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尴尬了。这什么防盗门,怎么打开都没声儿的?
贺容站起来,四肢僵硬得无处安置,解释的语气也硬邦邦的:“我以为这是梁宣给我收的行李。”
江时煜扫了一眼自己的箱子,衣物已经乱了,甚至能看到被翻出来的内裤的一角。贺容板着一张脸,耳朵却红透了。
江时煜盯着看了好几秒,直到贺容出现煎熬的神色,这才开口:“没关系,先吃饭吧。”
“你自己吃吧。”贺容匆匆丢下一句,逃也似的冲进了浴室。经过江时煜时还撞到了他的肩膀。
他一把打开花洒,任由冰凉的水洒在自己快要熟了的脸上。水温逐渐升高,贺容伸手从架子上取下肥皂搓了一会儿,慢慢缓过劲儿来。十分钟后他关掉花洒,一脚踏出去才意识到出了大问题。
——他没拿衣服就进来洗了。
换下来的脏衣服沾上了水渍,贺容有点洁癖,并不想再碰它。
他环顾四周,只有毛巾架上的两条毛巾可以蔽体。应该是他和江时煜一人一条,贺容拿了蓝色的那条,擦干身上的水珠后又尴尬在了原地。
怎么办?光着身子穿过江时煜所在的客厅进卧室?
关键是卧室里也没有他的衣服啊!
如果时光能倒流,贺容一定在今天出门之前看一眼黄历。
他站在浴室门前沉默,每秒都无比漫长。就在贺容快要因为缺氧晕倒在浴室里的时候,浴室门又被轻轻敲响了。
贺容连忙退了一大步,一手抵住门,一手用毛巾遮住关键部位:“干嘛?”
浴室是横向的推拉门,易攻难守。要是江时煜要硬闯,贺容现在还真不敢保证他能守住这扇门。
“你拿换洗衣服了吗?”
“……”一击致命。
贺容一噎,手上的力道顿时松了。江时煜把门拉开一条缝,只伸进来一只手,把衣服递了进去:“新的,买回来只过了水,没穿过,你先对付一下。”
贺容接了,半晌才道:“谢了。”
贺容快速换上了衣服,解决了蔽体的问题。他和江时煜身高只差三厘米,穿对方的衣服倒也算合身。
他对着镜子检查了一番,确认没问题后拉开浴室门出去,在进卧室前被江时煜喊住。
“吃饭。中午在飞机上你就没吃几口。”
“我不饿。”贺容尽可能在避免和江时煜接触,可鼻端闻到饭香,眼神不由自主地往餐桌上扫。
四菜一汤,卖相很好。看上去江时煜一筷子都没动过,一直在等他。
还都是他爱吃的菜。
但贺容是个要面子的人,甚至是个死要面子活受罪的人。他今天在江时煜面前丢的人已经够大了,所以必须毫不留恋地转身进门,保全他最后的一点尊严与骨气。
卧室的门砰地一声关上,江时煜盯着那扇门看了许久,才低头夹了一块鱼肉,慢条斯理地挑刺。
刺还没挑完,门又“吱呀”一声打开。江时煜惊喜地抬头,看见贺容弯腰把不属于他的那只行李箱推了出来,又飞快地合上了门。
江时煜收回了一点点冷下来的目光,把鱼肉送进口中。
凉了,有点腥,凝固的油脂结成了难看的形状。放进微波炉里转一下的话,味道应该会好很多。
感情有微波炉吗?
贺容躺在床上对着天花板发呆。一开始只是发呆,后来饿意逐渐汹涌,演化成了疼痛,他不得不分神抵抗胃部的不适,最后变成全身心贯注地数羊来扛痛,不知过了多久才迷迷糊糊睡着。
他睡得不沉,胃部隐隐的痛楚让他的神经保持着一定的清醒。他好像听见防盗门又开合了一次,可能是江时煜出去了,但他无暇顾及。
胃越来越疼。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掐住了这薄弱的器官,拧动,挤压。而后那手离开了片刻,又投进去一块烙铁,烫得他胃壁一阵灼烧的痛。
那火似要烧到全身,疼得贺容恨不得此时真有一只掐住他胃的手,能干脆把这引发疼痛的罪魁祸首从他身体里摘出去才好,一了百了。
他勉强睁开眼,伸出手挣扎着去够床头的手机。几点了?梁宣一向不关机,应该能接到电话的吧?
咫尺天涯,他明明记得手机就放在床头柜上的,在黑暗中却怎么都摸索不到。贺容蜷着身体在床上蹭着往前挪动,意识如丝线般摇摇欲坠。
他奋力一挣,终于抓到了那块冰凉的方形金属,颤抖着手解锁。
暗室里亮起一块屏幕,密码还差最后一位,贺容怎么都点不到那个正确数字上,急得要命。
卧室的门在这时开了,客厅暖黄的光照了进来。江时煜快步走进屋里,身上的t恤晕出一小片汗渍,出卖了主人的焦急。他把贺容从床上扶起来,掰了两片胃药喂进贺容嘴里,又把一杯温水递到他唇边。
贺容已经快失去意识了,疼痛引起的耳鸣阻隔了他的听觉。混沌间只觉得嘴里被人塞了什么苦东西,自然不肯咽,顶着舌头要往外吐,乱挥的手一把推开水杯,温白开泼出去大半杯,洒在地下留下温热的水渍。
贺容一手揪住江时煜的衣服,把满头的汗都蹭在了他前襟上:“疼……”
一边喊疼,一边又不肯吃药。明明娇气得很,还非得逞强。
江时煜拧着眉搂着怀里的人,看了看杯中剩的水,干脆把药化在水里,摇匀了之后温声哄道:“宝宝,喝点水,喝了水就不疼了。”
他声线柔和,面上的神情却是严峻的。若是贺容此刻能睁眼看看,就会发现此时的江时煜是那么陌生,和白天那个笑容满面的交际花判若两人。
贺容把嘴唇张开一条小缝,江时煜立刻把杯沿贴上去,一点点倾倒杯身。
药是苦的,化进水里也不会变甜,药水几乎是一沾到贺容的唇他就咬紧了牙关,一滴都不肯喝。
喝个苦药和要了贺容的命似的。江时煜凝视着杯中的药,很快下了决定,自己含入口中,捏住贺容的下巴,强行把药渡了进去。
贺容唔唔地拒绝苦味,江时煜强硬地把人锁在怀里,放下杯子腾出手来,从贺容肩胛骨沿着脊柱一路抚到尾椎。
他们在一起四年,江时煜太熟悉这具身体了。贺容像只大猫,脊背就是他的敏感区,一摸就乖了。他牙关一松,江时煜紧接着攻城掠地,贺容溃不成军,只得被迫全盘接收了那化了药的水。
喝进去了也不咽,甚至怕闻到苦味儿似的紧紧地闭气,反倒自己延长了受苦的时间。江时煜无奈地道:“小容,换气。”
半昏迷的贺容听话多了,喘气的时候一个不留神,咕咚一声把药咽了下去。
江时煜面色稍霁。他自诩在贺容面前从不是什么君子,如果不是贺容胃疼,他肯定不会这么容易就放过他。
分几次把药水喂完,那双幽深的眸子在贺容水光潋滟的唇上流连着,等贺容喘匀了气,江时煜才挪开视线,把人搂在怀里抱好,顺着脊梁安抚着,让贺容的脑袋搁在他肩窝里。
“睡一会儿,睡一会儿就不疼了。”
胃药起效很快,贺容揪着江时煜衣服的手渐渐松开,滑落在腿上。江时煜伸手抚平贺容的眉心,又抱着他坐了一会儿,才让贺容躺回床上。
他花五分钟冲了把澡,几乎没有犹豫,就在贺容旁边躺下。
疼痛耗光了贺容白日补眠恢复的精力,此时胃疼缓解,他睡得很沉。江时煜把空调打成睡眠模式,想了想又调低了两度,而后把遥控器放到一边。
他看着贺容的睡颜,用目光细细地勾勒他眉眼。一别近三年,他从未停止过对贺容的关注,但在照片视频里看到的难免失真。
贺容瘦了好多,他原本就是个小脸,天生吃演员饭的料,现在瘦得更是可怜。江时煜张开五指比了比,贺容的脸还没他巴掌大。
贺容还念大学那会儿就不爱好好吃饭,一排练起来就都忘了。但那时候他一直陪在贺容身边,贺容记不得吃饭,他替他记着,一日三餐都盯着他吃,把他养得好极了,宛如一只油光水滑的大猫。
这才两年多的功夫,贺容就能把自己的胃折腾成这样,真是好能耐。
江时煜想到这儿,突然开始生气,又不只是生贺容的气。这股无名火在他心头刚燃起来,那边怕冷的贺容就若有所感似的,一个翻身滚进了他怀里。
于是这火就怎么都烧不起来了。剩下的两星火苗,被在他怀里找舒服位置的贺容给彻底蹭熄了。江时煜扯过空调被把贺容包好,一动不动地躺着给贺容当热源。
贺容这一觉并没有睡太久,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睡过去的还是疼晕过去的。等身体上的不适缓解了,他自然就醒来了。
屋里一片漆黑,寂静无声,应该是深夜了。他抬手去摸手机,却被什么禁锢住了行动。
他一动,江时煜就醒了。他收回扣在贺容腰上的手,刚刚苏醒的声音有些哑:“醒了?还疼吗?”
他怎么和江时煜睡到一张床上去了?他不是在胃疼吗?
虽然江时煜的完美爱人形象早就碎了一地,是个新鲜出炉的渣男,但是也不至于这么禽兽吧?
江时煜啪地打开卧室顶灯,正好看见贺容正神色慌乱地检查自己身上的衣物。
两人对视,沉默。
最后是江时煜先走了出去。贺容把僵在身上的手拿下来,回想了好一会儿,只得到自己确实疼断片儿了的结论。
他转身找手机,却在床头柜上看到了一板拆过的药。他拿起来读了两行说明书,又打开手机看消息和通话记录。
是胃药,但不是他常吃的那一款。手机上也没有发现他发出的求助信息,看来是江时煜买的药。
刚刚是错怪他了。贺容把脸埋进手心里叹气。
“贺容,”江时煜的声音从客厅传来,“你来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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