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氏国三皇子闻言就愣住了,还不等他反应过来辩驳什么,就有老嬷嬷上前架着他的胳膊把他抬出去,他只听到一位年轻姑娘的声音,却连对方的裙角也没看见一个。
“去请陛下来,月氏国皇子忽然闯入后宫,陛下恐怕还不知道。再派人去询问那些侍卫,是怎么看守宫门的,竟让外男进入后宫,惊扰太后公主以及后妃们,他们拿什么赔?”
这个皇子站在殿外听完这一席话,心中顿时升起退缩之意,但还记得自己是来做使臣的,还代表着自己国家的颜面,没好意思悄悄离开,也不敢离开。毕竟他若此时真地离开了,大宁皇帝知道此事,他无论如何也就说不清楚了,但此时也不敢再往里面闯。
只是那几个老嬷嬷看向他的目光实在怪异,让他觉得丢尽了脸面,可这时候他要是对着这些嬷嬷解释,反而有一种欲盖弥彰的感觉,他只能难堪地闭嘴,有些忐忑地等着皇帝过来。
屋内,几个太医低垂着头也不敢四处乱看,在嬷嬷的指引下,来到坐着的漓月公主面前,正想给她把脉,却见她很是激动地挣扎,显然不愿意看病。
梦曦冷淡的声音传入几个太医耳中,话语之间满是笃定:“刚刚我瞧了瞧,漓月公主眼睛、耳朵、脑部皆有疾,漓月公主如今是我朝贵客,更是怠慢不得,你们好好给她诊治诊治。”
几个太医闻言瞬间明白了些什么,连忙应是,其中明显年纪最大的毛太医最先上前,仿佛看不见几个嬷嬷压制漓月公主的样子,打开医箱做好准备,开始诊断。
一个又一个太医上前,之后又微微蹙眉退下,一个两个都忍不住摇头叹息,几位太医商量许久,最后推出资历最老的秦太医向梦曦回话。
“回郡主殿下,漓月公主的确有疾,需要小心治疗调养。”秦太医对着梦曦拱手行礼,心下仔细揣测一番梦曦刚刚的脸色,又补充道,“在下几人诊断合计过后,发现漓月公主许是因为远道而来,是以水土不服,偶尔会有耳鸣、出现幻觉、看不清远处事物的症状。”
“这些病,说严重也不严重,只需要早早发现医治就好。只是之前漓月公主许是不曾将这些小病放在心上,是以耽误了些时日,幸而郡主发现及时,臣等也能早些诊治,不会发展成大病的。”
“比起这些小病,更重要的还是漓月公主似乎有宫寒症。”秦太医抚着花白的胡子,似是十分感叹怜惜,可他的话是真还是假,也只有他自己才知道了。
梦曦听到这话,眉心不自觉蹙起,认真朝这太医看过去,没看出他话中真假,她动了动手指看向被压制着的漓月公主。
漓月被几个嬷嬷押着,听到秦太医的问话也维持不了往日的可爱俏皮,脸都要青了。她差一点就想对着这些太医破口大骂,却还记着自己的身份忍耐下来:“我的身体很好!不曾得过什么病!”
毛太医等人有些怜悯地看漓月公主一眼,几个太医低头便开始商量药方。
就算这位公主真的没病,这时候也得有病呀!不管是郡主的意思,还是当今陛下与太上皇的意思,都是希望这位异国公主有病的。
皇帝与太上皇接到消息很快就来了,他们抵达太后宫门前时,一眼看见外面眉心紧蹙的月氏国三皇子,两人面上都是一愣,随即不约而同地蹙起眉来。
“见过陛下,太上皇。”月氏国三皇子看见面前板着脸的两个人,在他们冷冽的目光下不知为何有些心虚。
“三皇子怎么在这儿?这里是后宫。”皇帝很是平静地问出这句话,可微微抿起的唇角显示着帝王的微怒,令这位别国皇子不禁汗湿后背。
“陛下,是有人领我来这里的,并非我乱闯。”三皇子还算镇定,没有过于失态,拱手一礼后连忙道。
皇帝却没有说什么,只是一直看着他,显然不怎么相信他这套说辞。
“行了!听说曦儿在里面,快进去!”太上皇适时地打断了这里略显凝重的气氛,急匆匆地往里面走,一进去便看到安然坐在那里的梦曦,他明显地松了口气。
梦曦本来正冷着脸看着太医们给这位漓月公主开药调理,听见动静抬眸看见太上皇和皇上,她起身行礼:“皇爷爷,陛下。”
“怎么忽然召太医了?你身体不适?”太上皇几步上前扶起梦曦,目光扫过那边被几个嬷嬷压制的漓月公主和一旁的太医们,却只当自己没看见。
一旁皇帝亦上前一步,关切地询问,目光瞟过此刻极为狼狈的漓月公主时心里却忍不住笑了,梦曦这一回正是误打正着,合了他的心意。
虽说他的女儿与这漓月公主年纪相仿,但古往今来一树梨花压海棠者数不胜数,他之所以会拒绝纳这位公主入宫,实在是不愿与月氏国结秦晋之好,心里也不太愿意给这位漓月公主指个前途大好的正经儿郎。正愁怎么打发月氏国国人一行和这位势必会留下的漓月公主,梦曦就给他递枕头来了。
月氏国与大宁朝相隔一个西洲,有西洲在前面顶着,月氏国再如何野心勃勃,也没办法伸手摸到大宁来。但,这不代表月氏国不觊觎西洲丰厚的资源,两国交战是常有的事。
大宁朝与西洲算是交好,有道是天高皇帝远,西洲与大宁朝虽然挨得近,但由于大宁地域辽阔和两国风俗文化的巨大差异,就算大宁朝取得西洲,管理起来也是一大麻烦,是以这么些年来,没人打西域的主意,反而两国商队来往,关系良好。
这一回,这个三皇子带着妹妹来“和亲”,可不是月氏国国君的吩咐,而是他自己来的。皇上在得到他们来京城的消息时,便派人沿着他们来时的路仔细查访,总算明白怎么回事。
月氏国国内几位皇子正在争夺皇位,但垂垂老矣的月氏国国王定下规矩,由先一步取得西洲的皇子继承王位。是以,月氏国与西洲交壤之地,此时正是战火连天。
月氏国几位皇子里,大皇子素有仁爱之名,最得民心,五皇子极善兵法,第一个抵达战场的便是他,七皇子计谋诡异,没了的几个皇子差不多都是死在他手里,唯有这三皇子高不成低不就,什么都会一点,却什么都不精,平时招猫逗狗、玩赏美人、强取豪夺的事倒是做了不少。
他不是不想当皇帝的,可根本没人支持他,他也没什么本事,不过他想了个办法——带着自己妹妹出使大宁。
要是自己妹妹成功迷住了大宁朝皇帝,他或许可以求大宁出手攻打西洲,要是没有,他也可以找借口留在大宁,避开月氏国的皇位之争,安稳富饶地度过一生。
但皇上并不准备留他在大宁,也不会去帮助月氏攻打西洲,更不想让月氏国的公主祸害他大宁朝的好儿郎。
“这到底是怎么了?”皇上看向旁边的几个太医,面色很是平静,不辨喜怒。
太医将刚刚的说辞再说了一遍,见陛下不曾大怒,一一明白自己的举动合了陛下心意,心中大石落下时说出口的话不免夸大几分。
“原来如此,”皇帝淡淡瞟一眼漓月公主,移开视线看向太医们,眸色略深,沉声嘱咐,“既是如此,你们便好好调养漓月公主的身体。”
“是。”太医们躬身应是。
见到这情景,梦曦沉默着许久没说话,站起身朝皇帝一礼:“陛下,时候不早,梦曦便先告退了。”
“去吧!”皇帝不曾多想,摆摆手道。太上皇也知道这时候梦曦继续留在这里不太好,也就没有留她,只是待梦曦就要跨过殿门离开时,皇帝又忽然喊住了她,她连忙转身低眸。
“多亏了梦曦及时发现漓月公主身上不适之处,”皇帝略略沉吟,“前几日有一棵红色大珊瑚进贡,便送给曦儿赏玩。”
“谢陛下!”梦曦面无异色地收了礼,在皇帝摆手示意下离开,她并未有在皇宫多待的意思,极快地离开了紫禁城。
前脚梦曦踏入林府,后脚陛下赐的大珊瑚就被送来了,梦曦不怎么在意这珊瑚,直接朝郡主府走去。
待和润玉相对而坐,喝着润玉亲手斟的茶,她心中的情绪才慢慢发散出来,眉目间禁不住泄露几分情绪。
“你这是怎么了?”雾气袅袅中,润玉心细如发,自然发现梦曦眉心处的情绪。
梦曦抬眸看一眼润玉,缓缓吐出一口气,微微严肃道:“今日算计了一个人,心里有些愧疚罢了。”
润玉一愣,没曾想到梦曦会这样对他直言不讳,不过看着她面上的愧疚和眉目间的坚定,知道她只是想要倾诉,便顺势问道:“可介意与我说?”
“近日有月氏国皇子携公主来大宁,你是知道的。就在刚刚,我寻了个由头,给那位公主添了一身病,虽然并不后悔,只是对她一个女子而言,到底恶毒了些。”
润玉并不言语,只是眼里露出几分好奇,看着梦曦,示意她继续说。
“那个月氏国三皇子,意欲用自己的妹妹做交换,或是留在大宁,或是利用大宁攻打西洲。而他身后,月氏国另外几位皇子也意图用他打探大宁的态度。是以,他和那位公主是绝对不能留在大宁的,所以今日那公主不知为何挑衅我时,我顺势让她身有疾病,本欲教训教训她。只是……”
“今日过后,便是她本身康健无虞,也会渐渐染病,何况还是宫寒这等对于女子而言最为恶毒的疾病。”梦曦自己是个女子,对于女子向来比较宽和,除非触及她的家人,她甚少对女子下手,“恐怕明日一早,月氏国漓月公主,身有宫寒之症无法生育之事将传遍都中。”
润玉无言,或许是偏爱所致,他并不在乎梦曦做了什么坏事:“既然事情已经如此,那便别想了。想来皇帝亦不愿那两人留在大宁,自然会有别的办法令那两人无法留下。”
梦曦点点头,也只能这样安慰自己,但心里还是决定,待这漓月公主成亲,她会庇佑她几分。虽然,这位漓月公主已经恨上了她。
只是很快,她心里的愧疚便消散无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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