鄯州城内,一个奇异的组合吸引了往来之人的注意,热闹非凡的大街上,熙熙攘攘往来的百姓看着那两童一驴的奇怪景象。
这两个童子虽然穿的衣服肥大陈旧,可脸蛋却都白净可爱,一个五六岁的模样的高高兴兴的坐在驴子上,一个七八岁端端正正帮忙牵着驴子。
只是两人都有些消瘦,小脸尖尖,倒显得有些可怜。
有善良的妇人走上前去关心询问道:“小童,你们爹娘在何处?”
小素萼正愁找不到地方,见着好心的妇人凑上前来便甜甜道:“婶子,我们正要去找我们爹娘呢,你知道吴太守家在哪里吗?”
吴太守就是鄯州的太守吴必贵,也是小素萼父亲的至交好友,她知道父母如果想要找她肯定是要先寻求他的帮助。
所以她和黄朱朱去说只要找到吴家府邸就一定能找到父母兄长。
那妇人见她模样天真可爱,顿时连忙笑着给她指路道:“往前走碰见个十字路口左拐就是了。”
小素萼朝她道谢后就和黄朱朱沿着她指路方向去,或许是思乡情怯,小素萼一直扭扭捏捏的有些不自在,一会说自己自己如果见到了爹娘定要让他们给自己买好多果脯蜜饯吃,一会儿又嚷嚷着驴子走得慢要从驴子上下来。
黄朱朱知道她当下是情绪紧张,虽然拉着驴子加快了速度,但是却哪壶不开提哪壶道:“把你交给你父母我们就要分开了。”
小素萼顿时不闹了,连忙着急道:“为什么呀,福伯都不在了,你一个人怎么去凉州啊?”
她建议道:“不如你就跟我在一起,不必担心,我家中经济充裕,多养一个你也是无妨。”
驴子向左拐,大约是到了私人宅邸区域,路上的行人也少了许多,纷扰的喧嚣声也渐渐远去。
黄朱朱笑道:“我总不可能一直跟着你吧。”
小素萼反问:“为什么不可以?”
黄朱朱不想说原因,只是开玩笑的拒绝道:“现在世道这么乱,你家里人肯定不乐意。”
他话音未落,小素萼就笑道:“原来是因为这个啊,你别担心啊,你可是我的救命恩人,我爹娘一定会好好招待你的,不过你得表现聪明点,我爹最喜欢聪明人。”
“对了,你还不知道我爹是谁吧?金科状元你知道是什么吧?我爹之前可是当过金科状元的人!”小素萼得意扬眉给他介绍道,全没瞥见黄朱朱的惊讶神情。
黄朱朱联想到她的姓氏,一直以为她叫林子,这么普通的名字让他一直下意识忽视她的身份,全没想到他能用假名字她也可以用,她何尝没有可能也是官宦家的小姐。
他停下来有些有些紧张的问她:“你父亲叫什么名字?”
小素萼看着他严肃的表情,她歪头疑惑的看向他道:“我父亲林参清是即将上任的姑臧县县令。”
黄朱朱失笑,原来兜兜转转一直找寻的人竟然和身边的人就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到底是命运奇妙,一切自有天定。
却在这时,一个带着惊喜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他听出来叫的是“玉娘”两个字。
下一刻他就瞧见林子如离弦之箭般朝他身边跑去,她同样惊喜的喊道:“兄长!”
他静静的看着她被那个俊秀少年抱在怀里,心里却想道:原来她是叫玉娘。
距离小素萼和兄长见面已经过去了半个多时辰了,林谈言连忙将她黄朱朱带进吴府,在吴府后院客房内她终于见到了在吴府等待她的母亲,林母郑慈心抱着失而复得的女儿欣喜若狂。
也顾不得旁边陌生的孩子在,拿出手帕对着小素萼就是低声哭泣。
小素萼心下虽然开心激动但是也没有像母亲那般,或许还是年纪太小,没把这次的事情太当回事,只是当做一次冒险。
好不容易劝住了母亲,便询问道:“阿娘,阿爹呢?”
郑慈心这才反应过来对一旁的儿子道:“阿言,快去叫人去城外找你父亲回来,来,快告诉他玉娘回来了。”
林谈言点点头,又看了妹妹几眼,这才抬腿走出去找人去找父亲去。
郑慈心向女儿解释道:“你父亲向吴大人借了人在城外找你去,他又不敢大肆宣扬去找你,怕被心术不正的人知道了反而徒增麻烦。”
小素萼点点头,这时候她连忙向母亲介绍道:“阿娘,这个是朱朱哥哥,就是他救了我还送我回家。”
郑慈心慈爱的看着他道:“好孩子,多谢你了。”
她让丫鬟婆子都守在房内照看着二人,说什么也要亲自去厨房给二人做一桌好饭菜。
郑慈心前脚刚走后脚吴必贵的夫人郭氏就派人送了好一些果脯蜜饯点心来,打头的就是郭氏身边的嬷嬷常氏。
常嬷嬷看着小素萼心疼道:“好姑娘,可是吃苦了。”
小素萼摇头道:“我没事,不知道郭夫人好些了吗?劳烦嬷嬷回去禀告夫人晚点我便去看她。”
郭夫人向来体弱多病缠绵病榻,若是身体好一些必定是要亲自来看看的。
常嬷嬷哎的一声应下道:“奴婢知道,奴婢这就回去给夫人传达。”
常嬷嬷走了,小素萼这才松了一口气,她让丫鬟把东西都摆在榻上的矮桌上,毫不客气的就把人都赶到门外去。
黄朱朱坐在榻上笑:“你这迎来送往的,好不热闹。”
小素萼也爬上榻上捏起果脯吃着道:“你可别是羡慕嫉妒恨。”
黄朱朱明知故问道:“我听你兄长喊你玉娘,你不是叫林子吗?”
小素萼狐疑的看着他道:“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
“咱们行走江湖不都得有一个化名吗,林子这么简单的名字一听就是个化名。”
她说的煞有其事,仿佛她自己就是江湖中人一样,黄朱朱配合她道:“是我不懂江湖规矩了。”
听,原来他从小就爱打趣她。只不过这个时候小素萼年纪小还听不出来,只是摆摆手说了声没关系。
她道:“你可记住了,我叫林素萼,素色的素,花萼的的萼,可别搞混了。”
不怪她如此叮嘱,实在是从前就有玩伴叫错过她的名字,那群不学无术的人,竟然说她的名字是吃素就饿的意思,委实把她气的不轻。
黄朱朱自然不像那些人那般愚笨,他自然知道是哪两个字,不但知道是哪两个字而且第一时间脑中中竟然还能浮现从前读过的那首诗:
素萼迎寒秀,金英含露香。
林参清和林谈言匆忙赶回吴必贵给林家人安排的院子的时候已然是黄昏时分,日头西斜,夕阳余晖散漫的落在院子中。
热意弥漫温暖的不但是周遭的环境,还有他那颗因为爱女归来而暖和起来的心脏
他大步走进院子里,并非没有看到廊下那个粗衫小童,头发一丝不苟的束着,低着头看不清模样,坐在廊下石阶上搓洗着黄铜盆里的一条粉白手绢。
林参清此时正是爱女心切,着急着想要跑去找女儿,哪里把他放在眼里,径直略过他从他身边走过去想要见女儿一面。
只是前脚刚跨过门槛,后脚还没抬起就听见身后小童说话道:“她睡着了。”
林参清动作一僵,声音十分耳熟,脑中努力回想,电光火石之间,一个不可思议的猜想在他脑中产生。
跟在林参清身边的林谈言立马呵斥道:“哪里来的奴才好生无礼。”
林参清收回迈进门槛的脚,他缓缓转过身去,看着那小童低着头十分恭敬的模样,他看不清他的模样,可他却意外的越看这个身形越眼熟。
他道:“请……抬起头来看看。”
看着儿子惊讶的表情,他也十分懊悔,他竟然会不自觉的对一个还没见过面的人就用上了“请”字。
他看似平静的的模样下,只有低着头的小童看见了他袖中垂落的指尖,微微的蜷缩颤抖。
小童,也就是黄朱朱知道,这是林参清情绪出现波动的时候的紧张表现。
几年前,林参清金科及第的琼花宴上,黄朱朱第一次见他就有这样的举动。
那时候,林参清是从本朝从寒门到状元的第一人,初次会见天子和众皇亲国戚面上虽然淡定从容,可内里终究是止不住的紧张。
黄朱朱那时候才只有小素萼那般大,小个头的人儿站在帝皇身边,看着状元郎红袍底下手掌颤抖止不住的紧张。
那时候林参清紧张是因为天子亲自接见,那如今呢,他不再是李珩,林参清对着他一个童子何必这么紧张。
黄朱朱知道,林参清认出他了,这正是他的目的所在,他就要这样堂而皇之的出现在林参清的面前。
他相信父皇对林参清的信任,他相信林素萼对他父亲的信任,他就此赌一把又如何。
他顺从的抬起头,露出他的脸出来。
干干净净,完整无缺,属于李珩又属于黄朱朱的一张脸。
林参清自然看清了那孩子的脸,看懂了那孩子眼中的深意,那孩子的眼睛和他父亲一样,永远如江河一般广阔清澈。
他听见对方说:“参见林大人。”
林参清冷汗直冒,对方淡然处之,他却难以接受,可为掩人耳目,林参清也不能像之前那样尊敬的称呼他为“太子殿下。”
他轻声应了一下,想起对方说女儿已经睡着了,也不想打扰林素萼休息,远远瞧了一下女儿乖巧的睡颜,便带着儿子离开了。
走在路上,他不经意问林谈言道:“那小童未曾见过。”
林谈言解释道:“那是玉娘惊马之后遇到的人,自称叫黄朱朱,荆州人士。玉娘说正是那个童子和他的表叔救了她。”
黄朱朱,林参清失笑,黄和皇同音,太子殿下小名朱雀,他倒是真的胆大。
林参清顿下脚步,他道:“那位表叔?”
林谈言道:“据说路上遇到抢匪,那位表叔遇害了。”
林参清沉声道:“既是有恩之人,你为何刚刚那样不知礼数责问对方?”
林谈言懊恼道:“儿子未曾看清,是我的错。”
林参清也知道不怪他,他道:“既如此,从今往后便不要再有今日之事,回头我会和你母亲说派个人去伺候他,你也要记住不得有所怠慢。”
林谈言应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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