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楚楚怎么也不会想到,在这里她竟然会碰到前些日子的那位公子!
本还想再确认一下,豆大的雨点突然从天上掉落下来,瞬息之间,火光散去,四周顿时暗了下来。
连同暗淡下来的,似乎还有叶楚楚明亮的眼眸。
叶楚楚说不上来自己是一个什么样的感受,作为一名医者,她应当救人。但是一想到这个男人清醒时那盛气凌人的样子,想到自己差点在他面前丢了小命,叶楚楚心中就有些退缩。
空气中的血腥味非常浓郁,叶楚楚紧紧攥着自己衣服的下摆。
将军“汪”“汪”“汪”地叫着,似乎是在催促自家主人赶快找一个地方来避雨。
雨越下越大,叶楚楚不再犹豫,转身带着将军去附近的一个山洞避雨,但没走几步,又停了下来。
叶楚楚回望着躺在黑暗中的那人,想起刚才看见他满脸血污的样子,最终还是折返了回去。
他为权贵是真,性格强硬也是真,但他最终还是没有颠倒黑白要她的性命,并且他让下属给她的钱币确实解决了她生活上的燃眉之急。
叶楚楚不是个心胸狭隘之人,她虽然痛恨县太爷那样的权贵,但眼前之人却并没有做出伤她太过的事情。
雨势逐渐增大,叶楚楚叹了口气。
紧接着,她快速将眼前的男子扶起,用尽全力将他背起。出乎意料的是,他的体重比她想象中的要轻许多,这让叶楚楚大大松了口气。
只是由于男子的身量比叶楚楚要高出许多,因此叶楚楚在走动之时还是有些费劲,她背着他慢慢地向自己记忆里的山洞中挪动着。
雨下得又急又猛,风刮得也越来越大了起来,雨水顺着叶楚楚的脸颊流下,等到她到达山洞之时,浑身湿透,筋疲力尽。
一到山洞,叶楚楚立即找了一个较为平坦的地方将背上的男子轻放下来让其躺好,叶楚楚喘了口气,顿时觉得轻松许多。
变成“落汤狗”的将军是个有灵性的家伙,很快便朝着自家主人叫了起来,在将军的提示下,叶楚楚找到了打火石和一些能够用来点燃的干草。
从小并不优越的生活环境以及随时与自己父亲上山采集草药的经历让叶楚楚具有极强的野外生存能力,在她的一番操作下,很快山洞中就燃起了火焰,并且亮堂了起来。
叶楚楚这时将男子轻轻地挪到靠着火的位置,而她和将军也围坐在火旁边取暖。
外面的雨“沙、沙、沙”地下着,雨滴打在枝叶上,传出极有规律的声响,或许是白日里劳累奔波了一天太过疲惫,叶楚楚很快就蜷缩在火堆旁边沉沉睡去。而将军,走到叶楚楚旁边,悄悄地用头去蹭了蹭主人的手臂,钻进了主人的怀中,也睡了过去。
沈暮辞醒来的时候,火堆已经燃烧得差不多了,只能依稀看见三三两两的火星。
而此时,下了一夜的暴雨已经停歇,天边也露出了鱼肚白。
醒来后,沈暮辞首先环顾了四周,发现自己正躺在一个山洞之中,他很快便意识到这不是他掉落山崖的地方。他想要坐起,不想用力过猛,周身的疼意便迅速向他席来。
或许因为之前受伤流了太多的血,除去疼痛之外,他还感觉身子软绵绵的。
纵使被头疾折磨多年,他对疼痛的忍耐程度早已远胜常人,但是这样全身疼痛、乏力之感,还是让他心中感到暴躁不已。
沈暮辞这边稀碎的响动很快就引起了将军的注意,山洞中很快便响起了犬吠声,而这时沈暮辞才注意到在他不远处,一只黑白相间的大狗,正竖起尾巴警觉地盯着他。
这只大狗的旁边,有一个女子正睡得香甜。
只是由于此刻洞中的光线太暗,女子的面容看不真切。
原来,他被一个女子救了。
整个事件的来龙去脉顿时在沈暮辞的脑海里逐渐清晰起来。
他此次来到梧桐镇本想寻求清心大师帮忙治疗他的头疾,却不想大师正好闭关,出关时日不定。恰逢他头疾在这里发作,只得在这镇上将养了几日,这才准备回京。
他登基不久,本就是苏家扶持的傀儡,但依然凭借着非常手段在短时间里暗中培植了些属于自己的势力,在朝中提拔了些自己的亲信。
或许正是苏家发现他不满足于做一个简单的傀儡,便对他起了杀心。苏太后有心在宗室过继孩子再度扶持幼帝,趁着他此次南下寻医疏忽之时,对他动手。
当时他头痛欲裂,不甚跌落山崖,其实心中还挺欢喜的,他有时觉得,就这样在刺杀中解脱了到也挺好。
不用整天深陷于尔虞我诈之中,不用每天被头疾缠身。
可他万万没想到的是,自己竟然最终被一个小姑娘给救了。
此刻的沈暮辞也说不清自己现下是应当感到庆幸还是悲哀。
但既然他还活着,那他一定不会让那些暗算他的人好过。
叶楚楚听到将军的叫声很快就醒了过来,突然又听见山洞中传来一声男子的怒吼:“滚!”
她这才看见将军正站在不远处,似乎像是在与男子对峙。
只是这男子的怒意似乎激怒了将军,将军叫得更厉害了。而躺着的男子则笨拙而缓慢地拿起了旁边的一个石头。
叶楚楚一惊,想告诉那位公子不用戒备将军,可张口之后才意识到自己什么都说不出来,只能迅速走到他面前,立即支开将军。
既然将人救了回来,叶楚楚昨夜就已说服自己对他这位“权贵”尽量不再有其他偏见,而是将他当做一个最为普通的病人看待。
洞口的光亮恰好能够照到沈暮辞躺着的地方,借着清晨的日光,叶楚楚这才发现面前这男子原本苍白的脸上泛起不正常的潮红。
出于医者的本能,叶楚楚很自然地将自己的手扶到沈暮辞的额头上,这才发现他的额头烫得惊人。
却不想,这男子一下子便掐住了叶楚楚纤细的脖子。
沈暮辞对女人的戒备心一直都非常强。在宫中,他从未让女子进身,勾引他的那些宫女不是被直接赐死就是杖毙。
虽然沈暮辞受了重伤,但到底还是个男人,因此力度也不小,她开始因为呼吸不顺而剧烈地挣扎起来。
这是一场无声的对峙,叶楚楚觉得自己快要断气了,不管她如何挣扎,都没有用。
将军见着自家主人受到伤害,刹那间,径直冲上前咬住了沈暮辞的手臂。
原本就受了很重的伤,此刻被将军一咬,久违的疼痛再次让沈暮辞清醒过来,他再也没有那么多的力气,终于将叶楚楚松开了。
刚刚消耗了太多力气,沈暮辞此刻一点力气也没有了,瘫软地躺在地上,见着眼前这只狗用恶狠狠的眼神盯着自己,一直咬着自己的手不放,突然嗤笑一声:“没想到还挺护主。”
此刻的叶楚楚还喘着粗气。
她不明白自己做错了什么,无缘无故被这人掐住脖子,心中有些恼怒又有些后悔。
只是等她乍一看到将军咬住眼前这人的手臂,不知为何,她竟然觉得有些好笑。
这是,活该?叶楚楚的嘴角不知不觉之中竟然翘了起来。
“姑娘,不知能否帮帮在下。”看着眼前这女子像是并没有要帮自己的意思,沈暮辞忍住心中的不适,只好开口道。
叶楚楚这才回过神来,看着男子血淋淋的手臂,原本心里还有些幸灾乐祸,此刻这样的情绪又烟消云散。
她又心软了。
在叶楚楚的示意下,将军终于选择放过沈暮辞,走到叶楚楚旁边,昂首挺胸,像是在邀功。
“你为何一直不说话?”沈暮辞蹙了蹙眉,眼前的女子虽然衣衫有些凌乱,但是她的那双眼睛却澄澈无比,霎时间脑海中似乎有一丝记忆一闪而过,“难道你是前些天那位大夫?”
叶楚楚一愣,随即点了点头。两人突然都沉默了。
沈暮辞突然想起前些天裴宇提起过眼前这个女子,她姓叶,名楚楚。
虽然事后他对裴宇给他找来一个哑巴医女看诊而异常恼怒,但他也说不清为什么那日他破天荒地放了这位女子,而他也确实没想到,在他遇刺之时,救下他的竟然也是这位女子。
现如今,他的暗卫一定还在暗中寻他,而他一个人没有任何行动能力,因此他唯一能够依靠并且利用的,就是眼前这位叶姑娘。
“在下白子轩,多谢叶姑娘的救命之恩。”“白”乃是他母亲的姓,而子轩则是他的字,他在外一直都用这个化名。
沈暮辞从小在深宫中长大,知道要能成事,必须能屈能伸,“之前一直未曾认出叶姑娘,对叶姑娘下手过重,实在抱歉。”
“在下受了点伤,行动恐怕不便,一时间没法报答姑娘的救命之恩,那就先欠在姑娘那里。待在下伤势痊愈后,姑娘想要什么,只要在在下能力范围之内的,定当全力回报叶姑娘。”
沈暮辞说着便强忍着剧痛坐起身来,但刚坐起,就因为浑身的无力和疼痛又要栽倒下去。
叶楚楚见状便迅速去扶他,就在这时她才发现白子轩的衣服竟然都是湿的。
而看着自己的手,竟全是鲜血。
白子轩穿的是黑衣服,受伤流血都极不明显,等到叶楚楚将白子轩的袖口撩起,才发现,刚才被将军咬伤的那只手是怎样的血肉模糊。
叶楚楚唇瓣微张,一双眼湿漉漉的,手也有些颤抖。
这让她想到了自己的父亲。在她母亲故去后,她父亲一心想要找到火灵芝治疗她的哑疾,一时着急便上了贼匪的当。当她父亲侥幸逃出时,也是这样一身的伤。
沈暮辞看着小姑娘快要哭出来的神情,眉头微皱,心想这姑娘胆子也着实太小了些。
但他还是忍着伤口的不适,安慰道:“叶姑娘不必担心,小伤而已,养几天就好了。”
叶楚楚低垂着眼眸,尽量不让白子轩看见自己眼中的泪意。她快速撕下自己衣服上的一块布料,简单地将他伤重的地方包扎好,还在上面打了一个小巧的蝴蝶结。
沈暮辞低头看着自己伤口包扎的地方,一双黑暗的眸子深不可测,让人看不出他在想什么。
此时天已大亮,远处隐隐约约传来官道上小孩子的打闹声、路人的低语声。
叶楚楚朝洞外走去,并向外面指了指。
“你是想要回家?”沈暮辞问道。
叶楚楚点点头,对着白子轩又比划了一个简单的手势,很快便消失在了洞口,将军也迅速跟上了自己的主人。
沈暮辞看着叶楚楚远去的背影,突然笑了起来。
他现在不过是个废人,叶楚楚能救下他已是仁义至尽,又何必去奢望一个素昧平生之人真正愿意帮他。
山洞中很快就陷入了沉寂,沈暮辞想着应该如何离开这里与裴宇尽快取得联系,便用尽全力靠着洞壁站了起来,但很快又因为重心不稳跌了下去。
他这才发现,自己的腿不仅疼痛难忍而且一点力气都没有,想必是断了。
此刻要是旁边有人,就会发现,沈暮辞的眼神阴沉得吓人。
几次三番刚站起又跌落之后,沈暮辞早已气喘吁吁,原本昏沉的脑袋越发难受。
沈暮辞在地上趴了一会儿,不再打算继续尝试站起,而是开始一点一点向前爬去。
地很脏,并且凹凸不平,沈暮辞的手很快便被擦破了,可是他早已感受不到疼痛,他只知道,既然这次他没有死,那他定要将和他作对的人碎尸万段。
“汪”“汪”“汪”,沈暮辞一点点爬到洞口,便听到外面熟悉的狗叫声。
这才发现,少女带着她的狗,后面还跟着一个精壮的老伯。
眼前的女子似是被他吓了一跳,急忙跑过来轻轻将他扶起来。
沈暮辞对叶楚楚的折返也很震惊。原来,叶楚楚并不是抛下他,而是让他在山洞等她,她去找人帮忙。
是他错怪她了。
但沈暮辞深知自己此刻的狼狈,只是将眼睛重重闭上,因此也并未看见叶楚楚眼中的担忧。
叶楚楚身边的老伯很快便走过来,配合着叶楚楚将沈暮辞背了起来。
这位老伯待人热情,话也多,哪怕知道叶楚楚口不能言,但一路上依旧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我说姑娘,你和你家夫君可是遭遇了劫匪?这段时间强盗出没,你们千万要注意安全呐!”
乍一听到这话,纵使叶楚楚在感情这方面再过迟钝,哪怕知道这位老伯误会了,但她的耳朵还是不自觉地红了起来。
毕竟,不论哪个一个女儿家,如果将她和一个俊美的男子联系在一起,心中都有触动吧。
但很快,便听到沈暮辞一字一顿、清晰地说:“不是夫君、是兄长。”
(。手机版阅读网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