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觉直接睡到天黑。

    临窗而立,我发现这交文县晚上是要比白日热闹许多,起码人是多了不少。

    我忽然想通了为什么贺兰澍会出现在这个无名小县城,既不是来游山玩水——虽然他常常行踪不定居无定所,也不是单独为了和赵子韫做买卖,更不可能是因为我。

    他是来监督一桩大生意的。

    ——难怪他说最早子时才有货!

    听风听雨风华楼不定期地就要举办一次“流云大会”,其实就是开一场黑市交易,四海之内见不得光的买卖都能在大会上进行——前提是交易品要得到风华楼的认可。

    看来这小小交文县,也即将见证一场万宝流通。

    难怪赵子韫他们没有在买到消息后即刻出发,恐怕这次的流云大会上还有他们想要的东西。

    客栈的大堂里坐满了人,他们自天南地北来,个个风尘仆仆,不过也都面带喜色,应该是对心想之物势在必得。

    赵子韫四人坐在楼梯下边的一张桌子旁,除了茶水就是花生米。我一来,冷怡然就迅速挪到赵子韫身边。

    小儿开始往这上菜。

    “你们几个人去大会?”

    贺文亭和欧阳极对视一眼,赵子韫也不藏话:“就我和文亭。”

    冷怡然表现出“又是我看家”的无奈。

    我有些好奇:“那这麒麟帖是贺兰澍卖给你们的还是主动送上门的?”

    交易品要经查验,买卖双方也该精心挑选。风华楼选中的人,自会收到一张麒麟帖做凭证。也有有门路的,可以毛遂自荐,也有机会买到一张。

    会不会有人倒手卖帖?

    有过,下场并不好。风华楼于风雨中独立百年,不会有哪一方势力想要与之作对,那就更别提那些势单力薄的了。

    显然其他三人不想谈这件事,贺文亭含着淡淡的笑意说道:“贺兰公子才智无双,我想他会是这世上最精明的生意家。”

    生意家?你措辞还挺别致的。

    贺文亭虽未明说,但我也能想到事情的原委:贺兰澍多敲诈了一笔。或许在赵子韫找上他的第一天起,他就算准了她要参加流云大会,所以并非发帖而是卖帖。

    他堂堂风华楼楼主,卖两张帖子怎么了?不过是补贴家用而已。

    “所以,你们花了多少钱买的?”

    欧阳极面色一沉,咬牙切齿道:“前前后后加起来,给了一方云雾金星砚!”生怕我不清楚其中利益之大,他还补充道:“就是五惠王用过的那块。”

    哪怕知道贺兰澍就会无利不起早狮子大开口,但我还是忍不住倒了杯水喝喝压惊。

    五惠望用过的歙砚?那不是说能招海棠女妖吗?

    “你们用过吗?真能招女鬼吗?”

    冷怡然终于插上话了:“哎你怎么和小孩儿似的,你说能招到鬼吗?就算有那也给冬道子收了呀。”

    我想起来了,讪讪道:“哦,是哦,还有冬道子呢。”

    其余三人一看就不是好奇怪力乱神的,冷怡然却兴致勃勃地和我谈了起来,我为此对她又有些改观。

    说到一半,我忽然想起伍觉明那天和我编的故事,他看起来也并不是信奉神佛的人。

    用过晚饭,赵子韫和贺文亭就离开了,而欧阳极被冷怡然缠不过,陪她上街去解闷,剩我一个人啃着后来上的叫花鸡。

    再想想,我还是不敢相信贺兰澍这么敢要价。自从五惠王暴毙而亡,他的这块砚台就下落不明,多年后砚台再次出现,七八十年间就掀起了少说七八次大风波,现在就这么给他要去了?他可真是敢吃啊。

    怪不得他说诱惑太大,我一时竟也心态平和起来。

    我这身价果然居高不下。

    不过赵子韫他们又是从哪找到的真品?据我所知,这砚台可没落到过嵩岳山庄的藏宝库里——八通门和紫衫谷就更不可能了。

    所以他们背后起码还有一方神秘势力尚未现身。

    我突然对玉龙道一行十分慎重起来。

    我那时还想着在这里弄到弗罗散也非易事,却不料贺兰澍那狐狸精早有准备,区区两包弗罗散在流云大会上又算得了什么?

    所以这价钱也该囊括在那一方砚台里了吧?

    贺兰澍要是敢问我要钱我就再揍他一顿。

    ——我这一趟是不是没谈报酬?他们不会以为我是大发善心吧?!

    我快速赶到了西郊宅院。

    灯火通明,映得背后环抱的山群也影影绰绰。

    我站在树上观察片刻,不得不说,黑褂子和面具真是隐瞒身份的好手段。

    我摸到贺兰澍待的院子,他正站在井边,可能在想怎么水底捞月。

    他说:“明玉,你怎么才来?”

    我白他一眼:“你什么意思?”

    他笃定地说:“你喜欢凑热闹。”

    “我?凑热闹?我怎么不知道?”

    “我知道,不然你怎么会提前来?”

    我不和他争,“流云大会就在这里办么?子时开始?”

    这瞎子还在看井,要不是我了解他,这夜黑风高的,整这一出还挺吓人。

    “就在这里,不过不是子时。”

    “那是什么时候?”

    “我也不知道。”

    他不是在开玩笑。

    我上前一步,“那这大会办什么?”

    他伸手指着井,“等月到井中。”

    我走到井边往下看,果然是不见水中月。

    贺兰澍看够了井水,转身,看着我在的方向,“吃烧鸡了?”

    我嗅嗅领子,“你什么鼻子啊?”

    他只笑笑不说话。

    “这几座院子够用吗?我看来的人挺多。”

    他避而不答,转而说:“明玉,你还没有逛过流云会,我等会儿带你好好转转。”

    我顺嘴接道:“我可没钱买帖子。”

    他微微一笑:“我可以倒贴,你可是我——”

    我使劲把他的话捶了回去。

    贺兰澍瞬间变得柔弱,摸着胸口:“咳咳……明玉,你下手轻点儿。”

    我威胁他:“再有下次,直接死穴!”

    他笑得像只狐狸:“好狠的心啊,小玉~”

    我恨不得把他倒垂到井里。

    贺兰澍忽然正色道:“明玉,帮我个忙好吗?”

    我抬眼看他。

    我要知道是跑遍五座宅子在十一口井边绑三十六根玄铁链,我是绝不会点头的,果然我那时的迟疑就是敏锐的直觉。

    一个时辰后我又回到贺兰澍在的那座院子,干了这么多体力活难免脾气暴躁,我将他备好的龙井一口气喝掉大半壶。

    “你最好给我说一个完美无缺的理由。”

    这瞎子却开始给我讲故事。

    “明玉,你知道诀山铮吗?”

    “……”我有时候就是,喜欢接茬,“那个藏山人?”

    贺兰澍仰头,“诀山铮是藏山道最后一任传人,他的藏山造诣之高,无人可敌。珲武帝招之为太宇监,修皇宫、建皇陵,寻龙脉、开宝藏。别人藏的东西他能找,他藏的东西没人找得到。据传诀山铮监造的行宫有十余处,而这些行宫其实为珲武帝的藏宝地,所以国库才会亏空万万两。”

    我啃了一口桃子,“但这诀山铮的下场可太不好了。”

    “鸟尽弓藏,过河拆桥。帝王之心不可测,皇家之事不可度。诀山铮恐怕是最了解珲武帝的一人,他上交帝陵样图之日,也是他藏山绝门之时。”贺兰澍负手望月,他说这些话的时候,总让我感到一种悲意,寂寥的像是他正在望着的上弦月。

    我把桃子尽量啃干净了,“所以你和我说起这些干什么?”

    贺兰澍忽然转身看我,笑意狡黠:“明玉,见见这藏山之术吧。”

    我下意识低头,一弯弦乐如弓在水,不知以何为箭,纵射何处。

    山间的大雾忽如其来,夜风似箭,丝丝缕缕。

    都说妖风妖风,这雾也得是魔雾了。

    灯火在瞬间熄灭,我一把抓住贺兰澍的手,将他拉到我身边。

    “什么情况啊贺兰澍?你有准备没?”

    贺兰澍反手抓住我的手腕,他的手凉,我一时怀疑这是不是雾化作的。

    “明玉,你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好嘛,他还在这叙起旧来。

    我没空搭理他,他却拉着我往前走。我努力想要看清什么,可眼前烟雾弥漫,什么也不真实。

    贺兰澍自问自答:“我第一次见你是在剑庄,我那时当然不知道你就是你,可后来我才想到,你就是你,我早见过你了。”

    我被他绕糊涂了,“什么你不你的?我在剑庄什么时候见过你?”

    “不是你见过我,是我见过你——哦,当然,我是看不见的。”

    我感到无语,“你这什么话啊?”

    “你去剑庄那次,我也在。”

    我一皱眉:“你也在?没听说啊?你在那干什么?”

    这话问出口我就后悔了,他风华楼楼主在剑庄能干什么?剑庄主人姓舒,风华楼和剑庄是有桩娃娃亲在的。

    也就是那次刺杀霍师雨被困冰窖,我才和舒灵雾有了交集,被她强买强卖地欠下救命之恩,然后种种种种总之就给贺兰澍落下了话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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