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素萼半伏在床榻上昏昏沉沉,心里装着沉甸甸的心事,心绪也乱如麻,一陷在柔软舒服锦被中,神思一松懈,便两眼一闭睡去了。
装着的心事是什么?
自然是那不可言说的禁物,单一个盒子就有可能会引来滔天大祸,她不敢想象那盒子之中藏着的又是什么东西。
更不敢去想陈瑞文和此物是有何干联系,他一个侯府庶子,是怎么接触到这样的禁物又将其私藏的呢?
而贵为天子近臣的镇远侯陈赣又是否知道这件事情?
林素萼绝不相信,就算今上再宠爱陈赣,也绝不会容忍臣子私藏天子御用龙纹之物。
直到睡去,手里仍紧紧绞着被面,身体不得放松。
又做做了乱七八糟的梦,梦里一片迷幻,一时梦见一个穿明黄龙袍的人站在她面前冷眼观她,是一个很是陌生英俊的男子,她未曾见过却又感觉熟悉,实在令她惊诧。
一时又梦见那龙纹木盒被人发现,引来今上暴怒,看见陈瑞文被押上刑场,刽子手刀起刀落,她被拦在人群里面心如刀绞,泪流满面。
忽然只听见周围轻声喊她:“少夫人”
她一下子从梦中惊醒,撑着床坐了起来,身上还披着一张大裘,望过去只看见莲蕊正一脸关心的看着她。
“少夫人做噩梦了吗?”莲蕊柔声问她。
林素萼默不作声点点头,扯过腰间掖着的手帕擦擦眼睛,一下子又泪湿罗帕。
放下帕子靠着床边围栏,温声道:“得亏你唤醒我,不然可就糟了。”
莲蕊微微一笑,恭敬的福了福身,而后便道:“那奴婢先去让人给少夫人熬碗安神汤过来。”
见她出去,林素萼将大裘扯过盖在腰腿上,即刻又似乎想起什么事,扬声喊道:“莲蕊进来。”
莲蕊立马又从外面掀开卧房锦帘的一角走进来站到她面前福身道:“少夫人还有什么吩咐?”
她自己捏着酸麻的手臂,对莲蕊言道:“我今日只是被噩梦魇着了,你也别去和少爷说,免得他又担心。”
见莲蕊应下,这才又挥手让对方出去。
今日所见,实在闻所未闻,更因为牵扯她最亲密之人,也一时让她心惊肉跳,一身冷汗。
可是一见到莲蕊,却又让她慢慢平静下来,若来人是玥儿或者其他什么人,她或许仍然会因为这件事慌乱不已,但是幸好是莲蕊。
一见到莲蕊她就想起曾经与陈瑞文的误会,在那之前她以为夫妻之之间相处只要有深厚情谊就足够了,后面却觉得在深厚情谊之上还有一点是最重要的。
那便是信任二字。
她将慌乱情绪抽离出来,剩下的所有理智让她全身心的相信陈瑞文,她明白如果他想告诉她总有一天她会知道所有事情。
反正她也不是第一次知道他有秘密,幼时初见,她就知道他与平常孩童不一样,后面才知原来他是陈赣的儿子,难怪有那样的尊贵气度。
成亲之后更是见到了他不为人知的另一面,外人面前的他:平凡,普通,老实;而在她面前的他:机警,敏锐,复杂。
她把这桩事连同她的疑问压在心底藏起来,只装作不知道,却也迫切希望有一天他能主动告诉她。
吃完午饭后,林素萼带着两个孩子去梅园里面遛孔雀和白鹤,担心雪绒见着这几只鸟发疯,她便将雪绒抱在怀里,轻轻抚摸着它背脊上柔软的毛发,看着不远处丫鬟们带着两个孩子喂鸟。
没玩多久陈婉也来了,顺便还让人带着一些果脯点心,原来是听见她这里有客来,憋闷久了的小姑娘来一起找人玩了。
林素萼看见她眼神烁烁的盯着那边的两个小孩,忍不住笑了,而后道:“你比那两个大了七八岁,怎么也想和她们玩在一起?”
陈婉不好意思的低下头,粉红绣鞋上的绒线球挨在一起害羞的摩擦着。
林素萼摆手让她过去,瞧见没过多久三个人就热热闹闹在一起玩起了打雪仗的游戏,半点瞧不出是初次见面。
林素萼心中固然欢喜却又难免有些酸涩,两个孩子同初见的陈婉都能玩的这么好,与她这个姐姐却常有尴尬之时,可见她这个亲姐姐做的实在是不尽职。
她怕自己留在这里几个人放不开,留下莲蕊盯着乳母丫鬟好好照料,自己抱着雪绒转身回院子里去。。
天刚将黑,林素萼便命丫鬟们开始预备着摆饭,陈瑞文裹挟着冷风进来的时候,她正亲自将碗筷摆放好。
他甫一进门,便打了个冷颤道:“好冷的天,怕又要下一场大雪。”
“又要下大雪了?”
她走到窗前推开一指宽的缝一瞧果然正有小雪在外飞洒,冷风将她手指吹得一痛,忙关上雕花窗户对着双手哈了一口热气。
这才走到陈瑞文面前替他解开外面大氅放到一边衣架上搭着,然后便催他去净手吃饭。
又吩咐玥儿赶紧去叫莲蕊带人回来,免得那几个没节制的在外面玩过头了不知道回家。
揣了手炉在身上,等他一洗完手过来便将手炉塞到他手中,又拉着他坐到罗汉床上踩着脚炉,关切道:“仔细烤着火,可别冻着。”
陈瑞文捧着手炉笑:“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林素萼仔细探寻他面上表情,她也不知道自己想要从其中看到什么东西,旁人都道夫妻之间越亲密则会越了解对方,怎么到她这里,看着陈瑞文却越来越像一团迷雾了呢?
她默了半响,方才轻声答他道:“执子之手,与子同著。”
那一刻,她是真正真心希望二人能够如此长久下去的。
林素萼早之前就让小丫头去给湘姨娘送口信,说要留陈婉在她院里吃饭,陈瑞文虽不比陈瑞章是侯府嫡子来的尊贵,但是他深受侯爷喜爱,林素萼父亲又是吏部侍郎,所以湘姨娘对陈婉和他们夫妻走得亲近的这件事也是乐见其成。
不但同意了陈婉留在那里吃饭,还而且让前去送信的丫鬟又带过去一瓶今年她自己亲自酿的香甜米酒一壶。
甜米酒加了槐花蜜和枸杞,在陶泥火炉子上热的滚烫,咕嘟嘟的冒着热气,陈婉已然及笄,冬日喝热酒又暖肠胃,林素萼倒不拘束着她。
两个小的却被她只允许喝一杯,两个人一下子就撇起嘴巴,陈瑞文温柔哄了几句没用,见两人还想闹起来,林素萼只需冷下脸盯着,毋须多言,这两人便吓得不再说话一个劲只低头乖乖继续吃饭。
用完晚膳,林素萼嘱咐丫鬟提灯好生送陈婉回去,又让乳母带林谈词和林月蕊前去洗漱歇息,这一日方才算结束。
……
谈词月蕊两兄妹在镇远侯府住了三日,说闹腾也闹腾,说乖巧也乖巧,反正院里的丫鬟婆子都很喜欢两人,十二月十二那天林素萼陪着两人吃了午膳,又给他们准备了好些礼物,她倒是十分大方,一人一对一指宽环形錾刻花纹金手镯,被她亲自戴在二人的手腕上,抚着两个人白嫩的脸蛋笑:“一物换一物。”
两个孩子抱着她咯咯直笑,一人一边亲在她脸颊上,她心里涌出一股暖意,这才依依不舍的送两人回去。
他二人走后,林素萼和陈瑞文又回到了之前平和的生活,自从她做好成为一个母亲的准备之后,对拥有一个孩子这件事也有了隐隐的希冀。
此后每至晚上陈瑞文拉着她行床笫之事时她也渐渐胆大了些,虽仍然有些害羞,可更多时候却很是迎合,陈瑞文兴奋她态度的转变,自然更加温柔去取悦她。
她渐得乐趣,也更加顺从着他,两个人如胶似漆比起新婚之时又更加甜蜜不少。
只是平静的时光没有持续多久,不过短短七八日后,一件让人胆破心惊的事情彻底打破了镇远候府表面的平静。
那日林素萼晨起时右眼皮便跳个不停,俗话说左眼跳财右眼跳灾,她隐约感觉到或许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心里惴惴也不得安宁。
直到王氏身边的李嬷嬷过来请她过去,她才知道原来怕是因为这个,只是当她要带着丫鬟过去时,那李嬷嬷又拦着她笑道:“侯爷和夫人说了,只要二少夫人一个人过去就好。”
林素萼惊讶:“公爹也在?”
无论是什么事,陈赣牵扯进来就不是简简单单的内宅之事,林素萼察觉到事情严重性,给莲蕊使了眼神,莲蕊马上就从袖子里掏出银钱递到李嬷嬷面前小声道:“嬷嬷请收下吧?”
李嬷嬷沟壑纵横的老脸笑得宛如一朵秋菊,只见她手法快速的将银钱收到自己的怀里,而后才慢慢道:“二少夫人,这话实在是不好说,老奴只能告诉您这事儿和您也没什么事,您放心和老奴去吧,大少夫人和湘姨娘都在那里了。”
她话说到这个地步,林素萼再追问下去也没什么意义了,听到和自己无关也放了心,便将莲蕊等人留在院子里,自己跟着李嬷嬷去了王氏的院子里。
到了王氏院子里后的情形方令她诧异,院子前后左右从里到外都被王氏院里的人把持着,都是平常王氏最信得过的那些人,还有几个眼生的,她认出那是在陈赣身边伺候的几个大丫鬟。
守在门口的丫鬟瞧见她来了福身行礼而后开了门,林素萼抬腿进去刚站好,后面的木门就迫不及待的关上了。
她抬眼过去才看见陈赣和王氏分别坐在正堂之中,一人眼含暴怒之色,一人面透惊恐之情,恰如后面墙上挂的猛虎擒羊图。
林素萼上前给他二人见礼,等了许久才听见王氏颤颤巍巍的让她坐到一边的声音,她走到旁边面色苍白的余娴身边,对面坐着的湘姨娘朝二人微微一笑。
知道现在不是互相问候的时候,几人只是颔首致意后就恭敬的等座上讲话。
好半响才听见陈赣沉声道:“若是平常之事是绝不会让你们几个过来,老大家的最近大病初愈还未曾全好,老二家的从小便是个羸弱之人,可如今你们母亲是个拎不清的,迫于无奈我才把你们叫过来一起商议这件事。”
这话是对着林素萼和余娴听的,并没有提及到湘姨娘,想来湘姨娘过来也只是个旁听的。
座上王氏被他在儿媳妇和姨娘面前这样讲,脸早就涨成了猪肝色,人也讷讷说不出话。座下林素萼和余娴面面相觑后,余娴忙打圆场道:“公爹说笑了,想必是母亲平时日理万机有什么照料不到的事情,公爹尽管和儿媳们讲,儿媳们虽然不是什么将相之才,可处理一些家宅小事也是可以的。”
听到她这样讲,陈赣的面色也没有好上多少,只是拍拍手说了一句:“带过来吧。”
林素萼这才听见内室里传来脚步声,原来还有人在里面,还不等她猜测是谁,就见两个武婢缚着一个麻布套了头的女子走到大堂中央。
被缚之人虽然麻布套头,可身材纤细窈窕又有几分眼熟,一个武婢率先取下麻袋,顿时余娴睁大眼睛,湘姨娘惊呼出声,林素萼露出诧异的神情。
原来是熟人陈三小姐,此时她双眼哭的通红,口中还塞着布团说不出话,只能发出呜呜的哀鸣,
座上的王氏再也坐不住了,一下子跪倒在陈赣的脚下哭道:“夫君,千错万错都是我这个做母亲一个人的错,柔儿全不知道,你就饶过她吧。”
几人这才知道今日被叫过来的目的,想来陈柔这次怕是犯下大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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