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爱丽丝一起抓娃娃并不是克洛伊无的放矢。
恰恰相反,正因为不论从吴桂月的言语神态还是与爱丽丝的亲昵互动,克洛伊都能感觉到两人关系融洽而深厚,对彼此来说意义非凡,所以克洛伊才特别留意了爱丽丝卧室里摆放着的许多毛绒玩具、游戏币和兑奖积分券——和年轻的这位相处好了,才方便她在年长者面前说大话和提出请求嘛!
至于‘亚当(桂月姐的丈夫)在桂月姐心中同样很重要、为什么不从他那儿入手’?
那当然是因为哄女孩儿对克洛伊来说更手到擒来一点啰——至少在克洛伊花了两百个游戏币一个娃娃都没抓到之前,她确实是有点洋洋得意地这么想过的。
“……让我再来一次!”克洛伊捏着她们一行人兑换的所有游戏币里仅存的两枚,信誓旦旦道:“这把一定行!”
爱丽丝站在克洛伊的左边,她手都动了一下,准备说“要不还是我来吧”,看着克洛伊兴致高昂的样子,她最终还是没说。
克洛伊的右手边是用吸管把饮料吸得咕嘎咕嘎响的李千欢,千欢正试图用这个声音来表达对克洛伊的嘲笑,遗憾的是,一阵星战的主题曲音乐打断了她——克洛伊裤兜里的电话响了。
“抱歉,”克洛伊看了一眼来电显示的姓名,飞速说道:“你们先玩,我去安静点的地方接个电话。”
克洛伊跑到了吸烟区附近,半捂着听筒,用不大不小的声音问候道:“日安,提米。”
“你在哪儿,克洛伊?”
提姆略显焦急的声音从手机里传来。
屏幕另一边。
如果他的语气有些急躁。提姆有必要为自己解释一下。他并不是有意的。
首先是克洛伊的定位在短短几个小时内从哥谭跳到纽约又跳到香港(他为什么在关注她的定位另说),一开始他还能说服自己‘她跟绯红女巫是好友所以应该是魔法,很正常’,接着专注地投入到一些其他的人物定位探查工作中去……
……嗯?
提姆忽然转过弯来。这个特殊频道的信号意味着克洛伊戴着自己送的那条定位手链。为什么呢?她明明没必要戴的,除非……她在干一些,呃,相对来说不太安全的事,交给他的位置信息就会成为她的后手?
……仔细想想,她确实干了不少。比如傍晚出现在企鹅人名下的酒店,比如半夜钻进德里镇的下水道……何止是‘不太’安全。
“我在朋友家附近的电玩城,”克洛伊说,“本来想再去玩点射击或者赛车游戏,但是抓不到娃娃的感觉真是太上头了!”
没等提姆说什么,她又补充道:“跳舞机排队排得好长,不过我今天几乎没有玩它的冲动,可能是因为想下次跟你一起来——你什么时候有空呢?”
“我都行。”理智的那一半在告诉提姆,‘看吧她果然在转移话题,甚至对在哪儿这个问题都刻意模糊了回答’,另外那一半不知道是什么的却在疯狂嚷嚷着‘告诉她!告诉她!约她出来!’——哦,是迪克的声音在余音绕梁……上次就不该跟芭芭拉透露那一点,没过多久迪克知道了不说,迪克还根据那一点无限延伸并给他出了从初次约会到结婚教堂选哪所的全套(多半是馊的)主意。
提姆在脑海里检阅着自己的时间规划表,惊喜地发现他的课余时间被夜巡和罗宾训练占了大半,剩下的那点又被他花在了竞赛准备、必修科目的预习复习,以及社会实践活动上。
“真的,我都行。”提姆又说了一遍。
这话确实不假,他真的都可以努力挤挤,腾出一段时间给她。
“我对此表示怀疑。”克洛伊说,“今天周六对吧?特许你熬夜一天,虽然主要原因是我明天不一定能回来,也就监督不了你……不过明天不许熬夜!如果周一我逮到你上课睡觉你就死定了!”
听筒那头的声音有些失真,还夹杂着明显是人流量很大的喧闹声,远不如克洛伊当面讲话来得悦耳动听。事实上,这种威胁加命令的话就算当面说也绝对称不上动听。电话这头的提姆却听得哑然失笑,配合地回应道:“遵命。指挥官。”
——————
克洛伊打完电话回来,娃娃机对面的咖啡桌边只坐着爱丽丝一个人。
“千欢去洗手间了。”爱丽丝解释道,又示意般地点了点自己的嘴角,“你在笑。”
克洛伊单手拉开椅子坐下,同时也依葫芦画瓢地用另一只手摸摸自己的脸,“是吗?我感觉笑快成我的习惯了,有句话叫‘假装高兴,直到你真的高兴’嘛。”
爱丽丝把椅子往克洛伊的方向挪了挪,她们面对面坐着,桌下的膝盖快要相触。爱丽丝组织起了语言:“我有点……想问你个事,要是你觉得不舒服,可以随时让我住嘴,或者,现在就说你不想回答,也行。”
爱丽丝这段话是用中文说的,克洛伊闪电般地领会了她的意思。
“噢!”克洛伊说,“谢谢你放慢语速照顾我!我知道,用母语来表述能够把自己想说的内容表达得更精准,对吧?我也一样,所以我们就这样你说你的我说我的,但是一问一答,怎么样?我冒昧地假设你想问的不止一个?”
“嗯。”爱丽丝放在桌面上的手臂和这之上的脖颈也往克洛伊的方向凑了一点:“你愿意跟我玩,是不是因为我妈?比如,这样一来,她帮你的忙会更加尽心尽力……”
“哇,这是你的感觉还是什么,”克洛伊撑在桌上的手揉着自己的下巴,丝毫不错开地看着爱丽丝的脸蛋和眼睛,“真灵敏。非要说的话,最初的动机是这个没错,但是我保证,我和你待在一起的每一秒,都没在思考其他事,和你一起拿水枪喷塑料小鱼很快乐是真的,和你一起打丧尸主题的游戏结果被juscary吓到跳起来也是真的。”
“我懂了,”爱丽丝听的时候就来回换了好几个姿势,这会儿更是局促地不住点头,“谢谢你……我还有一个疑惑,这个……从吃饭的时候听你们讨论这个白魔法——可以这么说吗?白,魔法。”
“可以。”
“就是,我不懂你们说的那些魔咒具体是什么概念,但是我感觉你好像,好几次,你都是一步步引导着我妈去理解,或者感悟咒语,她还以为完全是靠她自己和所谓的「机缘」?”
爱丽丝犹豫着,最终还是迎上克洛伊的视线“……所以,你的能力都可以做她的导师了,为什么还找她帮忙?”后一句说得更小声:“……会不会把她牵扯进危险?”
克洛伊挑起眉毛:“这可是‘狮子大开口’啊,我没把它用错吧,小姐妹?”
不用说,克洛伊也知道自己此时的语言和神态相当刻薄,而且还暗示了自己不想回答。然而,突破了普通的社交距离,此时的克洛伊轻而易举就把爱丽丝在自己这样的态度下有点溃散的眼神,乃至于勇气逐渐褪去后的开始产生的慌乱全部看得一清二楚。
……算了。克洛伊想。
“嗨?”克洛伊就着这副神态,伸了根手指头在对方面前左右摇晃,“回忆一下我们的合同,姐妹,我没说让你住嘴别问或者说我不答了呢?快听我说——”
“咳嗯,”爱丽丝清了清干涩的喉咙,“嗯嗯你说。”
“找桂月姐的原因涉及了点儿个人隐私,等你女承母业了,我再对你和盘托出,行不行?”克洛伊抓住爱丽丝的手,诚恳地晃晃,“至于危险,我知道这样说有诡辩的嫌疑:可危险确实无处不在。”
“我知道,我了解一些,”爱丽丝自知已经得到了对方足够真诚的回答,如小鸡啄米般点着头,“你说得很对。”
“但是,”克洛伊双手捂着对方的一只手,“我保证不主动让爱丽丝的母亲吴桂月女士陷入危险,并且,一旦她陷入危险,我将全力以赴地提供帮助。”她缓慢而郑重地补充道:“我以我自己起誓,你拥有我的承诺。”
爱丽丝连同自己的手和克洛伊的手一起抱住,颤颤巍巍地呜咽了几声。
“我理解你的心情,”克洛伊亲了一下对方的额头,“不过桂月姐那么强,也许还是可以稍微放点心?”
“……家族每一任秘法大师都很强,”爱丽丝抬头,任由对方抽出手给她顺着发丝,“但是蕴含魔力的粉发一代代传下来了——上一代是意外死亡下一代的头发才会改变。”
“你自己发现的吗?”
“嗯。”
“我并不意外你会在‘被允许知道’之前自己去发现这个,这可是巨大的勇气和力量。”
爱丽丝的嗤笑过于轻微,听上去更像叹息,“勇气,力量,这样的词很少,”她停顿了一下,“从来没和我扯上关系过,我听得最多的是内向……但是,我也承认自己确实和内向十分相符……谢谢你。”
克洛伊轻轻拍着爱丽丝的脑袋,“我可能说得有点混乱,但我相信你能明白我的意思:你知道,也许正因为你没有‘十分外向地’参与谈话,你才能抓住我的漏洞,抓住你家里某个人的漏洞——你以后也会这样抓住任何你需要的东西。少说或者不说,你的思维都一直在运转,这会让你观察到和表达出大量的细节,这就是力量,独属于你的力量。”
……
“还真有两把刷子,”李千欢提着两袋炒货走前面,不忘了回头冲克洛伊大呼小叫,“你就是靠一张嘴把旺达哄得死心塌地的吧?”
“难道我没有哄你吗?”克洛伊也抱着一大袋糕点,由爱丽丝一家三口手工制作。她左看右看,放心地让口袋浮在自己手上方约一毫米处,同时李千欢的袋子也轻飘飘了起来,“哄了哄了,”李千欢忙说道,“太喜欢你哄我了。”
“是啊!我也喜欢你!”克洛伊喊,“喜欢你听墙角半天不过来!我以为你在洗手间淹死了呢!喜欢你偷偷录音还备份传云端!喜欢你——”
“嘿!嘿停!别说了——”
“别急,我还有一个,是真喜欢:喜欢你发现别人家的姑娘闷闷不乐,专门拐一个半桶水的话疗师去给人解闷……”
“什么叫专门,你没捞到好处吗?啊?”
……
女孩们的影子和声音逐渐远去,没人注意到,她们的影子在路过转角时,被某种活物偷偷地、悄悄地,割去了一小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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