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这举动一时让苏小云无措起来，接下来应该说些什么好呢？总得先给她打一个预防针，免得见到顾清竹后她感到不适。
就在苏小云苦思冥想之时，顾清竹的声音突然传来，“你同已逝的凌贵妃究竟是什么关系？”
他的身影从里屋缓缓显现，苏小云震惊地站起身，双目睁大。他是何时来的？屋子里多了个人，她竟然完全没察觉。
燕伶放下手中的锦帕，起身朝顾清竹行礼，清脆的嗓音在屋内响起，“燕伶拜见国师。”
“你的武功果然厉害，你在进门之时就猜到里屋有人了吧。”顾清竹微垂头，试探道。
“在下资质愚钝，幸而顾大师不嫌弃，这才小有所成，原逊于国师。”
顾清竹微微眯眼。
顾大师是当朝武学宗师，造诣颇深，能如他门下者少之又少。最重要的是他曾有一名学生，姓凌名朱羽。
“我也不想多同你说场面话，直接回答我方才的问题便可。”
顾清竹幽深如潭水的双眸放在燕伶身上，语气冷漠。
燕伶轻轻一笑，眸光从苏小云划到顾清竹身上，“回答问题是需要报酬的。”
顾清竹喜欢同爽快人说话，于是他直接问道：“你想要什么？”
“我想要除屋中之人外，再无人知晓我的身份。”
“可以。”
得到顾清竹肯定的回答后，燕伶先朝苏小云行一礼，诚恳道：“抱歉，一直都以伪装同你相处。不是不想同你说实话，是怕将你牵扯其中，还望你见谅。”
苏小云摇摇头，在心中轻道：“我知道的，我一直都知道。”
她第一次见面时就知她会说话，第二次见面时就知她会武功，背后绝对有复杂身份。她是在知道一切的前提下与她交朋友的。
她没有对不起她，反而是她有事瞒她。或许她是小狐狸这件事这辈子都没机会告诉她了。
然后燕伶再正式看向顾清竹，将自己的故事娓娓道来。
“其实我是凌贵妃的陪嫁侍女—近月，当年贵妃自焚于蓬莱阁，我与另一位陪嫁侍女絮茯约定一起为贵妃陪葬。怎奈那夜火势实在太大，我心生退意，凫水而逃。后又觉愧对凌贵妃多年的恩情，便隐姓埋名待在宫中，常去祭奠凌贵妃。我这脸就是被那年的大火所毁。”
说到此处她的眼中已有泪花。
“国师找到此处想来是因为那日晚上我着急逃脱所遗留下的物品吧。我那日装作先贵妃的原因很简单。”
她看向苏小云，目露柔情，“就是想保下贵妃。贵妃娘娘至纯至善，一如先贵妃。那日凉城之事是我故意告知贵妃娘娘，想让她去劝阻一番，岂料害她差点身首异处。”
“我悔不当初，察觉到安平郡王想要营救之后，我便偷偷跟着他，在天韵台听到了整个计划。跟在先贵妃身边多年，我深知陛下不是那么好蒙骗的人，你们找的人肯定行不通，我便将计就计助你们一臂之力。”
“燕伶。”苏小云双手捂住嘴，感动的一塌糊涂，当即冲上去将她拥入怀中，“谢谢你，真的谢谢你。”
原来燕伶为救她做了这么多事，怪不得那日晚上她的发丝皆被水浸透。
顾清竹扶起眼泪如珠串的苏小云坐到一边，冰冷眼神在燕伶身上打量。
先贵妃以及她身边之人几乎全部身亡，事情的真相究竟如何还不是任她一张嘴随口胡编，不管是真是伪无人可证。
燕伶坦然地对上顾清竹打量的视线，丝毫不惧地道：“国师若心有疑虑大可一一过问，燕伶必一一作答。”
这般有底气的话语说明她已做好了完全准备，问还是不问都没什么意义。
顾清竹垂眼，拨动蜕至指骨的玉扳指，沉声问道：“不必了，我只想知道那年凉城究竟发生了什么。”
苏小云一个人蹲坐在屋外的台阶上，仰头数着天上多如露珠的繁星。
肩膀上被披上一件披风，苏小云转头，是顾清竹。
她问，“你们聊完了吗？”
刚刚燕伶答应可以告知他凉城之事，但是得先请苏小云出去，她不想让苏小云卷入往事的纠纷之中。
顾清竹点点头，顺势在苏小云身旁坐下，随她一起仰头看星星。
他的侧脸棱角分明，比之回宫之时平添几分萧索之感。
苏小云忽然想起初入宫时所听见的有关他的传闻，心生好奇，“国师大人，你观今日天象可知日后有什么大事发生吗？”
顾清竹缓缓摇摇头，“我只在纳兰大师处学了一年星象，都是皮毛。”
“啊？”苏小云被震惊到了，她结巴地问道：“那…那你是怎么把宋高洁糊弄过去的？”
不仅能得他如此尊敬，还能坐稳国师之位，得众人敬仰，当真是厉害。苏小云看向顾清竹的眼神里更多出几分钦佩之意。
怎么又在她嘴里听到了这个讨人厌的名字。顾清竹厌恶地蹙眉，但还是回答了她的问题，“宋高洁重用我也不是让我观星象，他是想复活凌朱羽。”
“什么？”
宋高洁原来真想复活凌朱羽，他在宴清宫问她的事情便是为凌朱羽所问。可人死不能复生的啊，就算是女娲娘娘也束手无策。
她着急地一把拉住顾清竹的胳膊，“你相信我，没法子的。你趁着宋高洁还信任你快走吧，去一个他找不到你的地方。”
依宋高洁的为人，他若是知道此事无法办成，一定会发怒，杀了与此有关的所有人。
顾清竹脸上浮起浅笑，柔声问道：“你担心我啊？”
得到苏小云肯定的点头后他更高兴了，抬手缓缓抚平她皱起的眉头，“不用替我烦忧，我从不相信世上有复活死人之法，早在答应他时，便已想好退路。”
苏小云绷紧的身体慢慢放松下来，顾清竹比她聪明的多，也厉害的多，既然他都说了有退路她也就不担心了。
她甜甜一笑，更紧的抱住顾清竹的胳膊，将头靠在他的肩膀上，“凉城到底发生了什么呀？为什么你们一个个都如此不想谈到它。”
今晚顾清竹的态度实在太好，她问什么他都事无巨细的回答，毫无避讳之意，让苏小云有底气问出自己心中一直疑惑之事。
一座城为何引得大月顶级权贵皆闭口不言，让高位之人忌讳数年难忘，连逝去的贵妃也牵连其中。
顾清竹垂眼，沉默良久，就在苏小云以为他不会回答自己时，他突然开口道：“凉城，西北重城，边防要塞，大月屏障，冠冕之珠，这是大月书籍上关于它的美誉。可实际上它一座浸满百姓血与泪的城池，是助力旁人登上帝位的登天梯，是随时可以被抛弃的棋子。”
苏小云虽不理解其中顾清竹的话究竟代表了什么残酷的事实，却能体会到他字字悲戚的无力感。
是夜，苏小云躺在榻上久久未眠，她脑中不停回荡着顾清竹临走时留下的一句话。
“小云，现在你所看到的宋高洁的恶不过冰山一角。永远不要对他有所期待。”
焦躁地翻个身子，苏小云将胳膊枕在脸下。宋高洁已经如此残暴，动辄残杀宫人，在她眼里这些不得了的事情却还只是不值一提的小事吗？
他到底还做了那些天妒人怨，足以招惹灭世大祸的残暴之事啊。
苏小云人生中第一次开始质疑女娲娘娘的决定，这样的人真的能够改变吗？
她不禁陷入沉思，各种思绪交杂混乱到半夜她才堪堪理出几分头绪来。
往日在连崎雪山之上，她也听闻过来客讲述过许多女娲娘娘与凡间的故事。这些故事有着不同的开头，最后却总走向一样的结局，那就是宽宥。
女娲娘娘以她博大的胸怀宽宥了所有。杀戮并非正理，宽宥才是真知。女娲娘娘以她的所作所为践行了这句话。
纵观所有故事，只有一桩有所改变。这个改变起源于她的祖祖祖奶奶—苏妲己。
身为女娲座下神兽，她被派往人间同她一样劝人间帝王改邪归正。
眼看任务进展顺利，她得到了纣王全部的心，但她却矛头一转指向了纣王，她鼓动纣王加倍昏庸，与他的早有反心的姬发联手，推翻了纣王。
女娲娘娘得知大怒，认为是她掀起了战火，惹无数生灵涂炭。当即剥夺狐族神兽之职，还将她的祖祖祖奶奶打入寒渊，永受寒冰之毒。
此事已过千年，她的祖祖祖奶奶还在寒渊里待着，也不知她怎么样了。
想到这苏小云一阵哆嗦，一股寒气涌上胳膊，她赶紧将露在外面的胳膊塞入被褥之中。
女娲娘娘是万物之母，创世之神，她应当不会错吧，或许宽宥确实是解决一切的最好办法。
次日，苏小云顶着两个硕大的黑眼圈无精打采地吃着早膳，沙星看见后很是心疼，连忙询问苏小云可有什么烦心之事。
苏小云先是摇摇头，后突然一个激灵，拿直手上筷子，不确定的问道：“我记得你此前同我说陛下生辰是几日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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