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庙外突然响起了急促的钟声,“铛铛铛——”

    脚步声纷至沓来,几列人马从街道跑过,“那孽畜来了!”

    在繁杂的人声中,间或夹杂着几声兽类的低吼。

    衡师陵快速整理了身上衣物,背起长剑,打开庙门走了出去。

    炎萤本惧怕那传说的怪兽,但想着自己独自留在空无一人神庙中恐怕会更危险。虽然不知衡师陵深浅,但莫名地感觉他很强,跟在他身边总归是要安全些。

    衡师陵在城镇中几个起跃,追踪着声音的来源。

    在一处高楼的屋檐处,他矮下了身形,望向不远方正在作乱的妖兽。炎萤飘在他的身边,“你不是为降妖除魔而来吗?”

    为何一动不动地趴在暗处袖手旁观来降她的时候,倒是一秒也不曾耽搁。

    衡师陵一根手指竖在嘴唇上,“先看看。”

    那妖兽体型不算很大,如传说中那般似虎又非狮。连上鱼尾约三米来长,然速度敏捷,四处突刺,刹那间在主街数次来回,似在寻觅着包围脆弱之处。

    历经多次交手,男人们对这位经常突然造访的不速之客已经有了相当程度的战斗心得。在得到最初的警戒通报后,立时组织了惯常配合的小分队在各处进行埋伏、突刺、围剿。

    在主干道的两旁,还有人承担弓箭手的角色,不时在暗处射出冷箭。

    虽然那怪兽皮糙肉厚,也会被从天而降的箭矢划破皮毛,发出阵阵烦躁不安的嘶吼。

    为了摆脱插在身上的箭,它甚至用强壮的身躯撞击着街道两旁的障碍物。车摊侧翻,围栏倒塌,一片兵荒马乱的景象。

    屋内的孩子们在极近距离亲眼目睹怪兽的狂暴作乱,天真的眼睛中既好奇又恐惧。

    饱受摧残的女人们死死地捂住孩子的嘴,沉默地与窗外这挥之不去的梦魇对峙着。

    衡师陵看了一阵,若有所思地笑出了声。看他依然没有出手之意,反倒像是在看戏,炎萤奇道:“你笑什么”

    衡师陵指着那怪兽,“你觉得这兽战力如何”

    炎萤自认为本尊处于妖魔战力的最下等,既不能作祟又无法出击,充其量慢慢损耗一点人类精血。眼前的怪兽既然与人类战得无数个拉锯般的来回,也不过如老虎狮子一样,“想必不怎么强。”

    衡师陵目光转回妖兽,慢慢地道,“不,这兽早已成精了。”

    一个可怕的,早已学会玩弄人心的妖物。

    “永安城的委托事主告诉我,她们每日生活在这妖兽的威胁之下,精神时时紧绷,几乎快要发疯,无数次地想要离开这座城池。”

    然而,在这座时时刻刻有性命之忧的城池中,男人们却不愿意离开。

    男人所爱千奇百怪,归根结底却无非战争与女人。

    在永安城这个永远不安定的地方,他们时时刻刻热血沸腾,警惕性提高了极致,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全身肌肉都被调动起来以应对那个随时可能会出现的敌人。

    在互有胜负的斗争中,平凡的人生有了梦想,参与过这一场场战争的男人都成为了自己的英雄。

    至于可能受伤,可能会死……是的,但这是很小的概率罢了。

    毕竟这怪兽除了极强的恢复力和敏捷的逃脱速度以外,好像也没什么厉害之处了。

    恐惧又期待的情绪,随机降落的死伤,只要努力就能掌控全局的错觉,将每一个参与战局的人卷入深渊。

    奇怪吧,女人的梦魇之地,却是男人们的梦想之乡。

    炎萤见城中的自卫队与那怪兽杀得难解难分,衡师陵兀自按兵不动,“你还想不想降妖除魔了?”

    “当然是要的。”

    在此之前,衡师陵本以为若是城中自卫队胜券在握,自己便不必蹚这趟浑水,由着他们去尽情施展身为雄性的胜负欲。

    但现在看来,这妖兽灵智大成,是非除不可了,否则将来必成一方大患。

    怪兽撞伤几人,冲破了包围圈,往山上奔去。

    外围的人追着跑了一段,临近山脚下时,人们已被怪兽甩出了好长一截距离,便就此作罢。

    衡师陵尾随其后,在七拐八绕之间,渐渐进入丛林深处。狡兔三窟,难怪人们数次上山寻找怪兽的巢穴都无功而返。

    见那妖物的身影在附近时出时现,占据地形之便,常常隐匿身形。衡师陵索性祭出长剑,将周遭尽数夷为平地。

    妖兽也没有想到衡师陵竟如此的直接粗暴,才与他四目相对打了一眼。寒光刷刷,冷气逼人的剑已经递到了面前。

    衡师陵没有给它多的时间辩解,霎时间长剑已将它穿胸而过。

    草木飞扬间,笑声充斥着整座苍茫的大山,“哈哈,无知小儿……”

    炎萤有些后悔跟着衡师陵追到这里了。

    那妖兽非但灵智已开,脑回路看起来还成熟得厉害,什么“将来必成一方大患”,如今这是已经成了。

    她拔腿就跑,“嘭——”的一声撞上了什么东西。

    咿,什么东西为什么会撞上自己不应该是有一定穿透性的幽魂吗?

    炎萤用力地拍了拍前方那看起来并不存在的屏障,才看见了自己肉色的双手。她不可置信地低下头,又看到了一双洁白如玉的长腿。

    炎萤欢喜得蹦起来,“我……我活了”

    搞出来如此大的动静,她才注意到衡师陵一直悄无声息。她扭过头去,只见衡师陵双目紧闭地趺坐在地,双手结印,一丝鲜血从嘴角溢出。

    炎萤瘪瘪嘴,这没出息的小混蛋,威风八面地刺了人家一剑,结果自己反倒受伤了。

    怀着落井下石的心情,她围着衡师陵转了几圈,忽而又意识到了不妥要是衡师陵死了,毫无战斗力的她可不是任妖兽鱼肉吗?

    炎萤一时间慌了,摇着衡师陵的肩膀,“你怎么了”

    谁知道被她这一晃,衡师陵直挺挺地倒在地上,“噗——”地吐出一口鲜血来。

    半晌,衡师陵悠悠睁开眼睛,呼吸粗重,满目血红丝暴绽,是走火入魔的征兆。

    他还是太低估了这妖物,竟然拥有小范围逆转的能力。

    使魂魄状态的炎萤以肉身状态出现,又颠倒了他的无情道,数年压抑的欲想刹那间山呼海啸地反扑,化为妄动的孽念,将他拖入深渊。

    衡师陵拼着仅存的一丝理智,推开炎萤,“快离开这儿。”

    炎萤闻言,真的放开了他。

    踱到屏障的边缘,那妖兽似并不打算对付没有威胁性的她,她的手指可以缓缓穿透出去,在月光下又化为半透明的柔软魂魄。

    炎萤有些舍不得这临时获得的肉身,但又担忧自己的安危。

    她在纠结中回头看衡师陵,经行逆乱的少年面色苍白,虚弱地勾起嘴角,在血污中对她点点头,微微一笑,“走吧。”

    衡师陵闭上了眼睛,感受着血液在体内贲张搏动的声音,一声更比一声强,好像要穿透血脉,喷薄而出。身体又烫又痛,迫切地想要抓住什么用力□□。

    为什么要修无情道呢?

    如果那一次能够赢过百里雅,而不是惨败被辱,他也不会转修这苛刻但快捷的无情道吧……

    炎萤见衡师陵额生热汗,肌肤滚烫,白睛泛红,与夏泓有时如出一辙,但又更加汹涌可怖。夏泓是能够靠存天理灭人欲自我抑制的,但衡师陵此时显然不能。

    与平日总是胜券在握的模样相比,少年苦苦坚持、维系神志的模样又显得有几分可怜,不知不觉间引动了她的怜悯之心。

    他这么年轻,人也不算坏,当真要放他一个人在这里自生自灭吗?

    在衡师陵痛苦的挣扎中,他们听到一个女子的声音,“你修的是无情道吗?”

    二人抬起头来,只见不远处站了一位黑衣女子。不知道她何时出现,听了多久,也不知道她看了多久。

    观其身形似少女,观其容貌似幼女。

    她怎么会知道自己的修炼之道?哪怕她一脸坦然地看着自己,也让衡师陵有了一种教坏孩童的莫名罪恶感,这种罪恶感在那女子自问自答时更甚。

    “修了无情道的人,并不存在欲念,而是压抑、积累、消除。一旦反噬,如同生出心魔。”

    这个颠倒的小世界如同一面折射光线的镜子,从外界本不应该看见内在的景象。

    从黑衣女子的角度看来,眼前的景象模糊不清,好像被贴了砂纸的琉璃天窗,隐隐约约可见其中一男一女的两个人影。

    虽然她是猜的,却教衡师陵出了一身冷汗。

    从走火入魔边缘生生逆转的衡师陵在短暂的讶然之后,以最快的速度给由虚化实的炎萤围上了披风。他修炼的乃是无情道,须得保留童子之身,杜绝男女□□,如此方能事半功倍。

    今夜若不是被这黑衣女子喝止,他的身边又有炎萤这样一只美艳绝伦的狐狸,对任何男人来说都是难比登天的挑战,他很难说会不会情难自抑一时走上歧途。

    他试探性地问道:“阁下何人,能看得见我们”

    黑衣女子答道:“我乃东方大帝座下七星宿之一的房日兔。”

    震惊的情绪逼退了衡师陵残存的一丝欲念,“房日兔大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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