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阿姨在那。”

    有家政阿姨在。言外之意,沈明烟没必要过去。

    陆时洲言简意赅,直接否定了沈明烟前去医院的想法。

    沈明烟不赞成:【那不一样。】

    彼时夜已深,沈明烟再发什么,也没得到对方的回复。

    她也没怎么放在心上。

    话虽如此,作为后辈,沈明烟还是在第二天前去看望陆问秋。

    去之前还特意给陆问秋打了电话,果不其然电话没有人接。

    沈明烟还是从家政阿姨那知道陆问秋已经回了自己家。

    阿姨在陆家干了多年,照看起陆问秋也得心应手。

    见沈明烟过来,贴心送上水果和热茶,转身带上门,给两人留出空间相处。

    陆问秋是不小心从椅子上摔下牵动了旧伤,沈明烟过去的时候,对方脚上还缠着厚厚的绷带。

    “陆姨你怎么不早点告诉我!”

    虽然已经过去好几天,看着还是骇人。

    陆问秋摆摆手,明明和沈母同龄,然而女人现在鬓边已经有了少许银发。

    早年的蹉跎几乎耗尽了陆问秋所有的心血。

    她连连咳嗽两声,脸都涨红。

    “不是什么大事,就是看着吓人,我都习惯了。”

    沈明烟皱眉:“这种事怎么可能会习惯啊。”

    陆问秋笑而不语,招手示意沈明烟过去。

    刚沈明烟过来的时候,陆问秋正在收拾以前的旧物。

    当初来南城的时候,陆问秋所带的东西并不多,只两件换洗的衣物。所谓的旧物,也多数是后来添置的。

    沈明烟大都有印象。

    就连陆问秋手上的相册,沈明烟也频频能找到自己的身影。

    其中一张还是在游乐场门口拍的。

    余晖晕染的天空,沈明烟穿着咖色连体裤,背着一个小乌龟水壶,一双眼睛笑成月牙,和身侧面无表情的陆时洲形成鲜明对比。

    沈母和陆问秋也站在两个小孩身后。六月的天气,陆问秋还穿着长衫长裤,包得严实。

    沈明烟端详着照片,记忆中褪色的部分也逐渐被色彩填充完整。

    “陆姨,时洲以前手臂上的伤口是烫伤吗?”

    她记得陆时洲刚来沈家那会,右手有一片伤疤,看着触目惊心,幸好后来痊愈了。

    若不是刚翻照片看到,沈明烟也忘了有这回事。

    “是、是烫伤。”

    许久未触碰到的往事,陆问秋怔了一怔,女人浑浊的眼眸颤颤巍巍。

    半晌,陆问秋方干巴巴笑了两声,含糊不清应了句。

    “小孩子都贪玩。”

    ……贪玩吗?

    沈明烟狐疑眨眼,实在想不出陆时洲居然会和这两个字沾上边。

    看照片看得入神,沈明烟连阿姨出门都不知情,和陆问秋挨着坐一处。

    “陆姨,你刚刚找的是不是……”

    倏地,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在门外响起。

    伴随着快递员昂亮的吼声。

    “你好,有人在吗!有你的快递!”

    “来了!”

    沈明烟应了声,刚起身,蓦地却看见陆问秋发白的脸色。

    女人瞳孔紧缩,手指牢牢掐着手心,几乎要见血。

    “陆姨!”

    沈明烟失神,喊了人一声,堪堪将陆问秋的思绪唤回。

    “我没事。”陆问秋强颜欢笑,“就是刚刚想到点事,你先去开门吧。”

    门一开,沈明烟方听见快递员抱歉的声音。

    “不好意思啊,刚刚太急了,没看见这个。”

    那是阿姨贴在门上的白纸——

    不要敲门,东西直接放门口就好,谢谢。

    后面还有阿姨的微信号,以备不时之需。

    沈明烟手指一顿,从快递员手中接过快递,视线还停留在那张白纸上,面露犹疑。

    大概是沈明烟在门口耽误的时间久了点,片刻,陆问秋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烟烟,怎么还不进来?”

    沈明烟恍然回神,暂时收回自己心底的疑虑,笑着回了声:“来了。”

    刚在客厅收拾了半天东西,现在还没收拾完全,茶几上乱糟糟堆着杂物。

    就连沙发缝也不可避免。

    “陆姨,这张名片……”

    声音戛然而止。

    白色名片紧紧捏在手心,刚才心底的疑虑好似在这一刻有了答案。

    陆问秋刚从厨房出来,好奇朝沈明烟的方向张望:“怎么了?”

    “没什么。”

    沈明烟回以一笑,不动声色将名片攥在手心,遮住了上面“心理咨询”四个大字。

    ……

    当今社会,找心理医生咨询不算罕见,故而沈明烟也只是暗暗将心理诊所的地址记下,打算过后再和陆时洲提上一两句。

    陆时洲这一周都出差在外,再加上外面天寒地冻,沈明烟索性躲在家里,连夜忙完之前未完成的画作。

    画展的事至关重要,沈明烟不敢掉以轻心。

    正值严冬,窗外寒风凛冽,呼啸的冷风将建筑物团团包裹住,发出低低的怒吼,好像在宣泄心底的怒气。

    晨曦的微光穿过厚重的云层,为天地展现第一缕光亮时,沈明烟方松开手中的画笔。

    重重松了口气。

    画室弥漫着咖啡的香气,袅袅白雾弥漫,驱散着沈明烟精神的倦怠。

    一连熬了三个晚上,沈明烟方将自己的画作完成。

    这次的画展以《四季》为主题,题目不算刁钻,然而想要出类拔萃,赢得万鸿鹄的青睐却不容易。

    沈明烟颇费了一波功夫,才得到自己的满意之作。

    这几天沈明烟忙着正事,连林映之的旗袍店都甚少关顾。

    难得有空,沈明烟换了衣服便往外走,准备下楼买早餐。

    不想冤家路窄,刚踏出屋门,就和对面的唐恬撞了个正着。

    沈明烟:“……”

    唐恬:“……”

    面面相觑三秒后,唐恬忽然往后退开一步,当着沈明烟的面,“哐当”一声将门带上。

    又往前走了两三步,顺手将沈明烟家的门也关上了,关的时候还不忘闭紧双眸。

    沈明烟莫名其妙,一头雾水:“你干嘛?”

    唐恬板着脸:“避嫌。”

    沈明烟无语:“画室在二楼。”

    唐恬坚持:“那也要,瓜田李下的,我可不想和你不清不白。”

    唐恬说得一本正经,然而数秒之后,楼道突然惊现一个女人惊天动地的喊叫。

    “我钥匙呢!”

    五分钟之后——

    先前连给沈明烟关门都要闭着眼,深怕看见什么不该看的唐恬,此时却坐在沈明烟客厅的沙发上。

    如坐针毡。

    沈明烟瞥一眼对面坐立难安的唐恬:“我家沙发长刺了?”

    唐恬双唇紧抿:“没有。”

    外面天寒地冻,等物业找人过来开锁还需两个多钟头,沈明烟自然不可能陪着唐恬在外面干等,索性将人直接拎回家。

    之前帮陆问秋收拾旧物时,沈明烟也从对方那拿来不少东西,此时都乱七八糟堆在沙发一角。

    饶是唐恬再怎么小心翼翼,还是不可避免,看见了角落的照片。

    “这是……谁?”

    “我妈妈。”

    “我当然认识你妈妈,我是问隔壁这位。”

    那是年轻时沈母和陆问秋的合照,沈明烟如实告知,又好奇。

    “你认识陆姨?”

    “不认识,就是觉得眼熟。”

    沈明烟不以为意:“可能路上见过吧,陆姨都在南城十几年了。”

    “……是吗?”

    恰巧外卖送达,唐恬也没再继续好奇照片上的人物,转而将注意力投到沈明烟刚下单的烧卖上。

    余光瞥见沈明烟抱着手机的动作,唐恬忽的放缓咀嚼的速度,抬眸望向沙发上的人影。

    她挑眉:“在给陆时洲发消息?”

    沈明烟头都没抬:“不是。”

    她这几天一头扎进自己的画稿,连林映之的旗袍店都甚少关顾。

    刚刚有空翻微信,沈明烟方得知对方已经提前一步找好律师,官司的资料已然准备完毕。

    律师是林映之自己找的,不是陆时洲所在的信立律所。

    沈明烟担忧:【靠谱吗?】

    有前车之鉴,沈明烟深怕林映之吃亏。

    林映之言之凿凿:【是之前合作过的律师,人不错,也没有乱收费。】

    都是成年人,林映之也不是初出社会的小孩子。

    沈明烟稍稍放心,又叮嘱了对方几句。

    蓦地听见唐恬的话,沈明烟方记起昨晚和陆时洲提及到的事。

    手指往上滑动,置顶聊天依旧空空荡荡,还停留在沈明烟昨晚十一点左右发的“晚安”。

    ……

    机场。

    陆时洲兜里手机连番振动,就连紧随其后的律助也忍不住侧目。

    官司顺利,他和陆时洲提早一天回南城。

    只不过没想到航班延误,他和陆时洲只能暂时在机场逗留。

    电子屏幕显示所乘航班两小时后才起飞,律助垂眸瞥了一眼时间,欲言又止。

    片刻,方大着胆子提议:“陆总,我能去一趟免税店吗?”

    律助挠挠头,腼腆一笑:“我想给我女朋友买点东西。”

    出差行程繁忙,律助原本定的最后一天买礼物。

    不想计划提前,幸好机场还有免税店,他尚且还能挽救一二。

    不是什么过分的要求,陆时洲没作多想,便同意了。

    航班没再延误,抵达南城时,恰好临近中午。

    律助大包小包跟在陆时洲身后,踮脚向四周张望,寻找司机的身影。

    “陆总,我刚给司机打了电话,他那边出了一点意外……”

    “陆时洲!”

    遥遥的,一个女声突然在背后响起。

    律助一愣,险些以为自己出现幻觉。

    直至那道声音又一次响起,伴随着一阵狂风,沈明烟飞奔至两人身侧。

    女孩脸上泛着盈盈笑意,挽着陆时洲的手臂心有余悸:“还好赶上了。”

    第一次见陆时洲身边有异性朋友出现,两人还关系匪浅。

    律助怔了怔,刚向沈明烟做完自我介绍。

    倏然却听得耳边一道清冷声音落下。

    “你怎么来了?”

    “陆姨说你提前回来了,我就过来啦。还好飞机没有再延误。上回我在你们律所楼下等了好久……”

    确实,陆时洲在飞机起飞之前,接了一通母亲的电话,沈明烟会知道也不足为奇。

    两人并肩走在前方,律助审时度势,落后几步跟着。

    有沈明烟在,律助自然没有和陆时洲同车,自己搭了便车回家。

    ……

    两侧梧桐树在窗外闪现,好似一组绵延不断的近现代油画。

    陆时洲手肘倚着车窗,心不在焉听着沈明烟在一旁叽叽喳喳。

    手机忽的亮了下,陆时洲垂直敛眸。

    是律助发来的。

    陆时洲的律助尽职尽责,除了告知工作上的消息,还礼貌问了一句——

    【律助:陆总,需要我帮沈小姐申请权限吗?】

    信立律所最近刚好更新了安保系统,申请权限的话,沈明烟便能随意出入律所,不用受门禁的限制。

    律助自认考虑周全,提议也中规中矩,并未逾矩,甚至还提前将陆时洲下周的行程表发到对方手机上。

    如果陆时洲和沈明烟有约会的话,他可以错开时间安排。

    律助之前对沈明烟一无所知,不清楚对方在陆时洲心底的份量。

    绞尽脑汁洋洋洒洒写了一大堆,尽可能为陆时洲的约会提供方便。

    却不想手机“叮”一声,他终于收到了陆时洲发来的回复。

    【陆时洲:不要做多余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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