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校他们是进不去的，在门口把两个孩子放下后就打算返回，但来送孩子的车辆太多，他们一时半会儿挪不出去半米的距离。
庄秦不急，周延更不急，前面的车挪一点他们也跟着挪，挪着挪着就感觉到不对劲。
周延原本盯着前面车屁股的视线一歪，歪到庄秦身上了，视线平移，庄秦正拄着半张脸盯着他看。
周延一愣，转头过去：“秦哥？”
车窗外的车辆往通学校的路上开，移动速度比他们刚来那会儿又慢很多。
庄秦是送他们上学送出经验了，知道哪个时间段人少，能保证及时把人送到学校，至于回来的通常度，那就纯属看运气。
只是今天在回去的途中，庄秦不开车也不看运气，他在看周延，还被抓包了。
庄秦并不轻松，睡眠不足很容易让人精神不振，看上去兴致缺缺。
于是他看周延的眼神总显得有那么一点……像是看个玩物。
周延自然察觉到了，只是叫了一声庄秦，“不然你去后座躺着睡会儿。”
庄秦把胳膊从车窗上放下，头也慢慢转回去，“不用，马上通。”
周延看看前面的车辆，一直堵到这条长长的街道路口，距离开上公路起码二十分钟起步。
他没送过学生，也没在这条上学的必经之路上被堵过，只能相信庄秦这个老手的判断，焦急的看着牵头车辆一点点的往前挪。
几乎是前面车辆刚启动往前进一公分，周延就跟上了。
庄秦怕他追尾，开玩笑让他放松，但开车的人明显不吃这一套。
他只好道：“我不急，你急不急？”
周延摇头，他急什么，他更不急，他只是想快把庄秦送回家好补觉。就算当事人说不急，但他只要认定了急那就是急，他才不会信客套话。
庄秦好像会读心术，感受着身下走走停停的车，快把他吃的早饭晃出来了，无奈的重复一遍。
“我真不急。”
周延只好收敛了，前面车动两下他才动一下。
庄秦看他这么紧张的盯着前面车辆，路口的交警也忙的加了两个人，忍不住又看起周延来。
只是这次没干巴巴的看着，时不时搭两句话，周延看上去也自在很多，不再紧巴巴的盯着。
“有你这么好的弟弟还谈什么恋爱呢。”
庄秦突然没头没尾的蹦出一句这话，周延浑身一僵，再自己琢磨两下，眨眨眼笑两声不说话了。
“没逗你开心，”庄秦正正身子坐直，手上扶着歪的时间久后酸涩的脖子，“我妈还说你这么乖，想认你做干儿子的。”
周延又是一僵。
他昨晚才想着把关系主动更进一步来试试的，今天一早就被发一张亲情卡，这落差可不是大的离谱，也悬乎的离谱。
他很想发自真心的问庄秦一句时不时真的能读懂他心里在想什么，或者从一些微表情和不起眼、不自觉的举动上判断出来他内心想法的转变。
不然他的点也太背了。
“但我替你拒绝了，”庄秦看周延半晌没变化的神情，又觉得没意思，转回头继续拄着半张脸，“不然你得吃多大的亏。”
周延抿抿唇，庄秦好像真的能看见他内心的想法。
这一起一落跌跌宕宕的，他真受不了，要不是知道庄秦的脾气性格，他还以为庄秦在故意钓他。
不过庄秦说的完全正确，他要是真的答应了，他得吃好大的亏。
原本努力努力是有那么一瞬希望做正牌儿男友的。
庄秦见他不说话，觉得要把天聊死了，也怕周延觉得尴尬，干脆转头到一边看车窗外了。
他们旁边那辆车里刚好坐着个抱小孩儿的，顶多三周岁，能说话但说不利索，庄秦冲那头笑了笑，小孩儿“啪”的把手摁到车窗上，也看着他咧嘴。
孩子妈注意到了，笑着说了两句话，小孩儿就拿手朝他挥了挥。
刚好前头车动了，两辆车错开，他面对的成了街道两旁种的树，光秃秃的刷着半截白漆。
“这是学校种的吧，和宿舍楼后头的小树林同样品种。”
周延听到说话，转头定定的看着那树，迟钝的点点头。
庄秦记得清楚，确实是同一品种，水杉。
一说到这树，庄秦又想起过年那段时间在郑奶奶家，财哥说的周延在高三那年转学的事来。
他第二年还作为优秀毕业生返校演讲过，那时候学校的小树林被砍了一半的水杉，建了个凉亭在中间。
整个小树林就不显得那么密密匝匝的，不管你走哪儿都能看着人，更方便老师夜巡。
“学校里多了座凉亭，和小木墩子。”
周延进不去学校，庄秦觉得他见不到始终遗憾，还掏出手机来翻了好半天才翻到。
举着手机过去给周眼看。
照片上的凉亭拍摄角度不错，是四角红瓦加石柱和石桌、石墩子的，挺大一个，往两边通了四条石子路。
这照片是他从几年前的朋友圈里找到的。
随手一拍不带文案，又怕放在相册到时候一换手机就丢照片，才放在朋友圈里的。
“好看吗？”庄秦问着又把照片往右划了一张。
这张是大木头墩子和小木头墩子，没人坐过所有看上去脏兮兮的，但不仔细看只会觉得是墩子本来的颜色，也不难看。
周延看着那几张图，心里想的却是，他翻过庄秦的朋友圈，里面空的落灰，现在却能翻出这么几张图来。
他怕是被屏蔽了。
“秦哥，你把我屏蔽了？”
这话问出口的时候两人都挺惊讶的，一个没想到自己会问出来，另一个是没想到周延这么直接大胆了。
庄秦笑着看他：“私密。”
周延起初理解错了，以为庄秦说这是秘密，不方便告诉他，但看着看着图想通了。
那图的右下角有个带锁的小标志，庄秦当时发的时候就是私密发的。
周延心下一阵松快。
“好看。”
虽然这赞赏来的迟了点，但把庄秦的那店顾虑打消了。
他还以为周延不喜欢这学校，毕竟据周延所说当时这学校的学习氛围不和他的心意。
庄秦看着手机里的图片，越看心里越难受。
他不喜欢探索别人的隐私，但周延的一切他都开始好奇，说不清是从周延第一次拒绝他开始，还是从回到老家才真正发觉的，他不得不承认他开始好奇周延之前的种种了。
如果周延谈过恋爱，他可能不会有那么重的好奇心，但涉及到周延自身的“成长史”，他的好奇心就开始疯窜。
比如周延小时候为什么不喜欢和他玩儿，这事儿连郑奶奶都知道，看见他就躲。
再比如高中怎么就转学了。
于是庄秦又把目光投回到周延身上。
在接收到第三次同样的目光后，周延开始变得疑神疑鬼，再像他今天穿的有什么不得体，或者胡子没刮干净，庄秦想提醒他又不好意思提醒？
他装作随意的抬手摸摸自己的下巴，很平整，还有点光滑，可能是洗脸的东西没冲干净导致的，但一点儿不影响他的外表得体。
他刚把手放下，想尽力想起点儿其他被自己遗漏的事项，庄秦再次叫了他一声，全名全称呼的叫，很是正式。
前面的车一动不动有三分钟了，周延顿时被叫的一阵火烧火燎的焦灼。
“你……”
车窗外“砰”的一声响，把庄秦要问的话给拍了回去。
他往后看了看，应该是连个家长的车擦到一起了，后面那辆车摔门出来的，五大三粗的一个汉子，骂骂咧咧的朝前面白车走过去，使劲拍着白车车门。
四周好几辆车主都往外看，但估计是两个家长认识，前面车窗打开后那人剑拔弩张的气势就变了，脸色转换衔接的不太自然但好歹说了两句话，之后摆摆手回了自己车内。
远处的交警往这边看一眼，见没麻烦又忙着前面的路口疏通去了。
庄秦回神，这情况似曾相识，年前去庙里他问了周延个什么问题被财哥的车灯打断，这次干脆没问出口，路边的车又出来个小插曲。
天意？
他转回头，见前面的车往前移了一大段路，周延跟了上去。
“秦哥要问什么？”
周延把车重新停下，问了庄秦刚才没说完的话是什么。
他已经向着要更进一步了，就得解决庄秦想知道的问题，他正在学会坦诚，在合适的事宜下。
“我是想问……”庄秦回神，想着还是事在人为靠谱，上次周延要是在回去的路上问一问的话，他早知道周延对他是什么态度了。
不过也怪他忘了当时问的是什么了。
他顿了顿，垂眼看着自己的指尖儿又抬起头，“你高中转学的事。”
“只是好奇，就我个人来说，我不会放弃任何一个自己本来就该得到的好机会。”
车厢内一时异常安静，庄秦直起后背放松放松，又靠回去，周延还是没说话。
周延总这样，不想说的时候要么支支吾吾，像那次在他餐厅休息室“吵架”那次。要么就沉默着一句话不说。
但庄秦好心态的觉得自己掌握了一个人在某种心理下的状态，并没有再次因为周延不说话觉得不开心。
而且他自觉周延这种情况需要慢慢引导，急不来，也不想在两个人关系并不亲密的情况下逼迫周延。
阳光透过前车窗洒在两人身上暖烘烘的，除去被堵车的事实外，还是挺享受的。
庄秦抚抚袖口，低声说一句：“今天天气不错。”
窗外有车的喇叭响了声，更显得他们车厢内令人窒息的沉默气氛。
周延动动嘴唇，“因为一封信，我写的，被人发现了要爆出来，对我们双方都不好。”
可能他也没想到那件事能被概括成这么剪短的一句话，即便没说全。
那时候不像现在，即便是只隔着几年，被人知道的话会有多少不和善的话和眼神或者举动，周延不敢冒险。
庄秦没想到周延告诉他了，像他猜的一样是有内情。
但知道这事以后飞弹没有畅快，反而更堵了，庄秦抿抿唇，慢慢消化着这个知道速度如此之快的信息。
“信给出去了？”
“没有。”
想也应该没有，要是给出去也不会到现在一直单身没谈过恋爱了，和他似的。
车厢内一没人说话周延就会想抽烟，烟盒离他不过一条胳膊的距离，但他得忍住。
眼神飘忽数次，烟盒上突然多了一只白皙修长又骨节分明的手，周延看着那只手攥着烟盒和打火机离开仪表台。
烟盒被扒开从里面抽出一支，打火机的摩擦声响两声后窜起一束小火苗。
烟草的气味儿弥漫出来只一次呼吸的交替。
庄秦把点燃的烟递到周延跟前：“别憋着了，见你憋好几次了。”
不止今天。
周延左手接过，只是不自觉地解释道：“我没有烟瘾，只是需要点东西转移注意力。”
庄秦看他笑笑，“小也有一盒磨牙棒，下次我帮你要过来。”
周延捏着烟没抽，也没等到燃尽，从一旁取出一瓶喝的剩底的矿泉水来，把烟扔到里头，水面立时票上一层烟灰，那点儿星星点点的红也熄了。
庄秦看车慢慢往路口靠近，在车子滑向公路的时候说了一句：“那你肯定是有把握在你转学之后还能考上自己心仪的学校。”
有吗？
周延仔细回想着那时候能考虑到的所有事情。
他没有把握能考上心仪的学校，心仪的学校已经在他做出转学决定后就被抛弃了。
但他有把握自己的未来不会受到这次决定的影响。
路不是只有一条，他选择的路原本就很窄，要不是转学的决定他会在这条最窄的路上向着尽头一个光点行进不止。
转换个思路来看的话，他不会感激这件事情发生，但也不会怨恨到想要疯狂报复。
除去那几年无端消失的躲着关注庄秦的时间，他现在仍然和窄路尽头的光亮坐在一个车子里，还完成了自己想完成的事业。
于是他给了庄秦一个肯定的答复。
“是，有把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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