖子的手猛的攥紧,“……但也还是会”
溪流般的眼泪陡然之间变成了瀑布,“为什么?”
“为什么你要对我这么残忍?”
“你不知道我听到有多难过吗?”
“你连骗一骗我都不肯吗?”
炎萤“嗷——”的一声,开闸泄洪,声传百米。
尽管他没了后宫,也没了旧人,但炎萤仍然汲汲营营地寻求着安全感。在让人心烦意乱的质问声中,百里雅很快就找到了避免炎萤哭哭啼啼,不停翻旧账的最好办法。
堵住她的嘴。
不管在任何地方,只要让她筋疲力尽,他就能得片刻的安宁。
炎萤在餍足中入睡了,带着满腔的幸福。百里雅竟然主动吻她了,真的好开心啊。
闹出了动静,炎萤就会被迫面对木叶姑姑的盘问,“昨夜听闻你和尊上闹得不太愉快……”
不知出了何事,她隔着老远都能听见炎萤的哭声。但看见炎萤这副娇花含露的模样,身上也没有别的伤痕,不像是百里雅对她拳脚相交的模样。
炎萤闭着眼睛夸下海口,“三五次总是有的。”
虽然木叶姑姑要求她每次与百里雅同房都务必完成规定章回。但从实际情况看来,她能完成一两次就算不错,行百步未至五十便体力崩溃乃是常有之事。
但若要如实招来,少不得姑姑又要详细询问她细节,分析她为何不能胜受。闺房密事的一言一行,她又怎好意思事无巨细地详述,还不如撒一个善意的谎言,百事皆消。
木叶姑姑松了一口气。
想来不是夫妻二人闹什么别扭,而是百里天尊太过于勇猛善战,在床帏间征伐不休,将炎萤疼爱得哭泣不住。
饶是如此,木叶也不得不提醒炎萤,“二公主,你乃以色侍人,凡事勿要太得寸进尺,得意忘形。”
动不动就为百里雅的过去耿耿于怀,炎萤已经显而易见地生出了“一生一世一双人”的念头,对他生出了强烈的独占欲。
诚然,身为一个女子,产生这样的念头,再正常不过。
但她面对的是百里雅。一个打败无数对手,登上剑道巅峰。只因为嫌女人影响了他拔剑的速度,便会散尽后宫的男人。
一个历经磨难,百折不挠的胜者。
炎萤蓦地睁大了双眼,“我怎么得寸进尺了?我以前没有其他的男人,他以后也不许有其他的夫人!”
在她没见过百里雅之前,确实是怀着拯救苍生,牺牲自我,哪怕与其他夫人共处一室也在所不惜的念头。
但她与他日日欢好,同枕共卧之后,贪欲从心中渐渐生出。
她把自己当做了他的妻子,把他当做了自己的丈夫。从身到心都想要独占他,是一种无法抑制的渴望。
甚至连自己的情绪都会因为他一个无意的举动、一个无法猜测的眼神而产生巨大的波动。
木叶见她情绪激动,忍了忍口,徐徐地道:“自古以来英雄配美人。但英雄……往往配的不止一个美人。”
“女子定都希望夫君心里眼里、过去未来只有自己一人。对于男人而言,却未必如此。”
虽然事实很残酷,但木叶还是希望炎萤能够明白,过于强大的男人,他可以给予女人一点宠爱,然而不会像她希望的那样爱得死去活来。
“他可以爱过很多女人,有的像摆件,有的像武器,有的像配饰,有的像鲜花……”
炎萤歪着头思索,“他就不能像爱一个人一样去爱她吗?”
她觉得百里雅应该也是爱她的,否则他为何愿意接纳她进入天穹城,不怒不恼地看她做出那些拔尖要强的举动,要什么都肯给她,不管是物件还是他自己。
在旁人相逼时,百里雅嘴上不说,心里却是护着她的。哪怕是她赌气回了娘家,叱咤风云的他也愿意追上来,甘为她的裙下之臣。
如今连后宫也彻底散尽了,三千宠爱在一身,他不爱她,还能去爱谁呢?
回答炎萤的是木叶的沉默。罢了,炎萤现在还不懂,但她总有一天会懂。
有一日,炎萤做了一件在老虎顶上拔毛的事。
清晨早醒,她趁着百里雅正在束冠,偷偷剪下了他一小撮头发。
百里雅本以为炎萤拿着簪子顶在背后想要行刺自己,扭过头,余光瞥见她正慌慌张张地把头发塞到自己的衣襟中。
又掩耳盗铃般地将那还剩半截的头发藏到他的发丛中。
他微微一笑,视若未见。
百里雅出门之后,炎萤才放下心来。
今日木叶邀她同去月老庙,祈求天喜星君保佑她和百里雅婚姻顺遂,恩爱终身。她与百里雅虽然没有举行过人间那套成亲拜堂的过场,但是同心结发是一定要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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