摄制组很早就定下今天是拍摄日,可是让贺容猜一百遍他也猜不出来摄制组会在六点钟登门。——机票明明是十一点的呀!
他猜不到,某个天生少眠的家伙却起得很早。正当工作人员准备第二次敲门的时候,江时煜打开了大门,把一行人迎进来:“早上好。来得真早呀,辛苦了。”
“江老师居然已经起了吗?”跟拍导演很惊讶。
“对,我一般会早起去健身,今天还没出门就遇到你们了。”江时煜几乎在用气声说话,声音极低,“要几点出门?能不能让他们再睡会儿。”
跟拍导演有些为难:“江老师……”
江时煜明白了:“行,那我去叫他们起床。”
一个摄影大哥跟着江时煜,先到了儿童房。江时煜把窗帘拉开,明丽的阳光一下洒了满屋。茉茉哼了一声,躺着改成趴着,继续睡。
“茉茉,起床了,你看这太阳大得。”江时煜把茉茉翻过来,伸手把糊在她脸上的头发拨到一边去,露出压出红痕的小脸来。
一只挣扎的小手从被子里钻出来,呢喃道:“妈妈——”
江时煜语气自然地接话:“你妈在隔壁睡着呢,我伺候完你还得去喊他。”他托着茉茉腋下把她抱着坐起来:“你先冷静一会儿,衣服在床头,你冷静完了自己去洗手间把衣服穿了,啊。”
茉茉点头点得东倒西歪,江时煜示意摄像继续跟拍茉茉,自己则抽身往主卧走。
又一名摄像大哥跟上来,江时煜报以笑容,动作却和表情不符,进了主卧就把门关上了。
摄像大哥是个爱岗敬业的好大哥。好大哥争取不到画面,想着捕捉一点声音也是好的。
他悄悄把门推开一条缝,刚想把摄像机上的麦克塞进去,就听见了江时煜温柔的声音,比刚刚喊孩子起床还温柔一百倍:“容容,起床了,今天有工作。乖,一会儿路上再补觉。”
大哥往后退了一步,心中默念着非礼勿听,非礼勿听。
苍了天了,不是传说这对是假夫妻吗,为什么这么腻歪?
摄像大哥仔细地回想自己和媳妇儿的相处日常,顿时觉得自己结了个假婚。
喊起床整整喊了十五分钟才结束,这边茉茉已经抱着衣服进洗手间换好了,正踩着小板凳给自己挤牙膏。江时煜闯入摄影画面,取下梳子给茉茉梳辫子。
摄像师给了江时煜一个面部特写,大影帝表情认真得像是在做什么国家级的精密实验,微微抿着唇,目不转睛。
忙完一大一小,江时煜先去戴麦克,而后进厨房开始忙活。导演跟上去提问:“一般家里都是谁做饭呢?”
江时煜边敲鸡蛋边说:“小容做得多,他手艺也好比我好,我只有几道菜比较拿手。”说到这儿江时煜笑了,“但他一天只有两顿饭,他就是没有早晨的一个人。”
“那茉茉早上吃饭吗?”
“当然,她还在长身体呢。”江时煜开火倒油,“说来很惭愧,但孩子确实是我爸妈带得多。我和小容一拍戏就好几个月不回家,忙起来真的顾不上。”
两杯牛奶,一杯咖啡,三只水煮蛋,五片黄油煎方腿,和一整袋八片的切片吐司,铺满了一桌。江时煜解释道:“他早上喝不下牛奶,不用咖啡吊着一会儿又睡着了。”
贺容举着面包,涣散的眼神勉强聚焦问:“我说话的时候该看哪个镜头?这个是吧?”
他困得发懵,全凭着一丝游魂一般的意志力强撑着,问完了这关键一问就安静地吃饭。茉茉有点怕生,江时煜也突然不说话了,于是就落了个满桌寂静。
摄像机忠实地记录着这一家人的早餐进行时:江时煜快速地收割着食物,但并不狼吞虎咽,动作甚至称得上优雅;茉茉双手拿着玻璃杯,努力地喝着牛奶,嘴唇周围糊出一圈奶沫胡子;贺容最不顾形象,握着咖啡杯打着哈欠,像卷煎饼那样把鸡蛋和方腿卷进两片面包之间,高效进食。
导演感叹,虽然是一家人,但真是形态各异啊。
不对,本来就是假的,只是他们演技太自然了,真是被带到沟里去了。作为少数知情人的导演猛然反应过来。
铺满一桌的食物被扫了个干净,甚至连片吐司都没剩下。导演欲言又止,您二位不是演员吗?不用保持身材吗?
可当江时煜和贺容站起来收拾餐桌的时候,导演又闭嘴了:看看这二位的身高,果然吃饱了才有力气长高啊。
江时煜洗碗,贺容和茉茉戴设备。就地取材,儿童房成了临时的采访间。
茉茉先进行备采。工作人员放缓了语气,温和道:“和大家介绍一下你自己吧。”
这个问题哥哥带她排练过的。茉茉流利地道:“我叫茉茉,今年六岁了。”
“听你爸爸说平时都是爷爷奶奶带你,那爸爸一年能陪你多长时间呢?”
茉茉掰着指头,算了半天:“一个月吧。阿爸很忙的,拍戏就没法回来,有时候过年也不回来。”
“两个爸爸都这么忙吗?”
茉茉抿嘴,想着容爸也是做演员的,应该差不多吧,就点头。
“茉茉很棒啊,非常乖,不用爸爸操心。”工作人员鼓励着非常配合工作的小姑娘,“那茉茉更喜欢哪位爸爸呢?”
来了,送命题。挨在门外偷听的两人对视一眼,屏息听着答案。
“我都喜欢。一定要选吗?可不可以不选?”茉茉不愿意回答。
“一定要选一个。”对方坚持。
“那……那……”茉茉绞着手指,一脸纠结,“那还是选容爸吧。”
贺容扬了扬眉毛,朝江时煜挑衅地一抬下巴。江时煜捂着心口叹了一口气,做西子捧心状。
工作人员接着问:“为什么呢?”
“因为阿爸也喜欢容爸。”
茉茉此话一出,屋里响起几声善意的笑声。贺容没想到是这个答案,刚刚还洋洋得意,一下就偃旗息鼓。江时煜笑,呼出的热气打在贺容耳朵上,又热又痒。
“咱闺女就是聪明啊。”江时煜看他耳朵红了,还嫌不够,非得在火上浇油助助燃。贺容推了他一把,在导演问下一位谁来的时候走了进去:“我先来。”
等在门口的江时煜一把将茉茉抱起来,在她耳边许下了十根冰淇淋的重金奖赏。贺容看着他的样子就知道他又在教坏小朋友,干脆一关门,眼不见心不烦。
“小贺老师很年轻啊,您和江老师结婚多久了呢?”
“两年多,快三年。”贺容答。
“那结婚真是非常早,这样算来二十四岁就结婚了,这在艺人里是很少见的。相信你们一定很相爱,是因戏结缘的吗?”
贺容按照和江时煜商量好的说辞:“不全是。我们都是国立艺术学院毕业的,他是我同专业的师哥,但他正好比我大四岁,所以我们没有同时上过学。很巧的是,我的班主任又恰好和江时煜很熟悉,所以才认识了。”
“难道是一见钟情吗?”
“是的。”贺容承认。
“对江老师的第一印象是什么样的呢?”
“第一印象……”贺容回忆着重温过无数遍的初遇场景,他们真正的初遇场景——
剧院里,舞台上,一束追光投射在高大英俊的青年身上,江时煜扮演一个流浪歌手,一位游吟诗人,忧郁而彷徨,一个眼神就夺走了他的全部关注,“长得好看,台词也好,形体也好,演得非常细腻,甚至连唱歌都不输给专业的歌手。哪里都好。”
“哇,小贺老师对江老师的评价很高啊。”工作人员终于把话题绕回孩子身上,“那你觉得家里谁比较惯孩子?”
贺容思索了几秒:“我觉得我们都不溺爱孩子。爱她肯定是爱的,但是该严厉的时候还是会严厉的。”
“以前有和孩子一起旅行过吗?”
贺容摇头:“从来没有。”
“没有老人帮忙,你对这次的家庭旅行有信心吗?”
贺容颔首:“茉茉非常懂事。”
“好的,小贺老师辛苦了,请江老师进来备采吧。”
贺容点点头站起来,把江时煜换进去。工作人员这次从家庭开始问起:“江老师觉得家里谁比较溺爱孩子?”
江时煜毫不犹豫:“那肯定是他。”
“刚刚我们采访小贺老师的时候也问了这个问题,他说他从不溺爱孩子。”
江时煜失笑:“他啊。那可能是他幻想出来的,你看茉茉的反应就知道了。就冰淇淋,我们商量好的不给孩子多吃,他每次都答应得好好的,到时候闺女一撒娇,喊两声爸爸,马上就背叛我了。”
“那这次参加节目,江老师有什么期望吗?”
江时煜理了理衣服下摆:“首先肯定是希望有个机会多陪陪家人,其次我们也多学习,看看别人家怎么教孩子的,博采众长嘛。至少希望回来之后,我俩能就冰淇淋问题统一战线吧。”
工作人员被他一本正经开玩笑的样子逗笑了,看了一眼手板才想起来下一个问题要问什么:“刚刚小贺老师说二位结婚两年多了。既然一直是隐婚的状态,为什么突然想公开了呢?”
江时煜滴水不漏:“我们没有刻意隐婚,我从来没说过自己单身。我和小容结婚的时候还一文不名,都没人知道你是谁,更不会关心我们的婚姻状况了。”
“两位既然是一见钟情,那您对小贺老师的第一印象是什么呢?”
“见到他第一眼我就想,我一定要让他来演戏。”江时煜字字有力地道。
“他天生就是要上舞台的料。那高个儿,巴掌脸,放在人群里绝对出挑,你第一眼就能看见他,毫无疑问的男主角。虽然他脸小,但是五官不小,在剧院里是很有优势的,这样观众看得清楚。而且他是一个很有天分的学生,共情能力和学习能力都很强,对专业非常热爱,他一定会是一名出色的演员。”
“哈哈,江老师说的好像是从前辈欣赏后辈的角度呀。我们想八卦一下从爱情的角度,您对小贺老师的第一印象是什么?”
工作人员在江时煜的滔滔不绝中好不容易找到一个空当,连忙打断,把跑偏了的问题扯回来。
江时煜忽然不说话了。过了许久,他才垂着眼睛露出个笑,好像在怀念曾亲手触摸过的一块稀世珍宝:“你有没有见过八年前贺容的那双眼睛?”
十八岁的贺容,眼里有慌张,有倔强,有泪水。可当你看向他眼底,你会发现那是两汪铺满星子的泉水,汩汩地流淌出一种近乎纯真的澄澈。
“你见过就会知道,爱上他不需要别的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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