佳人的脸笼罩于阴影之下，只有偶尔转圈之时众人才能借月光一窥其绝美的侧脸。
察觉到宋高洁想要站起，苏小云一边一把抓住他的手心，阻止他的动作，一边出声感叹道：“这位姐姐舞姿当真绝美，不知是哪家女郎啊？”
“回遗妃娘娘，是凌家小姐凌杉月。”李公公轻瞟一眼她与宋高洁的动作，出声回话道。
“哦，原是贵妃娘娘的妹妹啊。”苏小云加重最后一句话的咬字，偏头观察宋高洁脸上的表情。
他的眼神虽不舍的身姿上移开，但脸上的兴奋与愉悦正慢慢褪去，复杂的情绪积蓄在如深渊的眼底，不断涌动。
乐声继续，水袖翻飞，小舟离十字亭的距离越来越近，凌嘉言的指甲紧紧地扣住桌边，眼神在宋高洁与凌杉月间不断移动。
凌家累世功勋，在百年前也是数一数二的大家族，可惜他爷爷顽劣，自他继承凌家家业后凌家一落千丈，再未在朝堂上出过一位能人。
后来他父亲靠着先祖的功勋四处求人，勉强混到一个肥差，这才不至于使凌家沦落为寒门。
凌家再次回归于名门望族之列还是因为他姐姐的死。
在这短短几年间，他们已经享受惯了这富贵，又怎肯再还回去，便商量再推一位“凌朱羽”出来。
就这样长相酷似姐姐的凌杉月成为不二之选。凌嘉言对于他们的行为十分气愤，他的堂妹从小柔柔弱弱，连踩死一只蚂蚁都不敢，又怎能入宫侍奉君王。
可他的意见又有谁听呢？他们三言两语决定了堂妹的命运，就如同曾经决定他姐姐的命运一样。
在姐姐出嫁前，盖上红盖头的那一刻，凌嘉言清楚地看见她没哭也没笑，始终保持一副平静如古谭的面容。
当时他太过年少，只能无力地站在庭院，看着其他人满脸笑容地簇拥在姐姐身侧，一步一步地走过他身边，走向她毫无期待的婚姻。
宫中传来姐姐死讯的那晚大雨倾盆，携摧枯拉朽之势，他站在姐姐出嫁的庭院里，任大雨砸向他的身体，麻木他痛到极致的心。
时光已过，不变的是如今的他依旧无能地看着他们将堂妹送往宋高洁的身边。
男人活到他这个份上可真是窝囊！
“嘉言。”
身旁的父亲注意到他的不对之处，端起茶杯轻抿一口，望向宋高洁处沉声道：“三四与七八也跟随你多年了吧，还有你院中的奴仆们，今日你最好什么也别做，否则……”
他的未尽之言将凌家人的傲慢与薄情体现的淋漓尽致。
凌嘉言冷笑一声，松开紧扣桌沿的手，颔首道：“父亲放心，嘉言心中有数。”
凌杉月一舞已毕，正有大臣提议让宋高洁将凌杉月纳入宫中为妃。
他抬眸看向正低头与宋高洁说话的苏小云，嘴唇紧抿，现下一切可都靠她了。
“陛下，不可啊，你想想贵妃的愿望。”苏小云拉住宋高洁的手臂微微摇晃。
宋高洁敛眉，久久不发声，心中激烈挣扎。他记得苏小云方才的话，可心中着实不舍放过如此与朱羽相似之人。
“遗妃娘娘，宫中妇人切忌善妒，您已得陛下厚爱仍觉不足吗？”
凌家家主眸光一转立刻有人起身，将矛头直指苏小云。若她再敢阻挠凌杉月入后宫，这顶妖妃的帽子他们可要不客气地扣在她头上了。
凌嘉言暗暗捏紧拳头，她素来胆小，一被吓到就只晓得哭了，这次不会也如此吧？
苏小云没听懂他这句话里掺杂政治的弯弯绕绕与对她的威胁，她偏头，一脸坦然的道：“当然不足。”
她要完成女娲娘娘交给她的艰巨任务，挽救这方人世，要得到的自然是宋高洁足够的爱。
两人身后的屏风绣有锦鲤戏荷池，烛光的抖动加之绣画上独特的丝线形成多道粼粼波光，与苏小云头上的琉璃珠串交相辉映，互为映衬。
苏小云坐于上座，仿若天际所有的光都洒在了她的身上，吝啬的不分给他人一丝一毫。
这嚣张的话语配上这张不似人间应有的容颜让人猛地一噎，想不到任何反驳之话。
凌嘉言在心中暗道一声漂亮，恨不得当即给苏小云鼓掌叫好。
怪不得宋高洁说她像阿姐，他承认，在刚才她确实有一点点像，不过也就一点点。
见下面的朝臣不再说话她收回眼神，与宋高洁若有所思的眼神对上。
她轻扯宋高洁的胳膊，小声道：“陛下，别再犹豫了。”
宋高洁的眼神慢慢归于平静，他一拍桌面，正要说出心中抉择之话，“朕……”
“陛下，国师让老奴代他传句话。”
苏小云独自漫步于月色之下，沿着脚下这条石子小路前行，漫不经心地打量周遭风景。
方才在席上，众人焦灼之时，李公公附耳朝宋高洁低语几声后，宋高洁心情肉眼可见的兴奋起来，当即拍板赏凌杉月黄金万两。
她，凌嘉言与凌杉月听到此话具是松口气。
见此事了结，苏小云再也无法强迫自己与宋高洁待在一处，便借口身体不适起身离席。
也没让人跟着，自己一人随处走走散散心。她这颗心今日七上八下，不得安宁，如此一切尘埃落定也该让它放松放松。
远处湖边立有一人影，走近一看原是顾清竹，苏小云小跑着来到他身边，欣喜地道：“国师大人，好巧，怎么不去席间反而在此看风景？”
对于突然传入视线的苏小云，顾清竹眉头微挑，“不喜喧闹。”
苏小云赞同地点点头，那么多人聚在一处是有些吵。
“谢谢你方才救了凌杉月。”
苏小云瞄到他手上出现一道红痕，想拉他的手细看，却被他侧身避过。
苏小云不解地看向他，有些委屈，她把他当作信任的人，还以为他对她至少不是厌恶的态度，谁知道他竟然对她如此戒备，连手都不让她碰！
顾清竹低眉，冷声道：“净手。”
别拿她碰过宋高洁的手来碰他，他嫌恶心。
“哦。”苏小云在月光下将手展开，白白净净，一点杂质都没有。难道国师大人有洁癖？
苏小云将披帛搭在湖边的石子上，自己蹲下掬起一捧水，小小一滩水倒映有一弯小小月亮。
苏小云高兴地将水捧起，呼唤顾清竹来看，“天上有自己的月亮，我也有自己的月亮。”
顾清竹低眉，她头上金簪所发出的光芒远盛月光，眼睛仿佛被花瓣轻拂而过，除它之外周遭一切皆黯然失色。
心中阴霾一扫而过，他嘴角轻勾，在心中道，你便是我的月亮。
苏小云朝顾清竹粲然一笑，后将手中水全力抛向前方去，看水面激起一阵阵波纹。她乐的直笑，又重复了两三次才老老实实的净手。
洗完手后她把手心手背都摊开来给顾清竹看一遍，见他没再说什么后再拉过他的手。
柔嫩的指腹轻柔地拂过手背一道明显的红痕，苏小云担忧极了，低头朝红痕呼气。
“我给你呼呼就不疼了。”
微凉的空气在炙热的夏日格外难得，它拂过之处的肌肤莫不战栗。顾清竹想将手抽出来，却又舍不得。
她流露出担心自己的样子可真不错。
盯着她毛绒绒的头顶，顾清竹不知怎的想到宋高洁前段时间驯马手心被马绳勒出一道深痕的事情。
她是否也待他如他这般，捧起他的伤口，满目忧虑地轻轻吹气呢？
一想到这种可能，顾清竹的呼吸都急促起来。他猛地将手从苏小云手中抽出，道：“不用了，小伤。”
明知前段时间宋高洁没见过后宫嫔妃，可心中就是止不住在脑海中幻想各种她与宋高洁待在一起的场面。
顾清竹别扭地转身，决定眼不见为净。
“国师大人，你手怎么受伤的呀？”她有一段时间没化作小狐狸去天韵台了，此刻刚好遇见顾清竹，自然想与他多待一会儿，便没话找话道。
顾清竹侧头看她一眼，若不是她方才与宋高洁卿卿我我，致使他起身太急，何致……
也只有她才能使他方寸大乱。
“可能是无意间与器皿剐蹭所留。”他收回眼，淡淡道。
苏小云点点头，正暗自思付该以何为话头将话题继续下去时，又听顾清竹道：“陛下不喜旁人与他过多接触。”
“啊？”顾清竹这没头没脑的一句话让苏小云征愣片刻。
琢磨出顾清竹此话的意思后，苏小云颇为遗憾的道：“可是我好喜欢撒娇的。”
苏小云其实不懂如何与人相处，她最擅长的便是在连崎雪山用惯了的撒娇大法。如果不用这个她该如何取得宋高洁的爱呢？
这可真是太难为她了！
宋高洁绝对是她的克星，他喜欢的她不喜欢，他不喜欢的她喜欢。她不喜欢弹琴，她不喜欢穿白衣，不喜欢玉制的东西，这些宋高洁全喜欢。
她喜欢抱着人撒娇，喜欢在宫里随意行走，喜欢无拘无束，这些宋高洁刚好全不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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