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霜露未歇,栀子从阳春绽放到盛夏,眼看开到了尽头香味愈发浓烈。
幸村轻轻地掩上门。
晨跑是他进入u17后重新拾回的事,世界杯时德川前辈总会捎上他一起跑步,在澳大利亚的跑道上,偶尔还能瞧见不怕人的袋鼠。
其实小时候的他也很喜爱晨跑,进入立海大后也经常带领着部员在清晨的海岸跑步,不过那点儿坚持在他病倒后就被打破了。
很长一段时间内,不论是家人还是立海大的成员都把他看作了一个瓷娃娃,半点汗都不希望他流,任凭他说慢跑对身体有好处也没用,他们总是在某些事情上格外强硬。
幸村均匀地调整呼吸,不快不慢地沿着街道跑着,放眼望去,街道的右侧是一片蔚蓝的海,时间还早,海岸上无人涉足显得格外的宽广无垠,只需看一眼便让人觉得心旷神怡。
他心下一动,脚下朝岸边跑去。
他顺着海岸线奔跑,迎着徐徐的海风,他五感灵敏,仿佛能从风中闻到来自于海里咸涩的气息,他的大脑充斥着沁入心脾的清凉,整个人都好像踩在了云端之上。
能回来真是太好了。
“谢谢,请帮我装起来吧。”
结束晨跑后幸村走进便利店买了几份早餐,店员帮他包装着,时不时抬眼打量这个漂亮得过分的小少年。
店里高悬的电视机发出嘈杂的声音:“本届jr大会优胜者已诞生,他是来自神奈川南湘南学院的幸村精市,年仅十一岁的他曾在u14dkn神奈川青少年大赛中一举击败初中生对手,展露出灭五感的神技,获得了神之子的名号,如今他再创辉煌……”
店员将纸袋递给他,幸村道谢后走出便利店,将那喋喋不休地电视声尽数挡在了玻璃门后。
微凉的风从海岸吹来,舒缓了夏日早间的一点薄热,他有些惬意地微眯上眼睛。
回家的路上,幸村刻意放慢了脚步,慢慢地走着,他已经很久没有走过这条回家的路了。
刚至家门口,背后忽然传来一道稚气的声音:“幸村。”
幸村心里一震,他转身往后看去,迎面而来的是一个颤抖着地拥抱,鼻息顷刻之间被淡淡的、熟悉的味道覆满。
眼前这个幼小的身影与曾经抱着他颤抖不止的少年奇迹般地融合在了一起。
他哑着声音道:“仁王……”
这是他立海大的部员,是和他一起奋战了三年的人,更是他死前还未丧失视觉时见到的最后一人。
抱着他的少年没有吭声,直到周围渐渐有了人声才缓慢地松开怀抱,露出一张俊俏的小脸,展开一个笑。
“我来了,部长。”
***
仁王一边吃着幸村给的早餐,一边漫不经心地看着海浪一下一下拍击岸边的礁石。
他银白色的头发没有往后那么长,还不够梳小辫子,下颌也不似日后那般锐利,脸颊带着软乎乎的婴儿肥,整个人显得有些乖巧。
两人肩并肩坐在柔软的沙滩上望着并不平静的海面,太阳已经从海的尽头缓缓升起,鲜艳的金色悄无声息地笼罩了整片海域。
“能再见到你真好,仁王。”
率先打破寂静的是幸村,他微阖双眼,任凭带着暖气的日光映在他脸上。
不会去询问他是怎么来的,也不会去询问他怎么来了…只要能再相见,就十分让人雀跃了。
仁王弯起嘴角,这是独属于幸村的温柔。
海风吹过银白色的发丝,搔在脸庞有些痒,他挠挠脸颊,歪着脑袋看旁边的人,说:“进立海之前,部长有什么打算?”
两人如今都是小不点,一个赛一个的玉雪可爱,若是让外人听了他们在谈论这样略显严肃的话题多半会忍俊不禁。
“提升实力。”幸村说。
不论之前是什么原因导致了他们三连霸落败,不管是什么原因让他吃了败仗,归根到底就是实力不足,在曾经的结局里他能突破,如今他照样可以。
现在这个世界还会有剧本吗?
幸村不敢妄论,如果按着原定的剧本,他依旧会经历病倒,身体是他无法去更改的东西,但他可以尽可能的去改变关东大赛、全国大赛,乃至于世界杯的结局。
最重要的是,他想弥补自己曾经做得并不那么好的事情,比如对赤也恶魔化的默认、对真田和仁王不要命打法的纵容……
他们从来都不是无声无息的漫画角色,他们被冷冰冰地制造出来,却都是活生生的、有血有肉的、对于幸村精市珍贵无比的人。
仁王看着他认真无比的样子,心里突然有点发慌,幸村倒下时的画面历历在目,已经两次了,绝对不能再有第三次了。
他顿时有些严肃地道:“幸村,你现在才十一岁。”
幸村侧过脸看了他一眼,这张稚嫩俊俏的脸硬是搭配了一副严肃的神情,看起来着实有些违和。
“我有分寸,不会揠苗助长的,”幸村揉了揉他的头发,笑了一下,“不要学真田板着脸,这样的表情一点也不适合你啊。”
“……”仁王任他的手在脑袋上揉,听着他的话心里不太痛快,忍了一会儿还是说,“别提他。”
仁王和真田的关系不好,幸村是知道的,应该说全立海大的人就没有不知道的。
从一开始两人就因为性格不和多有争执——说是争执也不过是真田单方面的厉声呵斥,仁王从来不跟他吵架,觉得有点崩坏形象,只是偶尔用眼神或是用口癖去阴阳他,仅仅如此就能把真田点炸。
两人矛盾真正的导火索是关东大赛,他们把胜利交付于真田身上,仁王虽然不喜欢真田的行事作风,但其实心里对他也是极其信任的。
他们从没想过会输。
他们守在幸村的手术室外,等待着幸村手术成功,等待着真田夺得关东大赛优胜,等待着幸村得知优胜后的笑颜。
幸村的手术的确成功了,可是听到的却是真田失败的消息。
仁王第一次情绪爆发,近乎咆哮地质问真田为什么不尽全力,问他知不知道他是立海大的副部长,知不知道幸村还等着他们的好消息。
最终是切原抱着他的腰,跟胡狼一起把他和真田尽力的隔开。小学弟红着一双猫眼,哽咽着说:“仁王前辈,幸村部长还在里面。”
仁王一瞬间失去了力气。
他们曾经有多信誓旦旦地跟幸村保证一定会拿下关东大赛,如今的脸就有多疼,心就有多痛。
病房里幸村崩溃的哭声直直扎进他的心里,但是下一次又捅了幸村一刀的却还多了他一个仁王雅治。
全国大赛他对战青学的不二周助,他甚至想不起来自己为什么要让掉那四局的比数,为什么恶劣地一定要用手冢来击溃不二,难道是这样会让他心中更加愉悦吗?
他为自己的恶劣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看到真田去帮越前恢复记忆时,所有人都以为他会对真田大打出手,但他没有,他只是扯了扯嘴角,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注视着前方。
他的前方是幸村一个人的背影。
但他没有勇气上前去安抚,真田往幸村心里捅刀子,他又何尝不是?
与不二的那场比赛彻底成了他的梦魇。
他本应该很在乎那句“你的幻象不及手冢分毫”,但他眼里全是那道鸢紫色的、孤独的身影。
全国大赛是他最卑劣的战绩,是他永远无法弥补的痛。
进入u17后,他没日没夜地去看手冢的录像,如果能重来一次他定会赢得对手无话可说,曾经最厌恶阳光的人近乎拼命地在球场上挥汗如雨。
当他被柳生淘汰去败者组时,他的内心竟然是欢喜的,他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脸去面对幸村精市,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勇气去直视镜子里顽劣的自己,后山什么都没有,只有训练,只有汗水,这样似乎很好。
但心里有个声音告诉他,不好。
不应该是这样的。
钻心的疼痛从全国大赛后从未消失,那不是被打脸后火漂火燎的痛,而是从眼里那道鸢紫色身影一步步蔓延至心脾、浸入全身的痛,是悔不当初、是追悔莫及,是隐于嗓子里再无法吐露出的哀嚎。
“仁王?”
幸村似是察觉了他心里的波涛汹涌,见他看过来对他柔和一笑,指指前方,示意他跟自己去看海平面上冉冉升起的太阳。
“日出啊…”
仁王被日光映得轻轻阖上眼,但仍然能感觉到光洒在身上微暖的感觉。
清晨的光是温暖的,似乎并不让人讨厌。
“太阳总会升起,”幸村温润的声线合着海浪拍岸的声音,“不是吗?”
未经寒冬哪知春暖。
知道真相了又如何,知道自己曾是任人摆布的棋子又如何。他、他们的过去也许无形中妥协了一次又一次,但这不代表他们已经失去了与命运抗争的勇气。
幸村坚信,这一次,便是寒冬之后的春暖。
即使黑暗一次又一次的降临,依然心向朝阳。
这就是立海大的部长。
仁王安静地看着他,金色的光晕温柔地环绕在鸢紫少年的身旁,为他渡上一层朦胧的纱。
这就是我的部长。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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