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望舒怒火中烧,但理智告诉他,这个时候不应该发火,他硬生生地将火气按了下去,语气放轻了许多,做出了温和的假象,“只是中度抑郁吗?”
段修泽颔首,“只是中度而已,很好控制,就是有时候很躁动,很难入睡。”
江望舒沉默,他睡眠是非常好的,每次同房完他一闭眼就睡了过去,却从未发现枕边人失眠。难怪,段修泽总是睡到日上三竿,他那种失眠了也不容易有黑眼圈的体质,所以他的失眠没有留下任何蛛丝马迹,再加上他会吃药控制,纵使睡到临近中午,醒来后总是神采奕奕,根本看不出任何问题。
江望舒一时不知道是怪自己粗心大意,还是怨段修泽什么都瞒着他。
说到底,他们还没到那一步。
虽然结婚了,但双方都有所保留,没有全盘交付。
并非是不信任对方,而是……太信任对方,太喜欢对方,不愿意让彼此有任何不舒服的地方。
太为别人考虑,反而折磨的是自己。
江望舒心里那压着的火噗嗤噗嗤的灭了一半,“现在呢?”
段修泽说:“睡得很好,我身体好了很多,吃药有时候吃得脑子都没那么清楚。”
江望舒回忆了一下,心里的自责和愧疚成倍增长,他轻声道:“我没发现。”
“我不想让你发现,我没有那么脆弱,不需要你来照顾我安慰我。”段修泽笑了下,洁白的牙齿很晃眼,有那么几分爽朗和洒脱,他继续道:“好了这个话题到这里结束。我们应该去吃晚饭了对吗?”
“……”他不想说,江望舒也不去问,他思考了片刻,说:“去我们常去的那家餐厅吧。”
段修泽说:“那要提前预定,这个点估计抢不到座位。”
江望舒说:“那你做饭吧,冰箱里有菜。”
段修泽挑眉,说:“行。”
江望舒发动车子,带着段修泽回家。
然而他们将车开到小区门口,保安喊住了他们,笑着说:“江先生,没想到你居然有个那么漂亮的老婆啊。”
江望舒微微皱眉,“什么老婆?”
保安说:“就是江太太,你爱人,她长得很漂亮啊,还把你们儿子带过来了,长得跟你真像。”
江望舒眉头皱得更紧,“我没有老婆,也没有儿子。”
段修泽探过头来,对保安说:“大叔,还记得我吗?”
保安:“噢,当然记得你啊,段先生,你跟江先生不合租了?”
段修泽掰过江望舒的脑袋,对着他的脸亲了一口,然后抬起眼对着目瞪口呆的保安说:“他老婆是我。”
保安:“……”
江望舒想擦脸,但保安还在,也就没动,他问:“那个女人和孩子现在在哪儿?”
保安又尴尬又担心地说:“我看她小孩跟你长得很像,也确实漂亮,我就把她放进去了。”
江望舒:“哦,这样啊。”
保安也反应过来了,立即说:“我跟你一起上去,要是她有什么歪心思,我们把她送警察局。”
这也是保安的重大失误了,要是江望舒投诉,他能丢了这份工作。
江望舒没推辞,他将车开到车库去停车,保安也跟在他后面,要跟他们一起回家。
他们上了电梯,到了家门口,果然看见一个女孩拉着一个小男孩的手蹲在门口。
江望舒眉头深锁,段修泽反应倒是还好,他率先一步走到那女孩面前,问:“江望舒老婆?”
女孩镇定地点了点头,低头对小男孩说:“这是你爸爸,乖宝,叫爸爸。”
女孩一边说,一边指着江望舒,小男孩脆生生地喊江望舒:“爸爸!”
保安不走了,他摸了摸口袋,摸出几个瓜子,想放到嘴里,又觉得不合时宜,便在手掌中倒腾那几粒瓜子,嘴里严肃地说:“你瞎认什么爸爸,他们俩才是合法夫夫。”
也不怪保安误会,即使男男婚姻合法已经通行了好几年,但这个群体终究还是少数,他这个年纪的略有耳闻,生活中却从未遇见过,误会这么两年也太正常不过了。
那女孩一点没慌,她落落大方地说:“他五岁了,是你大一聚餐的时候有的,你可能不记得了,那次你喝醉了……”
段修泽打断她,说:“不可能,我不会放任他一个人和别人一起喝酒。”
他看着那个小男孩,说:“但是长得的确很像江望舒。”
女孩眼睛微亮,语气镇定地说:“他的确是江先生的亲儿子,你要是不信,你可以去验dna。”
她看起来很有底气,这个模样无疑迷惑了在场的所有人,要不是江望舒知道自己没做过,都要信了她的话。
段修泽捂住嘴,后退了几步,眼眶红了,“江望舒!?你居然、你居然!出轨!!!”
江望舒:“……”
段修泽踉跄几步,一手撑住了墙,“我到底哪里对不起你,你居然给我戴绿帽!?”
江望舒沉默。
段修泽捶墙,“江望舒!你有没有心!”
江望舒一时不知道怎么接茬,戏台还未搭好,这人竟已戏瘾大发。
段修泽呜咽道:“我要在你的大腿上写一个渣字。”
他的表演太浮夸了,以至于女孩镇定的表情逐渐破裂,小男孩被她推了一下,意会般跑过去抱住江望舒的腿,怯怯地说:“爸爸,我怕。”
段修泽看着那个小男孩,表演痕迹过重的脸上慢慢没了表情,他走过去,那小孩以为他要打他,连忙躲到江望舒身后。
江望舒对此无动于衷,但是段修泽反倒蹲下来,对小孩笑道:“叔叔吓到你了吗?对不起,我可以抱你吗?”
小孩不动,段修泽说:“好吧。”
他摸了摸口袋,摸到了一颗巧克力,递给小孩,这会儿他犹豫了一下,抵不过巧克力的诱惑,接了。
段修泽站起来,对那个女孩说:“我妈给你多少钱,我出三倍,你不用麻烦了,我不会误会江望舒。”
这话一出,女孩眼里流露出几分诧异,她迟疑了两秒,还是说:“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段修泽说:“十倍。”
女孩:“……”
她利索地承认了,“是段太太让我做的。”
段修泽不意外,可以说和江望舒一样,第一眼,就知道始作俑者是谁了。
她很会把握人的心理,在大的方面做到了极致,但在小的方面又懒得遮掩,就像这个孩子,真的和六岁的江望舒长得有□□分相似,能做到这个程度,再恩爱的情侣夫妻都会怀疑对方的忠诚,人性是经不起考验的,但她都不了解他们俩人真实的性格。
这是她的自大,家长式的高傲让她一败涂地。
段修泽很多次都在想,段珑对他确实是没话说的,待他很好,作为一个母亲,不说那些伪装刻意的成分,就说表现出来的样子,她已经做得很好了。这也是为什么段修泽会逃避三年的原因。
这其中心理的拉扯和煎熬无法与人言说,但是越这样,他越容易陷入梦魇,害怕入睡。
那是一个多乖的孩子,他血缘上的弟弟,即使他的存在对于父母的婚姻是一种背叛,他有原罪,是所有人都可以口伐笔诛的存在,他仍然怜惜他,仍然想将他当做弟弟去爱护。
段修泽看着眼前这个孩子,仿佛也是有几分移情的,不愿意在他面前闹得不好看,乃至长大以后也存留几分阴影,他伸手要去抱他,被躲开也不恼,笑着说:“你几岁了?”
小孩下意识地脱口而出:“我七岁了。”
又想到了什么,改口道:“我五岁了。”
明显是被人教了说话,段修泽停顿了一会儿,才笑着说:“好乖,你上学了吗?”
小孩摇头,段修泽有些诧异,“还没上学?”
小孩仍然摇头,女孩在旁边压低声音说:“这是福利院的小孩,借用了十天,到时候要送回去。”
她说着,犹豫了一下,说:“那个……”
段修泽看着江望舒,江望舒叹了一口气,问:“多少钱?”
女孩说了一个数,十万块,十倍就是一百万,江望舒拿出支票薄,写了一个数字,签上自己的名字,递给女孩。
女孩确认了数目,脸上露出了几分喜悦,她郑重地将支票放好,虽然没有必要,但是她还是想解释几句,“虽然这件事很缺德,但是我很缺钱,所以对不起。”
说完,她拉着小孩就要走。
段修泽说:“等下。”
女孩停下脚步看他,段修泽问:“哪个福利院?”
女孩犹豫了一会儿,还是说了一个福利院的名字。
段修泽问:“他有没有什么问题?”
女孩指了指脑袋,说:“弱智。”
段修泽说:“好吧。”
女孩见他没有想说的了,便拉着小孩走了。
段修泽看向江望舒,说:“他挺乖的。”
江望舒微微皱眉,他移开目光,说:“人不是猫,能随随便便养。”
段修泽轻声说:“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觉得,他很乖,而且他跟你长得太像了,我不想看着跟你那么像的一张脸在外面受苦。”
江望舒:“……”
他所有的抗拒都吞回到肚子里,对一个生命负责这种事情,他实在是做不到。
没有人教过他怎么做父母,即使不和段修泽在一起,他也不会要小孩,现在也是如此。
唯独这个态度江望舒很坚决,一个眼神,段修泽就知道他的想法,他很快就放弃了,“好吧。”
江望舒说:“你要是寂寞,可以把王八带走。”
他一边说,一边开门,而王八像是在缝隙里听到了这句话,江望舒一打开门,王八就从门里蹿了出来,像颗炮弹一样撞到江望舒的小腿上,被江望舒一把揪了起来,他也不挣扎,顺势一头扎进了江望舒的怀里。
江望舒只好一手托住他的胖屁股,一手还给他调整一下趴的位置。
段修泽在旁边看着,感慨似地说:“明明很适合做妈妈。”
他话刚说完,脚就被江望舒狠狠地踩了一脚,他闷哼了一声,唇角却是翘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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