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未等到叶楚楚有所反应,她便带着被子一起,被白子轩踹下了床。
叶楚楚慢慢从地上爬起来,发髻也是散的,才发现外面天光大亮,艳阳高照,想来定是不早了。
“昨夜到底怎么回事?”
叶楚楚对上白子轩的视线,过了一夜,男人苍白的脸上恢复了些许血色,此刻正半靠在床榻上,正愤怒地盯着她。
叶楚楚想,总不能说,她想睡软床吧。
再者,她确实有点见色起意了,但只是一点点而已!
叶楚楚一向都是个实诚的人,从小到大,她爹娘都教导不能“说”谎。
她两眼无辜地看了看着白子轩,向他摊了摊手,然后,迅速离开了房间。
当避则避。
沈暮辞看着小姑娘离开的方向,咬牙切齿,心底顿时窜起一股不知往何处发泄的火气来。
二人吃早饭时,两人都默契得没有提昨晚的事情,但叶楚楚还是有些心虚,给白子轩盛了一大碗白米饭。
沈暮辞盯着眼前的白米饭,其实并没有什么胃口。
他隐隐觉得在二人之间有些东西似乎改变了。
从昨日到现在,眼前这个小姑娘的胆子在他面前愈发大了起来。有些事物,在逐渐超出沈暮辞的掌控。
可是沈暮辞并不喜欢这样的感觉,他还是竭力将自己心底的这份特殊的情愫压了下来。
“叶姑娘,我有一事相求。”用完早膳后,沈暮辞迟疑了一下,开口道,“我想请你到镇上帮我去捎口信。”
苏太后这次定是想要置他于死地,现下一旦朝中知道他出事,定会掀起一番风波,所以他必须尽快和旧部取得联系。
叶楚楚看着白子轩,顿时有些犹豫。
听燕兰说,这些天,县太爷家的那位公子时常在大街上闲逛,要是她不小心上街碰上了,那该如何是好?
“叶姑娘放心,白某家中虽不堪富贵,但略有薄产,届时定会以重金答谢。”看着叶楚楚并未答复,沈暮辞继续说道。
沈暮辞并不知道叶楚楚心中在想什么,从他来到叶楚楚家,他便一直在观察她家中的陈设——不管是桌子、凳子、柜子还是碗筷,都非常陈旧,显然叶楚楚家并不富裕。
自古以来,宫廷朝堂,朋党勾结,无非一个“利”字。而在“利”之中,更是少不了钱。
沈暮辞不禁对眼前这个小姑娘有些失望,但更多则是怀疑。
不敢为他传信,是怕他发现什么吗?
那么她的所作所为,是否都是有意为之?
叶楚楚听到这话一愣,好看的眉头也皱了起来。
她是那种看重钱财之人吗?
钱财固然重要,但是还有比钱财更加重要的东西,比如亲情、真心。
虽然到镇上走一走不一定就会遇到县太爷家的那位公子,但一旦遇到,她想摆脱便难了。
叶楚楚向白子轩摇了摇头表示拒绝,但又觉得自己这样做得不对,又写了一张纸条:“我最近要上山采药,恐怕不太行,或者,我让燕兰帮你捎口信,她经常上街。”
“不行,只能你去。”沈暮辞迅速回道,见叶楚楚在推辞,他更加认为,叶楚楚在向他隐瞒着什么。
于是,他准备开出更高的条件,而眼神也逐渐变得犀利起来,“若姑娘觉得重金答谢还不够,我可以请最好的大夫,治好你的哑疾,如何?”
这话虽看似在和叶楚楚商量,但语气之中尽是不容辩驳之意。
他就不信,这个小哑巴不向往再次开口说话。
叶楚楚望着白子轩,这话无非戳到了她的痛点,她是个哑巴。
她这些年来一直都坚持上山寻找“火灵芝”,风雨无阻,哪怕她知道,像火灵芝这般世间少有之物,恐怕一辈子都找不到。但是她还是不断地尝试,再苦再累也从未放弃,因为,她想要开口说话。
多少个午夜梦回,她好像都在睡梦中听见了自己的声音,然后在喜悦中惊醒,随即便是现实中的孤寂与悲凉。
因为是个哑巴,从小到大,她背地里受到了不少欺负,她无法向他人倾诉心中的痛苦与悲伤。她只得将悲伤化作那一滴滴眼泪,但很少有人能够理解她心中真正悲伤之所在。
她太想开口表达了。
但是此刻的她又真的害怕遇见县太爷家的那位董公子。
她害怕,那人会再次将她绑起来,然后用棍棒来逼着她向他屈服。
忽一抬头,叶楚楚便对上了白子轩黝黑且深不可测的眼神,冰冷中暗藏着压迫,她只觉得自己心跳都变得急促起来。
叶楚楚的身子有些轻微地颤抖,而她的手早在不知不觉中将她的裙子攥出一道深深的褶皱。
白子轩开出的条件既是对她心中所渴望的精准拿捏,也是无声的压迫,她已无退路。
叶楚楚只觉得自己的呼吸变得沉重且急促了起来。
前有狼,后有虎。
不知不觉中,她的鼻子又开始酸了起来。
她原本不爱哭的,但在救下白子轩后,却在一天中哭了两次。
可看到白子轩那极具威慑力的眼神,叶楚楚又不得不将正在眼眶中打转的泪花憋了回去。
看着叶楚楚的一举一动,沈暮辞现下越发怀疑,叶楚楚不愿意帮他跑这一趟,心中定是有很深的顾虑。
叶楚楚为他看诊,又突然在河边将重伤的他救下,昨夜突然睡在他旁边,这一切,是阴谋还是巧合?
若是叶楚楚是朝中之人安插在他身边的细作,他也好早些下手才是,但他并不希望这样。
不知为何,沈暮辞似乎觉得他的心有些痛。
但他并不在乎这一点了,现下,他要逼迫叶楚楚前往,试探一番。
“我平日里经商,圈子甚广,也认识不少名医。”沈暮辞想着怎样将这件事情说得可信一些,“若叶姑娘实在信不过,可与我缔结契约。”
似乎经过了一个艰难的挣扎,叶楚楚终于点头了,但脸上原本存在的笑容也消失了。
“叶姑娘放心,届时我定会安排最好的大夫来为你看诊。”沈暮辞见到叶楚楚点头,言语中带着一点愉悦。
叶楚楚盯着白子轩那张魅惑的脸,昨日里她还觉得他所言之语皆是“纸老虎”一般,不足为惧,但现下,她又再次感受到了被欺压之感。
可现下,她只得往好处想,她这次不会碰见县太爷家的那位公子,同时,帮了白子轩之后,他愿意帮助自己治疗哑疾。
叶父生前曾教导她:“医者,悬壶济世,不求回报。”
她愿意行医救人,但并不代表她甘愿受到欺压。
她救了白子轩,已是完成了自己行医的使命,待联系到他的下属,便让他离开自己家吧。
由于沈暮辞现在行动不便,于是他口述,由叶楚楚代笔写在纸上,最终,他还在上面按了一个指印。
“如果我毁约,叶姑娘届时也有了到官府告我的凭证,不知现下姑娘可放心了?”沈暮辞嗓音低哑,其实不发怒时音色是极为悦耳动听的,“只不过,为了让这个凭证有效,叶姑娘也需要在上面签字压印。”
这是叶楚楚第一次与他人缔结契约,她毫无反抗的余地,只得照做。
很快,一张契约书上就有了两个红色的指印,叶楚楚的指印比白子轩的指印小了很多,两人的指印紧紧挨在一起。
拿着契约书的叶楚楚心中并未安稳下来,反之,她却有一种,她把她自己卖了的感觉。
而沈暮辞,在他波澜不惊的眸子之下,掩藏着些许令人揣摩不透的笑意。
叶楚楚带着沈暮辞给她的玉佩,便出发了。
在这之前,叶楚楚在心中默念了几次——不要碰见董茂这个浪荡子!
董茂,也就是县太爷家的独子,之前曾逼迫叶楚楚做他的小妾,风流成性,乃梧桐镇第一纨绔。
叶楚楚本想着让燕兰陪着她一块儿去镇上,可当她到燕兰家才发现燕兰早就去镇上做买卖了,因此她只得一个人带着将军慢慢朝镇上走。
为了避免在街上被董茂认出来,叶楚楚今日还特地戴了一层面纱。
许久都未在街上走动,将军高兴地团团转,东瞧瞧,西瞧瞧。
“给我家公子开道!”突然,一阵嘶吼声响起。
就在前方,有几个骑在马上的小厮向飞驰而来,驱赶着街上的人群。
骏马狂奔,将地上的尘埃也卷了起来。
就在这几个小厮的后面,便看到一个骑着白马的男子——这男子手握一把玉折扇,头戴金冠,身着一袭绣着绿纹的紫色长袍。
董茂的一双桃花生得极为好看,似乎还隐藏着点点笑意。
但正所谓金玉其外败絮其中,众人皆知,在这看似温和无害的外表之下,是一个怎样的败类。
路边人都急忙给董茂开道,要是让这位大爷一个不高兴,小命恐怕就没了。
叶楚楚只觉得一颗心都提了起来,眼前也阵阵发黑。
她永远不会忘记,那日,他将她捆绑进一个院子里,用一根鞭子抽打着她,只是因为她拒绝了他的求爱。
叶楚楚愣在原地,她将将军拉回自己身边,快速地面向一个黄豆摊位装作要买东西的样子,但身子已经不自觉地颤抖起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待小贩将黄豆给叶楚楚装好,马蹄声也散去了,街上重新恢复了喧哗。
叶楚楚心中松了一口气,想着总算躲过了一劫难,便带着将军快速向前走去。
却不想,还迈出几步,叶楚楚的面纱便脱落了。
紧接着,地狱般的声音便在叶楚楚耳边响起:
“美人儿,这么急着走,是想去哪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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